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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之蝶看見,牛眼翻成了雞蛋一般的白,刀口咕咚咚冒出一股熱腥氣,血就泛著粉紅的氣泡汩汩地在熱土上了。

莊之蝶一時無力,慢慢蹲下去,同時看見劉嫂雙手從門環上滑下去,最後癱臥在門檻上。

這時候,院外土場上是一片牛的吼叫,所有的牛瘋狂地轉圈奔跑,塵土飛揚,遮天蓋地。

漢子立即叫喊著過去關住了院門,而又拿了一條皮鞭守在坍倒的院牆豁口,皮鞭甩得叭叭響。

牛群終於沒有衝進來,後來就有一頭極悲哀地哭嚎著從上場邊的一個胡基壕裡衝奔過去,隨後是十幾條牛都這麼吼叫著衝奔過去了。

莊之蝶回頭來,地上已攤開了一張牛皮,漢子從亂七八糟的一堆裡拿出了一小塊金黃的東西,說:“這麼大的一塊牛黃!”他興奮得用血手把牛黃拿在陽光下看,牛黃上還浮著一層熱氣。

當莊之蝶被男人拉著進屋去坐在了酒桌上,莊之蝶從恍惚裡清醒,在他的身邊是一個大草籠,裡邊裝了大塊大塊的牛,而那張血淋淋的牛皮晾在倒坍的院牆豁口。

莊之蝶沒有喝酒,他說:“我想買了這張牛皮!”漢子在口裡倒了一杯酒,說:“噢,你是皮貨店的老闆?這皮子可是張好皮子,你掏什麼價?”莊之蝶說:“要多少價我出多少價。”劉嫂立即說:“什麼價不價的?!莊先生,你要肯收留,你拿走吧。”柳月到了大正家,大正家和莊家一樣,都是客人多。

但莊家的客人都是清客;大正家的客人差不多都是各部局領導,工廠廠長和商場、公司的經理,這些客人從沒有空手過。

大到冰箱彩電,小到菸酒瓜果,拿禮的人幾乎都是一個規律,進門換拖鞋的時候,禮品就勢放在了鞋架邊的一個沒有窗口的小雜物間裡,然後坐在客廳裡與主人說話,送禮人再不言說有禮品放在那兒,收禮人也不寒暄致謝。

他們在說話的時候,柳月是不出面打招呼的,只有婆婆或丈夫喊一聲:“柳月,你也來!”柳月方花枝招展地從臥室過來,過來了她會好看地對著來客笑笑,間或一句兩句的閒話。

但她能準確地知道客人們茶杯裡的茶是不是喝完了,她不去續水,喊:“小菊,添水呀!”小菊是大正家的保姆。

過門的第二天早上,柳月認識了小菊的。

那時小菊在廚房裡擇韭菜,柳月下意識地也蹴過去,抓起一把韭菜來擇,還未擇完,立即就不擇了,站起來在水池裡用香皂洗手。

小菊"哼"了一聲。

柳月就一邊洗,一邊問:“你叫什麼名字?”她說:“小菊。”柳月說:“小菊,今咱吃餃子吧,多放些蝦皮,放的時候你說一聲,我來下料。”小菊沒有言語,依舊在擇韭菜,突然說:“市長家的餃子從來不放蝦皮的!”柳月愣了一下,變了臉說:“我就要吃蝦皮餃子!”甩了甩手上的水,並不去擰水龍頭,水嘩嘩地響,她就到新房去了,說:“把水龍頭擰上!”第十天裡,柳月在家裡呆煩了,她對大正說她要工作,大正說已經派人去辦理她的城市戶口了,一時還沒有辦好,到哪兒去上班呢?柳月說這她不管,她要工作。

大正就把柳月的要求告訴了母親,夫人想來想去,便給阮知非打了電話,要求把柳月安排在他們的歌舞廳。

柳月第二天就去上班了。

柳月不會歌舞,柳月卻有好臉好身材,柳月就跟著時裝模特隊學走臺步。

模特隊都是些長腿細的女子,漂亮很漂亮,但一臉的沒文化。

柳月讀的書多,氣質好,知道怎樣展示自己的風采,竟在很短的時間裡成為模特隊最出的一個。

這個城市的人欣賞時裝模特表演,並不是來欣賞時裝,而要看的是模特。

或者說,不管你設計師設計了什麼樣的服裝,在他們看來,臺上的模特都是赤身體的。

說這個臉好,部卻大;說那個太瘦,部未隆。

未了,覺得最人的最有的還是那個叫柳月的。

柳月每一次出場,下邊都是噢噢噢的叫喊和口哨聲。

一時間,阮知非那兒有個好模特的話就傳開來,歌舞廳的生意倒十分地紅盛,在較短時間內柳月的大名子紅片了整個城市,成為年輕人男女嚮往及羨慕的一顆美麗漂亮的時裝模特新秀。

這一中午,孟雲房牽扯了北郊有《邵子神數》孤本的老頭和新疆來的那位大師相見,長虹飯店的經理免費提供了食宿,兩位奇人為了謝經理,也是為了各顯了本事讓對方瞧瞧,就為經理發功治病,又為飯店預測生意,直折騰了一天。

這經理當然也念孟雲房的好處,贈了他一副老式蓮花銅火鍋,又給了五斤切好的羊片和三調料。

孟雲房高高興興接受了,在家來做,就把莊之蝶和趙京五召來享用。

莊之蝶情緒不佳,吃得並不多,隨手打開電視機,電視里正在播映一部五十集的外國槍戰片連續劇。

劇前是阮知非歌舞廳的廣告。

孟雲房就說:“之蝶,你知道不,柳月現在就在歌舞廳裡上班,她當了時裝模特,好紅火的!”莊之蝶說:“這就好,柳月適宜於那份工作。

這你怎麼知道的?你常去跳舞嗎?”孟雲房說:“我哪裡去過!”夏捷說:“他沒去,他兒子倒常去!”莊之蝶說:“孟燼那麼小的去什麼,他有錢買門票?”夏捷說:“問題就在這裡!大前阮知非見了柳月,說你那兒子真聰明,隔三岔五領了同學去舞場玩,檢票人要票,他說阮知非是柳月叔叔,我是柳月姐姐,就進去了。

檢票人後來問柳月有沒有個侄兒的?柳月出來看了,見是孟燼,這小子行的,將來和老孟一樣,是個人物!柳月回來給老孟說了,讓他好好教育教育,他卻一臉地不高興!你瞧瞧,臉又黑封起來了!”孟雲房黑起來的臉就又尷尷尬尬地笑,說:“我哪裡黑封了臉?之蝶,幾時咱們去那裡看看我去,別讓我覺得嫁出的女潑出去的水。”莊之蝶說:“行的嘛,你給咱聯繫聯繫。”孟雲房說:“那有什麼聯繫的?吃過飯,我去宣傳部一趟,部長昨兒來電話讓我今下午去一趟的。

那有什麼事!還不是讓孟燼的師父給她老婆發氣功排膀胱結石?我今去不治的,只約個時間。”夏捷說:“瞧你多積極,一會要去看望市長的兒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