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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無算,今系還乎?若是,吾殺人盈百,滿手血腥,獨救不還一人耶?悠悠蒼天,曷此其極!我放落殊境石,封閉三絕谷,唯唸白骨陷坑之奇,不應絕於我輩,沉反覆,猶不能決。”染紅霞小聲誦唸,不覺皺眉。
“看來五陰大師有位醫術高超的好友,為救女兒走火入魔,殺害許多百姓。這裡反覆提到“寶刀之能”,難道谷裡本有一柄救人的刀?既要救女,又何須殺人?”耿照心念一動,驀然省覺,諸般線索自行貫串起來,所有的疑惑都有了頭緒;未及放下札記,急道:“糟糕!咱們快去瞧瞧!”不由分說,拉著染紅霞便往外跑。
染紅霞被拖著一路狂奔,衝過毗鄰的第二間石屋,瞥見門楣上懸了塊大匾--說是匾額,其實是將木剖作兩截,削去圓背並排釘起,略製成的一塊大木排--上書“救活齋”三個大字。
烏濃的墨深深吃進了木紋肌理,即使表面凋朽嚴重,題字之出入收放、俯仰向背,依舊顧盼生姿,落筆之人竟寫得一手沉著飛翥的上佳翰墨,與五陰大師那出自草莽、全不講章法,戾氣人的森寒劍字絕不相同。染紅霞暗忖:“這該是那位憶女成狂的“悲田吾友”了。救活齋、救活齋,醫術通神,又如此寶愛女兒的一副心腸,怎就成了濫殺無辜之人?”見屋門被鐵鏈死鎖,院牆中隱約飄出一縷異臭,既似屍腐,又有幾分血腥味,混合藥氣,令人作嘔。也不知是不是先入為主,同樣的藍天白雲下,但覺這鐵鎖圈牢的“救活齋”上罩著一圈黑氣,其中陰風怒嚎,似有無數冤魂代,說不出的恐怖。
第三間石屋相距甚遠,不在耿照的必經路上,屋前無樁無匾,不知其主。兩人越過了大片的荒煙蔓草,來到谷中另一側的峭壁下,耿照息未定,仰頭一瞧,忽然一跤坐倒,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染紅霞望著眼前巨大的石門怔怔發呆,半晌伸手撫,又覺半點也不真實,玉指始終按之不落,虛懸在詭異的斜紋石肌上。
那是一座高逾三丈、寬約兩丈的石門,像在峭壁挖出這般尺寸的凹槽,然後再打磨平整似的。石門非如瀑布圓宮的內壁般、光滑如鏡的一片,而是由寬約兩尺的石條斜向錯,宛若一面巨大的竹蓆嵌於峭壁,石條與石條的拼接處連片薄鋼都不進,只見其縫,卻幾乎摸不出它的存在。
染紅霞未見過這樣的工藝風格,怪異到幾乎不像存於此世之物--哪有石匠會製成這般詭物?擁有拼嵌不容一發的絕藝,何不刻龍鐫鳳、雕鏨栩栩如生的壯闊浮雕,而是不厭其煩地重複著單調的斜紋線條?
“這……這是……”
“這便是手札裡說的“殊境石”。”也不知過了多久,癱坐在地上的耿照才喃喃接口。
“發動殊境石後,三奇谷唯一的出口,以及通往白骨陷坑--就是那個瀑布裡的石門密室--的密道,將齊被萬斤石門阻斷。這“殊境石”機關以水力發動,被設計成只能使用一次,一旦放落,再也不能開啟--”忽一躍起身,虎吼著對石門連發數掌,打得掌心殷紅如血、腫脹裂,卻難撼動分毫。
“可惡……可惡!”他旋腿掃飛大片草葉,失足坐倒,“碰!”一拳轟在門上,打得指節青紫迸血,滿是挫敗的面上滴落汗珠,不知是因疼痛抑或懊惱。
染紅霞想安他,卻不知如何開口;躊躇片刻,說的仍是心中最大疑問。
“你是怎麼知道……”
“我聽人說過。”少年把頭埋在雙手環抱的膝蓋間,聲音十分疲憊。
關於這裡的一切,他早聽蠶娘前輩說過許多,儘管她一次也沒來過。
講給蠶娘聽的,是她的一名忘年小友。即使他已離世許久,蠶娘卻從來沒忘記那個笑起來開朗傻氣、耳垂又厚又軟的篤實少年,他那總是隨遇而安逢凶化吉的柔軟心腸,以及既天真又平凡的偉大夢想。
三奇谷,白骨陷坑,還有號稱罕世聖器的寶刀“珂雪”
…
…這裡是三十年前一段武林傳說的起點,傳說的名字叫胤丹書。
無論敵人還是朋友、喜愛或憎恨他的,都不得不承認:“鳴火玉狐”胤丹書絕對是世上最值得敬重的人,他的刀救人遠比殺人要多;武功雖高,卻從不說教,就像毗鄰數十年的鄉下好鄰居,容易相處得令人傷透腦筋。
五陰大師原本並不是和尚。至少在蠶孃的故事裡不是。
他還叫“死魔”盛五陰時,是那個時代天下間劍法最可怕的頂峰候選之一。手札自謂“殺人盈百”,約莫是五陰大師出家之後修養心,戾氣大減,虛懷若谷,只算了有名有姓的。昔年“死魔”縱橫天下,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劍下怕未寄著上千條含恨冤魂!
