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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該做些什麼好。
他看見了一件繡花薄被的角下出了女人的一隻小腳,白白軟軟地那麼斜放著,伸手拉了拉被角蓋住了,手卻仍在那裡顫動。
女人就擦了眼淚,又一個無聲地苦笑,說:“你給我帶來了什麼嗎?”莊之蝶趕忙把手伸回來了,說:“我從賓館來的,有幾條吃剩的魚,給貓帶的。”女人說:“你真有心,還記著我的貓!它這兩天還真沒吃到魚的。
剩魚也好,你快拿了讓它去解解饞吧!”莊之蝶把那塑料袋打開,卻沒個盤兒放了讓貓吃,記起口袋裡裝著那登載了紀實報導的報紙,就取一張攤在地板上,魚一放上去,貓就咪地一聲歡叫了。
莊之蝶陪了汪希眠老婆又說了半晌話,老太太和保姆還沒有回來,他就告辭了要走。
汪希眠老婆不能送他,抱了貓說:“你該認下他是誰哩!”貓竟知趣地叫聲:“咪!”她就又說:“代表我去送他吧!”貓就跳下懷往樓下走,莊之蝶卻把貓抱起來了,說:“不用送的,好好陪著你的主人,啊!”眼看著婦人,嘴卻在貓的腦袋上吻了一下,吻得很響。
回到家來,莊之蝶疲力盡。
牛月清接他如接駕,一邊看那報上的紀實報導,一邊讓他去臥室睡覺。
他已經睡下了,牛月清卻記起了一宗事,進來說:“白玉珠剛才是第二次來電話了,說不敢再耽誤了時間,最遲也要今晚上去司馬恭家的。
現在好好睡一覺,晚上去好了。”莊之蝶睡下並沒有睡著,腦子裡還想著汪希眠老婆的清冷子,替她心裡發酸。
卻又轉想,自己和這女人雖然清清白白,卻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繫著,連背上生瘡疔都幾乎是同一時間同一個位置,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兒的緣分兒?這麼想著,情緒也興奮起來,就穿衣下。
一邊問牛月清看了報上的文章覺怎麼樣,一邊讓我燒了開水,說要叫孟雲房、趙京五來喝喝茶的。
便從口袋拿出一包極緻的盒子說:“你來瞧瞧這是什麼茶,君山尖!市長送的。”先自己在杯子裡衝了。
牛月清看時,那葉子在杯裡一半著水,一半浮出,都是細長的未開綻的芽尖,竟一律豎著,如縮小的一片森林。
待葉子一支支豎著又沉下去,杯麵上就一層一層漾白中泛綠的霧氣,一股幽香就在滿屋子裡暗浮了。
牛月清說:“我真沒見過這等好茶的。”莊之蝶說:“去打電話叫孟雲房、趙京五,還有周兩口子,都讓品品。”柳月說:“我看過一本書,說霍去病在河西走廊作戰時,皇帝獎賞了他一罈酒,他把酒倒在一個泉裡讓全軍士兵來喝,那地方後來就叫了酒泉。
市長送了你一包茶,你叫這個來那個來,真還不如把茶葉放到自來水公司的水塔裡去,讓全城都知道市長的恩典了!”莊之蝶說:“你這是笑我受寵若驚了?這你別嫉妒,市長就是送我一包茶葉不送你哩!”柳月說:“那你別小瞧我!”牛月清說:“叫人來喝茶就叫他們來喝吧,不必喊動唐宛兒了,女人家能品出個什麼好賴的?!要我來嘗,好茶葉聞著香,喝到口裡只是澀和苦。”莊之蝶說:“你是關中人,喝茶只是解渴,也或許是關中道上水有鹽鹼,放些茶是要遮水味罷了。
南方的水好,喝茶倒講究品了。
唐宛兒雖是潼關人,原籍卻在陝南,她能品出味兒的。
