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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點了點頭。

休養期間百無聊賴,他將幻境所歷,擇要說給了染紅霞聽。陵女一事自是草草帶過,只說了頭尾因由。染紅霞冰雪聰明,對照愛郎突然發狂施暴的行徑,猜也猜得到玄鱗做出了什麼事,她對耿照本無責怪之意,兩人心照不宣,細節也就毋須深究了。

同樣是接觸水,二人所見卻大不相同:依染紅霞的自述,她於水中只得影像,連聲音也未聽見,視界的範圍、高低及位置都未曾改變,完全沒有耿照說的那種“彷彿跑到另一人身體裡”之;對他說的不死之軀、無雙之力,呵體成灰的真龍燃息、穿入黑霾的無樑白塔,還有佛法乃玄鱗隨口編造,以及外表言行充斥著“非人”氣息的天佛使者……等,都只是蹙眉靜聽,既沒有發問,也未置一詞。

耿照說著說著突然停住,面苦笑。

“……我知道這聽來像是胡言亂語。”染紅霞凝神蹙眉,並未接口,片刻才警省過來,柔聲道:“你說什麼我都信。

這話我只再說這一次,下回還來,我可要生氣啦!”不覺搖了搖頭,正道:“正因匪夷所思,能信口編出這些的人,肯定是瘋了;要說是白發夢,條理卻又過於清晰分明。你既沒發瘋也不是作夢,只能說是真看見、聽見了什麼,那些都是曾經存在過的,至於所論是真是假、是否捏造,還須進一步尋找線索,不宜驟下定論。”(她相信我,但無法相信幻境中所見為真。)耿照這才發現自己有多心。水月停軒亦屬佛脈,染紅霞自幼多讀經書、耳濡目染,現在突然告訴她:佛家之說皆屬虛妄,是幻境裡那個狂妄自大、行止無賴的惡徒胡亂編造,本就令人難以接受。

耿照故鄉龍口村的居民多出中興軍,這些來自東洲各地的異鄉客,對天佛的信仰更甚於混雜了龍神崇拜的東海本地人,耿照能深切體會她的抗拒與失落。

“我一直在想……”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對染紅霞說出心裡話。

“無論佛法的起源為何,經過百年千年的演變,無數有智慧的高僧大德投入其中,戡破塵世裡的種種蘊魔煩惱,這裡頭的無上智慧,早非當初成立教團之人所能概括的。是誰、為了什麼而建立教團,其實並不重要。”染紅霞一怔,似的回望了他一眼,微笑點頭。

“自當如此。”她二人皆是實事求是的子,至此心念一同,再無芥蒂,遂敞開襟懷無有顧忌,這兩裡稍有閒暇,聊的都是幻境裡的事。

三奇谷既是接天塔所在,亦是龍皇的行宮,玄鱗征服風陵國後,徙其遺民於帝都,連風陵聖樹建木都能強行改名“青龍木”,令南方各部族伐木以供鱗族興築宮室;移南方特有的香櫞來點綴行宮,又有何難?

龍皇所用,自是最頂級的貢品。移植三奇谷的香櫞千年前就是南方的奇種,才能結出如此碩大多汁的果實,與他處不同。

由古至今,南陵從未被中原皇權征服過。若是身處神話時代的龍皇玄鱗,說不定曾率幽窮九淵的大軍越過青丘國的天險九尾山,將南疆納入版圖也未可知。染紅霞手裡那瓣不住滴著汁的橙黃果說不上證據,卻隱隱支持著“三奇谷曾為太古某征服全境之帝王——除了龍皇玄鱗,耿照想不出還能有誰——的行宮”的大膽推論。

而他稍加提點,染紅霞亦即想到了一處。

“玄鱗想做的“那件事”,到底是什麼?”她單手環抱酥,另一手則輕捏著下頷,微微蹙起了眉。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照陵女之說,那是嚴重到“足以毀滅東洲大地”的可怕事態,說是戰爭,傳說中玄鱗連年興戰,征服四方,兵禍他自個兒造得夠多了,用得著他人協助麼?

或者……是天災或疫病之類?”耿照搖了搖頭,一下子卻很難說清不贊同的理由。

曾經短暫地成為玄鱗,讓他直覺玄鱗並不是一個以看他人受苦為樂的人。他施加於陵女的苦痛十分殘酷,那是因為陵女欺騙了他;雖是他下達了誅夷風陵族的敕命,但期間曾不只一次給予機會,就算陵女不願薦身龍,只要開口求懇,給他一個臺階下,玄鱗未必真想殺人。

按玄鱗的說法,他借佛使之助,得有“不死之軀”及“無雙之力”,倚之無敵天下已逾百五十年。假設玄鱗是在耿照這年紀上便與天佛使者合作,那也將近一百七十歲了,這仍是一個超越常識的數字。耿照不知活了近兩百年是什麼樣的覺,但要從玄鱗的心緒上找線索,他最先想到的是“意興闌珊”。