其佩劍“無生”留在為他剃度的祇物寺中,白玉京被異族鐵蹄踏平、殘垣付之一炬,無生劍輾轉落至央土名剎雪舟寺。迄今劍上暗紅未褪,每逢月夜便即鳴動,似嚎叫著飲人血,須高僧夜誦經方得稍稍壓鎮,被認為是當今世上數一數二的寄魂兇劍,已生煞靈,絕非死物,可見其戾。
而救活齋的主人“醫怪”袁悲田,為使死去的女兒復活,不惜墜入無間,由萬家生佛搖身一變,成為濫殺無辜的惡鬼。
諷刺的是:盛五陰前半生動輒開殺,割血飼鋒,淬鍊劍煞;非愛殺生,而是毫不把“命”二字放在心上,狂極狷極,一手打造出“死魔送葬,兇劍無生”的駭人傳說。老來卻為了阻止陷入瘋狂的好友,不惜放下萬斤殊境石,與袁悲田同葬白骨陷坑內,令人不勝欷噓。
東海七大派剿滅狐異門時,杜妝憐是力主殺盡的進派,慘絕於“紅顏冷劍”下的狐異門人不計其數,樑子結得極深。其時杜妝憐年輕貌美,鋒頭又健,遂有些風言風語,說她對胤丹書懷有情愫,無奈胤為人正派,與子胤野鶼鰈情深,並不理會,多半傷了這位少女掌門的自尊,遂惹來殺機報復。
此說固然無稽,當年卻鬧得滿城風雨,畢竟知情者寡,好事者眾,一知半解乃至一無所知之人,往往最愛附會議論,跳出來大做“公評”,實則盲目地助長了蜚,積非成是。杜妝憐由此益恨狐異門,將其門下殺了個清光;影響所及,水月一脈不言七玄之事,東海武林亦多避談胤案,染紅霞江湖閱歷雖豐,對胤丹書卻十分陌生。
殊境石是胤丹書離開三奇谷時,盛五陰為纏住袁悲田,不讓陷入癲狂的摯友傷了後生,才啟動封谷機關,放落萬斤石閘。胤丹書成名後數度返回谷外,試圖破壞閘口石封,救出兩位亦師亦友的前輩恩人,可惜以狐異門之強,仍舊無計可施;求教於馬蠶娘,也無啟封良策,引為畢生至憾。
耿照在手札裡讀到“三奇谷”、“白骨陷坑”等字樣,才將壁刻的“僧五陰”與死魔聯想在一塊。應是胤丹書說與蠶娘聽時,並未特別提到五陰大師出家,在蠶孃的見聞印象之中,盛五陰便只是出離劍葬、吹片血的“死魔”,是兇劍無生的劍主,殺人無算的魔頭,哪裡想到他做了和尚;轉述耿照,也只說盛五陰。
而這裡,卻是不折不扣的絕境死地。
是連蠶娘前輩、胤丹書、五陰大師、“醫怪”袁悲田等絕頂高手,也出不去進不來的隔世之地--難以言喻的絕望與挫敗攫取了少年,久久不能平復。
幸而他稟務實,不慣怨天尤人,悶坐之際臂側驟暖,靠來一抹圓潤香肩,女郎柔的面頰輕枕著他的肩頭,鼻端嗅著她襟口溢出的溫香,耿照心中一凜:“我若絕了出谷的念頭,紅兒還能依靠誰?”奮力打起神,強笑道:“我們先回大師屋裡,再找東西填飽肚子。說不定札記中藏著線索,總有法子出去。”染紅霞微微一笑,神如常,比他冷靜平和得多,一點兒也看不出頹喪的模樣,挽著檀郎手臂柔聲道:“有你陪我,出不出去都一樣。你說胤丹書的故事給我聽,好不?我沒怎麼聽過這人,想多認識些。”耿照來了興致,忽然一怔,不由失笑。
“那我跳過你師父的部分好了。杜掌門殺了不少狐異門之人,得胤先生橫劍自刎,蠶娘說起她來,可沒什麼好話。”說到這裡,心中隱生不祥:“既是如此,蠶娘又為何要傳授紅兒天覆神功?”染紅霞不知這許多計較,抿嘴笑道:“跳過了也好。你要是說我師父壞話,我不只不愛聽,以後也不睬你啦。”心念微動,又補上一句:“也不許說本門和我師姐的壞話。”
“我同代掌門情可好了,幹嘛說她壞話?”耿照大笑。
染紅霞知他說的是反話,不莞爾。兩人並肩挽手,信步往無生道場行去,沿途耿照說了胤丹書崛起的傳奇,以及他說服七玄捐棄成見、攜手團結,與七大派共赴妖刀之難等。
據蠶孃的說法,胤丹書得她傳功未久,尚未大成,即遭人陷害墜入深谷,誤打誤撞闖進白骨陷坑,巧遇盛五陰與袁悲田於密室中對峙,解了二人的命之局。其後各種奇遇,自不在話下。
其時袁悲田心智猶未全失,時好時壞,一旦發狂便出谷殺生,帶回屍體炮製,使之活轉過來--這當然是絕無可能之事。他的愛女袁生因故死亡,早年離開三奇谷闖蕩江湖的袁悲田才重返故地,為的正是尋求復活逝者的秘法。
“真要有,那就不是秘法,而是妖術啦。”染紅霞蹙眉喟嘆:“旁人倒還罷了,這位袁前輩號稱“醫怪”,五陰大師盛讚其術,豈不知死生有命,非人力所能強求?這實在是太奇怪啦。”
“那是因為三奇谷裡藏有一樣稀世珍寶,早已超越人識所知。以袁前輩之能,會生出如此荒誕不經的念頭,正是因為親眼目睹過這項珍寶的奇能,才緊抓著一絲希望不肯放棄,終至走火入魔。”染紅霞與他默契十足,心念一動,挑起柳眉。
“就是那柄救人的刀?”
