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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上了橫閂,這才笑咪咪摸上榻。盈幼玉忍不住與她四手握,高興得都忘了端出架子,眨著淚花道:“你平安無事……眞太好啦。”黃纓笑道:“姑娘無事,那才叫好。我現下忙得緊,早晚都有事。”逗得盈幼玉破涕為笑,故意板著臉道:“去去去,就不能說幾句中聽的麼?笨也笨死啦。”兩人瞎聊一陣,盈幼玉這幾不是昏,就是遭到軟,沒什麼可說的,多半是聽黃纓東拉西扯,科打譁,抱著肚子忍俊不住,若非擔心驚醒了隔壁的畜生,早已倒在榻上大笑。

黃纓約略說了目前谷中形勢———這也是耿照的代。己方若有不明現況之人,一旦生變,就只是多個累贅罷了———極言林採茵之惡形惡狀,卻未告訴她夏星陳已不幸遇害,以免擾亂她的心情,對脫困的籌劃毫無幫助。

“鬱小娥呢?”盈幼玉忽想到了什麼,俏臉微沉,面不善:“她是哪一邊的?”

“算是暫時投降啦。不過大夥都說多虧有她扛著,嘴上沒講,心裡多半也不樂意,林採茵直向外四部要人,陪金環谷的土匪們飮酒作樂,鬱小娥天天都在擋,兩邊鬧得很僵。”盈幼玉想起兩人在定字部道前的一番談話,不知怎的恨不上鬱小娥,明白她跟吃裡扒外的林採茵不一樣,雖都擔了叛徒惡名,一個是私通匪寇蹂躪天宮、十惡不赦的逆豎,另一個卻是以自己的方式守護教門,避免傷害持續擴大。

人家在外頭扛著忒多姐妹的安危,你卻在^1上溫養!盈幼玉啊盈幼玉,誰才是教門中興的希望?她不慚愧起來,暗暗發誓:後教門重光、匪徒退出冷爐谷之際,姥姥若要拿鬱小娥問罪,拚著讓姥姥責罰,也定要替她說幾句公道話。

外四部裡,也是有些能人的。

“庭殊她……不知怎麼樣了?”罵完了林採茵,她又輕聲嘆了口氣:“這兩天她吃了這麼多苦,萬一……萬一那幫畜生又欺侮她怎麼辦?”黃纓笑道:“姑娘你放心,妥妥的。今兒一早底下喊公差,我同幾位姐妹從隔壁將孟代使抬了出來,沒驚動鳳爺。”盈幼玉咬牙切齒:“什麼鳳爺?是畜生,合該千刀萬剮的畜生!你們將庭殊抬到哪兒啦?萬一那畜生酒醒,又去找她怎辦?”黃纓心想:“你才該擔心他找不著孟庭殊,回頭找你怎辦。”嘴上自不會這樣說,笑著揮手。

“妥妥的、妥妥的!我將她藏到一個鳳爺決計沒奈何處,他若想要回孟代使,只能比比誰的本事高啦。”盈幼玉聽得雲山霧沼,正摸不著腦袋,驀聽鄰室一陣低吼,也不怎麼震耳,粉壁卻簌簌落塵;兩人對望一眼,才發現彼此面均白,非是膽顫所致,而是被挾著渾厚內力的吼聲震得氣血翻湧,剎那間竟有頭暈噁心之

忽聽啪啪兩聲,桌頂瓷盅並未搖動,表面卻迸出裂痕。盈幼玉心中一凜:“這人內力竟這般純,決計不好鬥。”不知對方手上功夫如何,單憑這份修為,自己果眞仗劍殺入,必是一番惡戰,即使單打獨鬥,也未必能贏。

那“鳳爺”似是低聲問了幾句,砰的撞門而出,腳步聲帶著駭人的煙消火氣,風風火火去得遠了。盈幼玉不問也知道,他去找的是誰,面凝重,低問:“這人是誰?好厲害的內功!”

