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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出這是誰之後往一旁偷偷瞄了兩眼看格瑞,只見格瑞坐在商場的長椅上,抱著雙臂坐得八風不動,眼觀鼻鼻觀心。
“人給你了,”凱莉抬起下巴衝著倚在我肩膀上的安哥揚了揚,“你送他回去吧。”但是對方——哦,應該是雷獅——沒有搭腔。
“快點啊?”凱莉催促,“本小姐還急著回家睡覺呢。”雷獅輕輕地嘆了口氣。
怎麼回事,我想。今天這些人怎麼一個個都愛嘆氣。
“不了。”雷獅終於把目光從眯著眼睡著的安哥臉上移開,看著凱莉。
“麻煩你們把他送回去。”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終於在後面補上一句。
“以後少讓他喝酒。”
“你不後悔?”凱莉冷眼斜睨著他,“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了。”雷獅面不改。
“我和他已經分手了。”我又偷偷瞟一眼格瑞。他還是巋然不動,似乎全沒聽到這邊的對話。
凱莉啐了一口。
“我多事了,就不該叫你來。”
“那就麻煩幾位送他回家,順便不要告訴他我今晚來過了。”雷獅沒再看凱莉,冷冰冰的目光掃過我和格瑞。
“好......好的。”被那種毫不遮掩敵視心態的眼神直視令我渾身不舒服,只好偏過頭去,避開那視線。
“本來就沒什麼好說的。”格瑞沉默許久,此時竟然站起身來接話。
雷獅打量他幾眼,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我該走了。”他把大衣領子立起來——我注意到他肩上的雪片還沒有化淨。
“算我欠你個人情。”雷獅看著凱莉說。
“謝我什麼?”凱莉哼了聲,“謝我讓你拿了幾張超速罰單,就見他兩分鐘?”雷獅沒再說話,最後看了安哥一眼,轉身匆匆走了。
走到商場外面的時候,藉著城市的燈紅酒綠,我看見黑藍的天幕上緩緩地飄著雪。我想起了雷獅身上的雪——大概是停車場距離門口有些距離,他停車步行到這邊,肩上就落了一層薄薄的雪。
安哥車是開不回去了,於是我架著安哥上了格瑞的車。凱莉家在另外一個方向,她說自己叫司機回去,讓我們先走。
路上安哥好像醒過幾次,但也不完全清醒,只是嘴裡斷斷續續地說著什麼話。我湊近,隱約聽見一句“喝多酒這麼難受......胃還不好,以後別喝酒了。”沒聽安哥說過自己有胃疼這個病啊?我琢磨了一會兒,心道是果然喝多了,都開始說胡話了。
我和格瑞兩個人合力才架著安哥抬進家門。安哥腳一沾地就跌跌撞撞地奔向衛生間,扒著馬桶吐了一會兒。過了好一陣還不見他出來,我敲門進去,卻見安哥已經扶著馬桶睡著了。
我又忙了好一陣才安頓好安哥,跟格瑞兩個走出來。
“我送你回家吧。”格瑞說。
我說,好。
到了我租的公寓外面,格瑞停車熄火,轉頭看我。
“我送你上去吧。”他又說。
我還是說,好。
格瑞和我沿著樓梯拾級而上。為了緩解沉重的氣氛,我開始尋找話題拼命尬聊。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格外不想跟他分開——我猜他也是。他只是靜靜跟在我身後,沒有理會我那些無聊的話題。
到了門口,我邀請他進屋裡坐坐。我租的這間公寓是名副其實的斗室,只是把門口到的幾米空間用隔斷板隔開勉強稱作客廳而已。電視裡放著沒什麼意思的綜藝節目,我給格瑞從冰箱裡拿了牛。我記得他愛喝這個——雖然已經很久沒有見他喝過了。
格瑞雙手叉握著手裡冰涼的玻璃瓶,拇指在瓶口摩挲著。過了一會兒他把瓶子放下,目光投向我:“金,搬到我那裡去住吧。”他其實還有很多借口可以說。比如他的住處離我和他的工作地點都近;比如我搬過去之後我可以每天自己帶吃的,不用他跑過來送;比如他家還有空餘的房間,哪怕是一個臥室都比我租的這間公寓寬敞,等等等等。但是他沒說,我也沒有。因為我知道這些藉口就算再合理,也只是藉口。
我沒有猶豫。相反,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回答他:好的。格瑞,好的。
格瑞這天晚上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多了。他走前叮囑了幾句退租的事,跟我要了筆,把查來的市區搬家公司的電話號碼寫在門口的鞋盒上。
格瑞走後,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姐說我心裡一向不記掛事情,說得難聽點就是不長心眼兒,所以睡眠質量才那麼好。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失眠。
在上輾轉反側到凌晨四點的時候,終於躺不住了。我起身開燈,在斗室裡無所適從地轉了一圈又回到上,再過一會兒又覺得白熾燈亮著太過刺眼,起身把它關掉。如此循環往復折騰到六點,我衝到衛生間,看見鏡子裡的人一頭金亂得跟鳥窩一樣,眼眶下面掛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忍不住笑出聲來。笑了好一會兒,越笑越覺得腔裡憋了點什麼,於是忍不住學著今天我看到的這些人一樣嘆了口氣。這一嘆氣我才知道,原來嘆氣真的有用,舒服了不少。怪不得他們都那麼愛嘆氣。
我想起安哥那個艱難的笑,想起雷獅走前多看安哥的那一眼。我想起凱莉垂下的頭,想起格瑞伸過來牽我的手。
安哥以前是多麼溫和開朗的人,是什麼讓一個人可以一下子變成這樣?然後我又忍不住想,我有沒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