“嗯。我本來想象不出那是什麼,不過現下已有眉目,大致能猜到。”耿照正道:“蠶娘前輩說,胤丹書闖入白骨陷坑時,在壇上發現一名容顏絕美、全身赤的姑娘,被一把闊刃長刀筆直入腹中,就這麼釘在一塊石頭上。那姑娘面上不見一絲痛苦,被刀刃貫穿處也並未出血,像睡一般,總之美得不似人間之物。”◇◇◇那刀身寬約四寸,厚近一寸,截面似是個拉長壓扁的六角形,通體發出璀璨耀眼的蒼藍光華,光滑銳利的角邊吹可斷,質地無比堅硬。刀柄形制古樸,前所未見,拙重的雕紋猶如自地底掘出的青銅古器,表面殘留著零星的金箔,襯與斑剝銅,與發光的晶柱刀身形成強烈的對比。
刀上藍光一映,更顯出少女的肌膚潔白光滑,無一絲斑痕,連柔肌上的纖細毫都能清楚望見,連帶使得細小卻渾圓尖翹的鴿、飽滿隆起的雪白陰阜……等,全都美得毫不真實。胤丹書被少女純潔無瑕、卻又散發著女子魅力的體引,著魔似的走上前去,卻不敢伸手觸摸;回過神時,雙手已握住了刀柄。
--是這把刀“定”住了這位姑娘。
不知為何,他心中冒出這樣的想法。
石上少女膚光柔潤,肌膚富有彈,面紅潤,小嘴無論是形狀或澤都像極了新鮮的櫻桃;然而那雙盈握的小巧鴿卻未有起伏,瓊鼻之下毫無氣息,連身體都覺不出一絲溫熱。
“她”不可能是屍體。世上怎會有這般嬌豔動人、柔軟富彈的“屍體”?一定是這刀上有妖法,是它將姑娘定住不動,落刀之處才沒有皮開綻,鮮血成。一定是這樣!
“姑娘放心,我來救你了!”子溫和近乎溫的少年不知哪來的勇氣,一股熱血衝上腦門,咬牙運勁,施展新學不久、兀自半生不的玄陰功訣,猛然拔起長刀!
◇◇◇“這“熱血上湧”,聽著怎麼像“獸大發”?”染紅霞睨他一眼,菱微抿,似笑非笑。
“你們這些臭男子啊,全都一樣。下!說故事給你聽的前輩,有花忒多工夫描述姑娘一絲不掛的模樣麼?”耿照臉一紅,叫起撞天屈來,再三保證沒有添油加醋,真是胤丹書多看了姑娘幾眼,不是他看的。染紅霞忍笑道:“想來是醫怪前輩的苦命女兒,閨名“生”的便是。這刀真特別,在死者身上,竟能使容如生,未能親眼見得,我實是不信。”
“我見過啦。”耿照斂起嘻笑之態,肅然接口。
“或說那刀的“其他部分”,我已在藻池底見得。刀身材質的神奇作用,你我卻是親身經歷過的,決計不會有假。”染紅霞會過意來,不睜大了杏眸。
“聖藻池底的結晶!”
“正是。結晶上頭,被人取走了最大最長的一截晶柱,切割痕跡尚在,應是做成了這把奇刃。”耿照嘆了口氣。
“胤先生髮現袁姑娘的地方,就是瀑布地宮中的白玉祭壇,故事裡提到她身下的大石頭,恐怕就是那塊菸絲水。我瞧水上的狹槽十分眼,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原來是與異晶被切去的那截剖面極為相似,看來那水本就是“珂雪”寶刀的刀座。”染紅霞心想:“原來刀的名字叫“珂雪”。”為免顯得孤陋寡聞,便未接口。
珂雪寶刀最終沒能令袁生死而復活,但胤丹書的到來,卻為三奇谷的死水注入了一泓活泉。袁悲田的病情受到刺,雖不能因此愈可,偶一甦醒時,神智卻異常清明,對胤丹書自況:“昔年我藝成出三奇谷,一心濟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