“鳳爺諸鳳琦,外號‘雲龍十三’,西山道名門九雲龍出身,使玄鐵九節鞭的好手,武功據說非常厲害,是金環谷佩玉帶的四大高手之一。這回隨主人入谷的人馬中,他算是數一數二的,可說是第二號人物。”黃纓這幾混跡傭僕,早打聽得一清二楚。若非摸準盈幼玉心思,知她對此人唯有憎惡,此際或有一絲忌憚,半點好也無,本不想知道他的事,她便要說他在家鄉娶幾房殺幾房的傳言來嚇嚇她了屍盈幼玉不由得擔心起孟庭殊來。

“既是第二號人物,你還能把人藏在哪裡?那撈什子主人房裡麼?”

“不成不成,那兒有林採茵,可比萬蛇牢危險。”黃纓壞壞一笑,眨眨眼睛。

“雖是第二號人物,又不只他一個第二號。我特別留心了幾,金環谷錦帶以上,只那廝從沒找過女人,關在房裡喝悶酒,沒人敢招惹。教他與鳳爺鬥上一鬥,直是兩虎相爭,可好看啦。”對孟庭殊而言,人生從未如此黑暗。

她想不起這三天自己是怎麼熬過的,或許是不敢想,不願想。很多次她直想咬舌自盡,然而身子裡卻虛茫茫一片,彷佛被掏空了一般,連死的力量似都已失去。

連想到“死”這個字的氣力都沒有。

她怔怔瞧著房頂,安靜等待悲慘的命運降臨。不期待它變好,就不用擔心會繼續變壞。饒是如此,當房門“咿呀”一聲被推開,她仍不由自主地一顫;伴隨著這個聲響,緊接著下來,她將被多到數不清的男子ii或許沒有這麼多,但她無法記住他們的面孔,只覺像林魘一般i撕裂衣裳,無情地侵犯蹂躪……

但這次卻有些不同。

不知過了多久,自覺麻木的孟庭殊終於有些忍不住,餘光一瞥,打量了靜靜佇立在門口的男子:他約莫三十出頭,但憔悴的神情加倍顯老,若非未蓄鬍須,說是四五十歲怕也有人信。身材高大,肩膀卻有些塌斜,彎駝背的沒什麼神,不過也可能同他手裡提著的酒酲有關。

這人一頭厚厚的灰髮,鬢角覆耳,宛若獅鬃,髮算是相當濃密,然而白多於黑,又非白得無一絲駁雜,只覺滄桑疲憊,不忍卒睹。不惟頂上三千煩惱絲,他連厚的濃眉、頷間的硬松,全都是灰的,活像頂了頭髒雪蹭來蹭去,難怪無打采。

除此之外,還算是個好看的男人。要再年輕十歲,刮淨鬍渣、換身衣衫好生打扮,該是相貌堂堂、英姿發的魁偉男子。

男子不耐煩似的瞥了瞥榻裡,與過往那些猥男子不同,他空疲倦的眼眸在孟庭殊鮮誘人的青體上不曾稍停,看她的眼神猶如看條鹹魚,半晌才抬起未提酒酲的那隻手,豎起拇指,一比身後。

“出去。”孟庭殊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甚至不知這人為什麼這樣……她已死了心不再抵抗,這會兒,他們又想怎樣?老天爺他還想怎麼樣?

回過神時,她才發現視線模糊,淚水溢出眼眶,爬滿臉龐;喉嚨疼痛沙啞,口卻像被掏淨了似的,有種空蕩蕩的清,彷佛暫時鬆了口氣。意識漸漸回覆,依稀想起自己像發瘋一樣,一股腦兒將梗在臆間的委屈、痛苦……全都吼叫出來,到底說了什麼卻記不清了;這肩頭為之一輕的覺,該是說了很不得了的話罷?