玄鱗的心中充滿蕭索。不是自怨自艾、自憐自傷的那種,而是對大部分事反應冷漠,覺得眼前的一切無聊透頂。

而忌颺背叛的失望、揭破陵女設謀的興奮……等,都是在這片無邊靜海中投下的小石子,哪怕死水微瀾亦彌足珍貴。玄鱗的情緒要麼絲紋不動,一有起伏,便是狂悲狂喜大破大立,耿照甚至猜想這是玄鱗用來維持內心活力的方式,一如他面對佛使時的輕佻潑皮。

但這些因應之道,仍不足以維繫一個衰老疲憊的靈魂。

——所以玄鱗需要“那件事”。

他需要那樣強烈的期待與渴望,才能繼續他不老不死的帝王路。

陵女提到他以“龍息術”更換軀體維持長生,耿照記得那是奪舍大法的別名,而玄鱗的無雙之力,很可能來自臍間鑲嵌的異物,無法不令人想起化驪珠——只是比起耿照臍間這一枚,玄鱗持有的更強大也更穩定,的確不負“無雙”之名。

但耿照最關心的並非這些,而是急於脫離之際,來不及聽完的那一段。玄鱗向天佛使者要求無敵的戰士:不相信人的龍皇,把護衛王座的神聖任務給刀劍,讓具有智識的兵器役使人,而非由人來縱刀劍——“妖刀。”染紅霞喃喃道:“聽來……真是像極啦!從結果看,天佛使者終究是做了出來,為玄鱗完成願望,擁有最強最忠心的戰士,再也不用籠絡人心。但,世上真有這樣的事麼?賦予鋼鐵鑄成的兵器靈魂,使它們能控制持有的人……這種誌異怪談一般的事兒,真能辦得到麼?”耿照神情嚴肅,抱臂不語。染紅霞原也只是捺不住心頭的惘,自然而然地喟嘆起來,並不真的期待從他口裡得到答案,豈料耿照卻抬起頭來,一本正經地回答道:“辦不辦得到不好說,畢竟這谷裡的一切若非咱們親身經歷,旁人恐怕也難以言語說服。但我看那佛使回應龍皇請求的樣子,其中卻有些蹊蹺。”

“蹊蹺?”

“嗯。”耿照正道:“譬如我們說“不死之軀”,實際一點,便是練得金鐘罩鐵布衫一類的橫練功夫,至多是內外兼修、已臻化境,拳掌刀劍等閒難傷;說得玄乎些,便是服食金丹飛昇羽化,從此不老不死,脫離六道輪迴,身如琉璃內外明澈之類。”

“這位大師不知在何處修行,聽起來好高明。”染紅霞抿嘴笑道。

耿照微微一笑,怕思慮中斷不敢岔開,續道:“但佛使回應這個願望的方式,是給他了個強韌的身體,讓他“換”過去;萬一這副軀體壞了,那便再換一副。

我若向神許願不死之身,卻得到這樣的結果,只怕笑不出來。”染紅霞心念一動,收起嘻笑的神情,細細咀嚼他的話意。

““無雙之力”也是。佛使給玄鱗的,非是自身能力的提升,而是在臍中嵌入一枚像化驪珠一樣的物事,藉此提供源源不絕的力量。佛使的技藝雖神奇,思考理路卻很實際,是變著法子從字面上滿足玄鱗的要求,同預想總有一絲微妙的差異。

這樣的結果,顯示了有兩種可能。”

“……他對玄鱗有所忌憚,故而保留了一手?”染紅霞的口氣,連她自己也不甚信服。

“還有更簡單的答案。”耿照笑道:“佛使也不是無所不能,他的匠藝水準雖優於同時代的其他人,仍不能滿足一個狂妄之人的任要求。他不是神,只是一名超乎想像的出工匠。

“如“數聖”逄宮之作,在我看來簡直神乎其技,但那也只是我的技術比不上他罷了,而非是逄宮具有什麼神力。一旦將機關拆開,其中的理路但凡工匠必能析辨,稍點即通。那位天佛使者處理玄鱗祈願的方式,處處透著這種匠人思路,老實說不怕你笑話,我還真有幾分親切之。”染紅霞噗哧道:“他要是遇上你而非玄鱗,不知要有多歡喜。起碼你聽得懂人話,比玄鱗好應付多啦。”耿照也笑了,一會兒才道:“拜佛使所賜,雖然現在還是不明所以,不過我多少有點兒眉目了。”染紅霞本不知他所指為何,想起二人開始說笑之前,話題最後中斷的地方,不由一凜:“妖刀?”