上次我在阿燦家,她那茶葉是江蘇陽羨茶場買來的,味道真是美,喝了就連葉子也吃了,臨走還抓了一撮在口裡幹嚼,幾天口裡都有香氣的。”柳月說:“你那麼遜眼的,吃茶葉渣?”莊之蝶說:“這你陝北人就更外行了,你看的書不少了,你說為什麼古書上常寫了‘吃茶’?那就是古人把茶葉搗碎了衝了糊狀吃,或是撒在飯裡吃的。
你平只是牛飲!”柳月說:“我們都是牛,只有像你這樣的高級人才叫吃茶的,可我看呀,阿燦那麼懂吃茶,卻幹出那種事來?!”莊之蝶問:“你也認識阿燦?她幹出什麼事來?”柳月說:“她昨兒下午來的,我真擔心大院裡人知道她是阿燦了。
會怎麼說咱家的!”莊之蝶就問牛月清:“阿燦昨來過?她來說什麼了嗎?”牛月清說:“我這張臭嘴,也學得和孟雲房一樣,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也說!阿燦是來過的,你給我說阿燦長得多好多好的,就是那麼個青眼眶女人呀?她說她妹妹瘋了,醫院裡是說治不了,建議送神病院去,她讓你去看看她的妹妹,她要今就去送哩。”莊之蝶就問:“她還說什麼了?”牛月清說:“還能說什麼?就給我說她和王主任的事,她也真是,竟然還紙包了那姓王的一疙瘩舌頭,差不多要幹臭了!她說她與丈夫離了婚……"莊之蝶就叫道:“離了婚?離什麼婚呀,這阿燦!你怎麼不去看看她妹妹,你怎麼安她了?為什麼不就留下她在咱家多呆呢?”牛月清說:“我把她攆走了。”莊之蝶說:“什麼?你攆她走了的?!”牛月清說:“現在外邊誰不知道西京城裡有一個咬男人舌頭的女人?那王主任是狼,能被咬了舌頭就少不了是兩人摟過親嘴,能摟了親嘴誰知道還有幹了什麼?聽說又有一種說法了,是說她們姐妹倆爭一個王主任,妹妹爭不過姐姐而瘋了,姐姐和王主任通姦時要人家高數額錢,人家不給,一氣才咬了舌頭的。
這號女人,連她丈夫都嫌惡心把婚離了,她要你去看她妹妹,你能去?咱家來人多,留她多呆,碰上多事人出去到處張揚,咱名聲就好聽了?”莊之蝶臉鐵青,部一起一伏,說:“不要說啦!你一貫是慈腸善心的出了名,你這次做得好!你攆走她是用掃帚把攆走的嗎?你怎麼不用了菜刀?她是壞女人,不殺了她,怎麼顯得出你的高貴?!”牛月清見莊之蝶說出這等話來,就一肚子委屈了,說:“我把她攆了,你就這麼恨我?我高貴不高貴我幹了丟你人的事了?我這是為了誰?我是狠毒女人嗎?多少年門口的要飯人哪一個我沒端了吃喝?家裡沒有,我也要上街買了蒸饃給的!可我就是眼裡容不得這種不正經的女人!我這家裡就不許那號人進來髒了地面!”莊之蝶冷笑了一聲,站起來去書房拿了那幅龔靖元的字出來,偏咳嗽著就吐一口痰在地板上,說:“都髒了,都是髒的,只有你是乾淨的,你就乾淨著吧!”拉了門走出去,門竟連閉也不閉。
牛月清在客廳裡說:“柳月,這你都看見了,我在他眼裡橫豎都不是了麼!我越是百般合他,他越是煩我,你說這到底是啥原因?他處處為別人著想,唯恐傷了這個,屈了那個,卻全然不顧我呀,你說我這名人老婆就這麼難當?!”就嗚嗚痛哭起來。
莊之蝶下樓騎了"木蘭"就在大街上瘋一般地跑,雨後的小巷和商店門口還積著泥水,大街的中間人車碾踏卻早幹了,騰一層塵土。
他想象不出昨還是泥水汪汪的,阿燦是怎樣尋到他家的,一心一意盼望能見到他,能讓他去看看可憐的阿蘭,又給牛月清訴說自己的苦楚,牛月清卻攆了她,她是怎樣個破碎的心下了樓的?是怎樣哭著回去對瘋了的妹妹講的?腦子裡就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