她突然有點想笑。事實上等她察覺,已然揚起嘴角,自顧自的笑起來。

反正待會一定很悲慘的。現下能笑,且笑一笑好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人生啊。

佇立門邊的灰髮男子維持原來的姿勢,微怔的模樣看起來有些滑稽,可能是榻上又哭又笑、狀若癲狂的少女嚇壞了他,將他原本就跟別人有些不同的怪異慾嚇掉了一地……起碼,孟庭殊是這樣想的。

“你想留下,便留下。”半晌,他才慢呑呑地吐出這句,回頭走,又有些不甘心似的,一本正經回頭。

“但這是我的房間,不是你的。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在這兒。”孟庭殊有些糊塗了。難道……難道不是鬼先生又將自己當成什麼禮物,“賞”給了這位得力下屬?思路還未轉過,忽聽門廊間一陣拆門掀牖似的爆裂聲,轟隆而來,夾雜著婢僕的奔走哀告:“鳳爺!孟……孟姑娘眞不在這兒……哎呀!”

“人呢,給老子出來!”悉的嘶啞嗓音令少女渾身劇震,噁心恐怖的記憶又爬上心頭,還有腿心裡未褪的撕裂痛楚……驀地諸鳳崎陰鷲的聲音已來到門前,帶煞的尾音拔尖兒一揚,冷冷道:“好啊,雲總鏢頭,諸某的女人,你也想要麼?”第百六二折、坐見悔吝,蟬鳴夜柳“雲接峰……等等,你說的是‘通形勢掌’雲接峰?鎭海鏢局那個雲接峰?”黃纓本想接著告訴她,雲總鏢頭打死前東海經略使趙大人的公子趙衙內手下護衛、被捕下獄後,那傳說中天香國的雲夫人跟了誰i這節委實太過彩,在連來黃纓蒐集的消息中絕對有名列三甲的實力。有忒彩的八卦可聽,她都快捨不得離開冷爐谷了。

豈料盈幼玉瞠目結舌,才回神便急急追問,本沒給說書人歇口氣賣個關子的時間,彷佛這姓雲的眞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沒趣,黃纓嘆了口氣。

“應該是罷?他們都喊他‘雲總鏢頭’,可沒說是不是鎮海鏢局。”即使是對武林事孤陋寡聞、門中師長講解時總在打瞌睡的小黃纓,也知鎮海鏢局是東洲首屈一指的鏢行魁雄。那姓雲的才多大歲數,瞧他現而今的落拓模樣,似也頹了一陣,莫不是十八歲便當上了鎮海旗座的龍頭?見她著急,揚了揚柳眉,憨笑道:“姑娘也聽過那廝麼?是不是很?”盈幼玉不知怎的小臉微紅,頗心虛似的,板起了俏臉。

“又不是你這村姑,沒點見識!‘通形勢掌’雲接峰,十年前可是東海赫赫有名的角兒,數白城以東風雲人物,十有八九不會漏了此人。我以為他死在獄中了……怎會與金環谷這幫匪寇同合汙?”想起這人過往名聲,益發費解,不抿嘴蹙眉。

她是不好意思向黃纓坦白,之所以記得這人,蓋因幼時總聽教使姊姊們私下談論,說這雲接峰如何如何英俊、風采照人云雲,乃正道有數的偉丈夫。

雲接峰成名極早,二十歲上便壓倒群豪,當上了鎮海鏢局五道三十三鏢的總鏢頭———坐上這個寶座的,無一不是望重武林的名門耆宿。現今手綰鎮海卅三鏢大旗的“刃鐵平鋒”韋冀飛,便是天門刀脈紫星觀的俗家代表,敘長幼論輩分,觀海天門副掌教鹿別駕得喊他一聲“韋師兄”,地位之隆,可見一斑。