“嗯。”耿照伸出左手食指,以右掌握住,雙手合而為一,示意道:“妖刀之變,是妖刀自身與刀屍結合而成,無論是水月停軒的萬劫,抑或是風火連環塢的離垢,皆是人刀相合才造成的死傷;在影城的不覺雲上樓,天裂雖說自行鍘死了兩人,但那是在搬動刀座時所發生,若純以機關解釋,亦在情理之中。

“一直以來,人們都被三十年前的妖刀傳說影響,認為是妖作祟宿於刀中,持刀者被妖刀控,使不懂武藝的樵夫突然身負武功,文弱的崔公子殺進東海第一大幫會總壇,如入無人之境。此說本是荒謬絕倫,卻有琴魔前輩、蕭老臺丞以及你師父杜掌門等耆宿支持,或親身經歷,或望重武林,一一為傳說澆銅鑄鐵,使其深植人心,益發不可動搖。”說著兩手一分,各攤在染紅霞面前。

“我們且將兩者分開來看。若刀沒問題,只是鋒利些、堅硬些,就是一口頂尖的刃器,至多是餵了毒,又或藏有什麼機簧,能借反彈之力斫死前後兩名抬起刀座的公人。以此觀之,真正肆水月停軒、風火連環塢的,卻又是誰?”染紅霞猛然省覺,揚聲道:“是刀屍!”一想不對:“那何阿三是斷腸湖畔土生土長,自我入門學藝他便在了,身家背景俱無可疑處。我見過他許多回,確實是不懂武功……”

“你若早兩年識我,怕也是另一個何阿三。”耿照指了指自己的肚臍。

“崔灩月公子也不懂武功,一嵌入火元之,情況就不一樣了。你不覺得我和崔公子的情況,聽起來很耳?”染紅霞想起玄鱗的“無雙之力”。這種靠植入物予人力量的異術若從玄鱗的時代便有,傳至今也不是難想像之事。

“你說你師妹碧湖姑娘武功不高,輕功卻十分出,被妖刀“附體”時能追上馬車,應是被什麼增幅了她原有的能力,而非憑空所得。我猜何阿三平時也以力氣大著稱,是不是?在人身上動手腳,要比“刀控人心”容易多了。”何阿三生得高頭大馬,人又勤快樸實,在慣常往軒裡支應柴火、幫忙雜役的幾家當中,的是以膂力聞名。染紅霞被他的推論所懾,一時無語。

若愛郎的分析屬實,東海武林近面臨的一連串變故,顯非鬼神作祟,而是心設計的陰謀。策劃之人隱身幕後,故佈疑陣,將魔掌伸向東海七大門派,所圖必定驚人。

依目前已知的線索,製造妖刀肆的假象,刀屍須具備兩項要件:一是倏忽而來的壓倒力量,另一個則是自身無法察覺、卻能被陰謀家縱的喪心之狂——碧湖、沐雲、崔灩月,乃至耿照自已都曾被妖刀“附體”,事後全無記憶,也想不起是何時遭人做了手腳……這究竟是如何辦到?擁有此等駭人異術的惡魔,世上還有什麼是它們做不到的?

一股惡寒爬上染紅霞的背脊。

“我身上的天覆真氣,也不知是怎麼來的。這等無知無覺的變異手法,與刀屍如此相似,會不會……會不會是受控的徵兆?”雖端坐不動,俏臉卻是一凝,肅然道:“萬一我也發起狂來,你可別讓我傷著了你。

該怎麼做,便怎麼做,我絕不怨你。”耿照握著她的手安道:“蠶娘前輩只是愛開玩笑,不會害你的。桑木陰的天覆神功,與接天塔司祭的“神術”似是一脈相承,都能發動佛使製造的神器,關係非同一般;陵女的氣質形貌,甚至與蠶娘有幾分神似。若能將幻境所見告知前輩,串起宵明島的傳承脈絡,說不定,陰謀家便要洩底啦!”染紅霞一想也是。越是高深的武功技藝,越倚賴縝密有效的傳承系統,方能延續。

玄鱗那宰制大地的玉龍神國,與信史上的玉龍朝之間,尚隔著鱗族五皇興替、東海三宗共治等部分,時序上模糊難考,記載更是語焉不詳。由最後將東海諸部混於一尊、推進央土建立皇權的少騰帝起算,迄今也超過一千八百多年了。

耿照讀書不多,對史書的瞭解全來自街談巷議、耆老閒話,對他來說,玄鱗所活躍的神話時代以“千年”二字便足以含括。染紅霞出身將門,好讀戰史兵書,卻知其間的跨距遠不止於此,若能控制佛使神器的天覆神功、縱人心意識的刀屍秘術,都是自玄鱗那時傳落,這其中必定有極端密的脈絡系統,才能在近兩千年後的今世復現。

耿照見她沉默多時,以為伊人心結未解,故意涎著臉逗她:“……況且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排布妖刀之人機關算盡,也算是縝密了,偏偏漏了個活證據;若能出得谷去,這便是揭破妖刀陰謀的一著。”

“證據也有分死活的麼?”染紅霞回過神來,被他逗得展顏,心情略略放鬆,忍不住伸手輕輕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