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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楊姨娘出了這一回醜,真是恨入骨髓,就在龍鍾仁面前說:“這賈先生又懶又不通,教的女兒的詩,多少白字連我都聽得出。每天睡到學生去上學,房門還沒有開,還時時刻刻的在玉燕前,打聽我穿的衣裳、戴的首飾、疏的頭、裹的腳,還叫王燕同我說,叫我挑塊手帕子送他。我看他是不懷好意呢。幸虧我是個正經人,還肯一一的告訴你。要是那些沒有把握、專愛少年小夥子的人,恐怕已經請你戴上綠帽子了。”那升也有時在旁邊說:“這先生聲名本來平常,有兩回鉤著大少爺出去吃花酒,整夜的不回來。”這龍鍾仁的耳朵本來是棉花做的,怎得這愛妾寵僕天天在面前唆播。況且乎,這些教書先生本覺得可以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還有甚麼顧惜呢,不到一月就借事為由把賈端甫辭了。賈端甫明曉得是楊姨娘從中作祟,無如見不著龍鍾仁的面,無從同他說起,而且曉得說也是無益的,只得卷卷鋪蓋出來,卻是逢人便講這段佳話,並且說得淋漓盡致,幾乎要替楊姨娘畫出一幅楊妃出浴圖來。所以,人人曉得,這賈端甫是個坐懷不亂的君子。

賈端甫被龍師爺辭館出來,正在走頭無路,卻好正逢科考,居然考了個一等第二。又替一個考拔貢的富家子弟幫幫忙,這位學臺是個專重時文楷法的,於經古上不甚考究。賈端甫代做的也還過得去,也就高高的取了。得了三百塊錢的謝儀,登時就活動了許多。其時,賈端南已是二十三歲的人,正是授室的時候,只因光景窮無人物,只好朝雉徒歌而已。這回考了個一等第二,登時補了凜就有人來做媒,說的又是一位富翁的女兒。

這位富翁姓周名敬修,是個做花布生意的。家裡約有數萬家資,老夫婦兩個年過半百,膝下一兒一女。兒子得的遲才八九歲,女兒已經二十四歲了。這樣富厚人家的女兒如何擱到這麼大還未出閣呢?原來其中有個緣故。這位姑娘名叫似珍,雖是生意人家的女兒,卻生得十分靈慧,若是教以詩書,何嘗不可成名成為進土。爭奈,這用家是向來崇信“女了無才便是德”這句話的。周敬修又不通文墨,哪裡肯延師教這女兒讀書。

然而,天生慧質人不能搞,到了十歲左右,聽見親戚鄰居的婦女們說些故事,唱些小曲,他一聽便會。一會便解於那纏綿徘怨的小曲,更能體會出他言外之意,也要算個靈心蕙的女子。

到了十六七歲,生得面如滿月,又會修飾,雖是家常妝束,亦自楚楚動人。這年夏天天氣甚熱,到晚更甚。這周敬修是個經紀中人,早上一早就起身料理店務,到晚就倦不過,二更總要安眠的。這姑娘深閨年事,逸則生煩,到這將近標梅的年紀,就是夏天夜短也還嫌他更長。這天晚上週敬修老夫婦兩個都睡了,用的於老媽子看見無事,也到他房裡去歇著。這位周似珍姑娘,他嫌上熱,一個人躺在天井裡竹上假寐,到了三更過後,坐起來看著那皓月將圓、銀河瀉,正在出神,忽見一個人影打後樓院子裡走出來,經過這院子裡旁邊的廊簷底下,要向前邊櫃房裡去,嚇了一跳。再看那人似乎不是個兇惡的模樣,他就低低的問了一聲:“是那個?”只見那人也吃了一驚,定睛一看,見是姑娘一個人,就託托膽子放大了走了過來,說道:“是我!”周姑娘再細看這人,也只有十五六歲光景,生得齒白紅,一張小鵝蛋臉兒,眉峰聳秀,眼角含情,頭上梳了一條光溜溜軟鬆鬆的鞭子,身上穿一件白夏布透風對襟的小衫,下身穿一條蝦青官紗散褲管的褲子,手裡拿一託杭州細編的薄扇,頰上微紅似羞似喜。原來是那學徒的白驕儀白小官。

姑娘見是他不由的心裡跳了一跳,低低問道:“後樓是鄭先生的住房,你深更半夜的在他那裡做甚麼?”白小官道:“不過玩玩罷了。”周姑娘道:“做甚麼玩,會玩到這會子,我看他鄭愛南也不是個甚麼老實東西,怪道我常常看見他買些吃的用的東西與你,你這回子收拾的這麼幹乾淨淨俊俏俏的躲在他房裡,半夜才跑出來,你兩個人在裡頭還有甚麼好事可幹,虧得你也是個男兒家,怎麼這樣不要臉的。”那白小官聽說,臉上更紅了一紅,低聲說道:“姑娘你說到哪裡去了,叫人家怎麼好意思。”周姑娘說道:“你曉得不好意思,不會不要做,你不做我也不說,我也不來管你們這些事,我只明兒把我今天晚上看見的情形,細細的告訴我爹爹,讓我爹爹慢慢的問你們兩個人。”這白小官一聽著了慌,就在姑娘膝前跪了下來,好姑娘恩姑娘,不住口的央告。這周姑娘也不由的臉上一紅,說聲:“你快起來,倘然被人家看見,算甚麼樣兒。”這白小官見姑娘沒甚惡意,才定了起禍之心,又起了不良之念,就將兩手搭在姑娘膝上,嘴裡央求手底擦。這局姑娘少不得拿手來推他的手,那曉得這白小官的一雙尖手,生成的又綿又滑,真是《詩經》上所說的“手如柔美”,這周姑娘握到手裡怎能不動心。心裡一動,那眉眼之間自有一種描摩不出的情冶態。那白小官本是一個柔媚的男兒,那有看不出來的呢。趕著姑娘兩手來推,拉著姑娘的手就勢站起來,往姑娘身上一撲,學那西人相見的規矩,行了一個接大禮。依白小官的意思,就要在這竹上演一出會真記的酬簡。倒是周姑娘不肯,說這星月之下怎好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