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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也便說了這邊的事,譬如醋沒壞的;孃的幾雙舊鞋刷洗晾乾了,收拾得好好的;那個王婆婆是來過幾次,還送了老太太一副黃布裹兜兒。
未了,隨便也把莊之蝶的腳說了一句。
湊巧,這個中午他們單位的領導要去渭河灘一帶為職工採買一批便宜鮮羊,牛月清就匆匆迴文聯大院那邊取了一部袖珍收放機和兩盤戲曲磁帶,要求領導一定去鄧家營,打聽她幹表姐的家,把東西捎過去。
但是,牛月清中午回來,老太太卻已經在雙仁府這邊的家裡了。
一向原委;是幹表姐打完電話,順嘴把莊之蝶的腳傷說了,老太太就立馬三刻坐不住要回,幹表擔奈何不了她,坐公共汽車就送了來,老太太查看了莊之蝶的傷,並沒有說什麼,只嘟嚷著柳月被子疊得不整齊,桌子上的瓶子放的不是地方,窗臺上的花盆澆水太多,牆角頂上的那個蜘蛛網怎麼就挑了?柳月不敢言語。
到了晚上,柳月和老太太睡一個房子,老太太依舊以棺材為,半夜裡卻在說話。
柳月先以為是在給她說的,偏裝睡不理。
老太太卻越說越多,幾乎是在和誰爭吵,一會軟下來勸什麼,一會兒又惡了聲嚇唬,且抓了枕頭去擲打,我睜眼看了,黑乎乎的什麼都沒有,就害怕起來,過來敲夫人的臥室門。
莊之蝶和牛月清起來,過去問娘,是娘作噩夢嗎?老太太說:“你們這一喊,他們倒都走了,柳月正好說歹說著的。”牛月清說:“他們是誰?”老太太說:“我哪裡知道?剛才我看著進來了幾個,手裡都拿著子,就知道又是來磕之蝶的腿了。
這是哪兒來的,無冤無仇的磕我女婿什麼腿?”牛月清說:“娘又說鬼了。”嚇得柳月臉就煞白,牛月清又怨恨起來:“娘,不要說了,什麼人呀鬼呀的,只嚇著我們!”莊之蝶說:“你讓她說。”就問老太太:“娘,娘,你嚇唬住他們了?”老太太說:“這都是些惡鬼,哪裡肯聽我的?你明去孕璜寺和尚那兒要副符來,現在城裡到處是惡鬼,只有那和尚治得住的。
要了符回來,一張貼在門框上,一張燒了灰水喝下,你那腿就好了。”莊之蝶說:“明我就去孕磺寺,你好生睡吧。”讓柳月也去睡。
柳月不肯,就睡了客廳沙發上。”天明起來,牛月清去上班了,柳月眼泡腫脹,自然是一宿沒能睡好,安排用過了牛、酥餅、茶飯,老太太翻出一塊布來又要做一個新的遮面巾,柳月要幫她做,老太太看不上她的針線活,柳月就來書房和莊之蝶說話。
老太太一見他們說話,就仄了頭,眼睛從老花鏡的上沿來看,說:“之蝶,你不是說要去孕磺寺嗎?”莊之蝶說:“我知道的。”去廁所小解了回來坐在客廳,看我立在廚房門上掛洗晾乾了的門簾兒。
昨給的錢新買的高跟皮鞋柳月穿了,並不穿襪子,反倒另是一番韻味,偏又是穿了一件黑短褲,短褲緊緊地繃在身上,舉手努力把門簾往門框上的釘頭上掛,腿直,越發顯得體態優美。
莊之蝶說:“柳月,你光腳穿這皮鞋真好看的。”柳月還在掛門簾,說:“我腿上沒有的。”莊之蝶說:“鞋尖夾趾頭不?”柳月說:“我腳瘦。”莊之蝶說:“你大姐腳太肥的,穿什麼樣鞋一星期就沒了形狀,這倒還罷了;這些人裡腳不好的是夏捷,大拇趾凸一個包的,什麼高跟中跟的鞋一滿穿不成。
你注意了沒有,她坐在那兒,腳從不伸到前面來的。”柳月就把一條腿翹起來,低了眼去看,莊之蝶卻一手將那腳握了,將臉貼近,皺了鼻子聞那皮革的味和腳的香。