當年鎭海鏢局東家俞杲農獨排眾議,將鏢旗到了雲接峰手裡,其轟動武林的程度,絲毫不亞於耿照在三乘論法會上,連敗李寒陽、邵鹹尊一事。

雲接峰正揚眉吐氣時,盈幼玉不過六七歲,常聽谷外回來的教使們竊竊私語,所論不外哪派英雄少年最體面、正兩道又有什麼年輕好手如慧星般崛起……“雲接峰”三字,大概是某段時間裡出現最頻的萬兒。聽說他娶得如花美眷時,那幾天谷內氣氛有些低,年方少艾的香副使們長吁短嘆的,彷佛失了魂。

當然,從他打死靖波府年輕一代赫赫有名的高手“單鞭殘神”古無倫、被捕下獄後,天羅香群妹很快有了新的關注對象,此人自此退出蜚短長、並頭喁喁的紅顏絮語,以致盈幼玉一直以為他死於獄中———雲接峰打死的,可不只是趙衙內重金禮聘的武膽,還是靖波府四大世家之一的神武校場少主,“神鞭無敵”古雙魂古老爺子的獨子。

古家人丁單薄,便只這獨苗,牽連之甚,連鎮海鏢局都不敢出面保他。

神武校場歷來押注準極,見風使舵,先跟撫司趙某、後從鎮東將軍,雖未必能一手遮天,也算是府內有人,單看他被押入靖波府北方、號稱“有進無出”的勗州大獄,而非轄權所屬的靖波府衙,便知古老爺子存了為子報仇的心思,是沒打算讓他活著出來了。

但云接峰居然還活著,繼而,與金環谷招募的綠林悍匪混作一處,成了狐異門的打手。想到當時說說笑笑、談論雲總鏢頭是如何英俊的教使姊姊們,如今多已不在,盈幼玉忍不住嘆息,究竟是人變了,還是世道變了?

披覆灰髮的初老漢子了口氣,糾結的表情與其說無奈,更似不勝厭煩,慢呑地轉身,卻聽廊間諸鳳崎陰冷的笑聲漫過門牖,滲入骨髓。房內,孟庭殊未見其形容,已忍不住環抱肩膀,縮入榻角,面鐵青。

“雲接峰,我一向敬重你。那小花娘你若有意,說一聲便是,何必派人到我房裡,幹這偷雞摸狗的勾當?”(雲接峰?他是……昔鎮海鍵局的雲接峰?

孟庭殊以為聽錯了,但發厚如鬆獅犬般的落拓漢子竟未否認,抬起酒酲合掌一拱,咕噥道:“抱歉了,鳳爺莫怪。”信手放落,便要轉身入房。諸鳳崎冷笑,一掌拍上壁榻,掌力所及,原本打開的鏤花門扇砰的一聲彈回,雲接峰及時縮腳,才沒被夾在檻內,門扇在鼻尖前“匡!”猛力閉起,大蓬粉灰撲面。

“我是說‘下回’,雲總鏢頭。”高瘦青白的麻臉漢子陰惻惻一笑,寒聲道:“下回先同我說一聲,恁是傾城絕,兄弟亦當雙手奉上,絕無二話;總鏢頭若有興致,要一起玩也行,犯不著為了女人,損傷兄弟義氣。

“這回,我就當下人犯渾,自作主張,不是總鏢頭的意思。那姓孟的小花娘我玩完了,明兒親自給雲兄送來,決計不短你半。”他一路踢門而下,旁若無人,早已掀起騒動;言談之間,不少錦帶豪士聞聲湧至樓梯口,瞧熱鬧。

此處是天宮二層,由兩排錯的樓梯伊始,走廊呈個不帶彎鉤的“丁”字,所有廂房的外壁裡隔,全以鏤花門扇構成,兩兩共軸、左右對開,上橫閂便是牆壁隔間,拔掉橫閂便是門戶窗牖,無論是分隔成對門的兩排廂房,或大敞門扇,權充議事的場所,皆無不善;每至黃昏,映入窗牖的夕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