柳月雙手還在門框上,趕忙來收腿,又被親了一口,腿腳回到地上只覺得癢,癢得臉也紅了。
莊之蝶卻裝得並不經意的樣子,又說這皮鞋式樣真是不錯的。
柳月見他這樣,臉也平靜下來,說:“你個男人家,倒注意女人的腳呀鞋呀的?給誰說誰都不信的。”莊之蝶說:“種地要種好地邊子,洗鍋要洗淨鍋沿子,女人的美就美在一頭一腳,你就是一身破衣裳,只要有雙好鞋,氣神兒就都提起來了。
唐宛兒就懂得這些,她才是講究她的頭上的收拾,活該也是她的頭髮最好,密盈盈的又長又厚,又一半呈淡黃,你幾時見她的髮型是重樣的?可你總是扎個馬尾巴的!”柳月說:“你知道我為啥扎馬尾巴?柳月是沒個小皮包兒,夏天穿裙子短衫沒口袋,出門了擦汗的帕兒不是別在裙帶上,就用帕兒紮了那頭髮,要用時取著方便。”莊之蝶說:“那你也不說,我給你錢去買了包兒。
柳月現在才明白,街上的女人都挎個包,原以為裡邊裝有錢,其實是手帕、衛生紙和化妝品!”柳月就嘿嘿地笑。
老太太聽他們這邊說話,就又說:“之蝶,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去孕磺寺嗎?”莊之蝶給柳月擠擠眼,說:“就去,就去。”心裡想,牛月清為什麼把柳月的腳傷告訴老太太,又讓老太太回來,是怕柳月在家閒著只和我說話,說出個情來哩?!心裡就又一陣發悶,頭皮發麻,渾身也是這麼癢那麼癢的。
給孟雲房撥了電話,讓他去孕璜寺見智祥大和尚要副符。
打電話時才發現電話線壓在聽筒下邊,就說:“我說這麼多天,我不得出去,也沒有個電話打進來,原來聽筒沒放實!柳月,這是你乾的?”柳月瞞不過,才說了牛月清的主意。
莊之蝶就發了火:“靜養,靜養,那怎麼不送我去了監獄裡養傷?!”柳月說:“這我得聽大姐的。”莊之蝶說:“聽她?她盼不得我雙腿都斷了才好放心!”柳月說:“大姐倒是好心,你這麼說倒屈了她。”莊之蝶說:“她只知道給你吃好穿好身體好,哪裡又知道人活著還活一種神哩!別瞧她什麼事滿不在乎的樣兒,其實心才小的,誰也防著。”柳月就問:“她也防我?”莊之蝶沒有言語,扶牆走到書房獨坐了生氣。
孟雲房半晌午就來了,果然拿了符帖,直罵莊之蝶腳傷了這麼多天竟不對他吭一聲,平還稱兄道弟地親熱,其實心裡生分,在眼裡把他不當個有用的人看的。
莊之蝶忙解釋骨頭裂得並不十分厲害,只是拉傷了肌腱三天五天消不了腫,告訴你了,白害擾得人不安寧,不僅是沒告訴你,所有親戚朋友一概不知的。
孟雲房說:“害擾我什麼了?大不了買些口服蜂、桂元晶的花幾個錢!”柳月就笑了撇嘴:“你什麼時候來是帶了東西?哪一次來了又不是吃飽喝醉?莊老師讓你去要符,總是給你說了腳傷吧,你今探望病人又提了什麼禮品?!”孟雲房也笑了,說:“你這小人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沒給你莊老師拿禮品,給你倒拿了一個爆栗子!”指頭在柳月的腦頂上梆地一彈,柳月一聲銳叫,直罵孟雲房沒有好落腳,天會報復了你的!孟雲房就說:“這話也真讓你說著!我那第一個老婆的兒子從鄉下參軍了五年,是個排長兒,原想再往上升,幹個連長兒團長兒什麼的,可上個月來信說部隊也讓他復員,而且是哪兒來的仍回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