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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都像是釀造多年的陳酒,芳香而綿長。
長髮挽在耳側,珍珠簪環扣住柔順的青絲,她忽然抬起了眼眸,望向窗外喧鬧的夜空。
“許郎,今晚要去逛燈市嗎?”她捧著一盆淺紅的燈籠草,用素白如玉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形似燈籠的飽滿花朵,愛撫它的姿態像是在撫摸剛出生的嬰兒。
“聽夫人的。”一個含笑的溫柔聲音從內室傳來,男人的聲音好聽極了,宛如佩玉敲擊,圓潤平和,文雅安定。
青衣女子於是笑起來,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裡有一汪盈盈的水,透明清澈,剔透晶瑩如甜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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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夷甫一踏入留城的範疇,就銳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
那一身長袍如水洗般褪去了黯沉壓抑的玄,牙大袖下是黑綠下裳,巴掌寬紫檀帶勒出男人勁瘦的肢,佩玉鏘鏘,外罩牙白大衫,數寸寬的藕絨絲裡細細壓著金線,一針一線在袖口襟口繡滿了緻厚重的紋路,散落的長髮束上了髮帶,出全部面容的鬼王此刻全然只是一位出身世家的矜貴公子。
樓東玉子,庭中芳樹。
——鐘鳴鼎食數百年權貴之家,才能養出這樣一個芝蘭玉樹的天之驕子,他生來就擁有常人無法想象的富貴權勢,揮金如土算什麼,歷經數個王朝積攢下來的深厚底蘊,都是託舉他向上的臺階。
和他的父輩一樣,他註定是要成為掌控王朝的那一小撮人中的一員的。
更遑論,他有著連上天都願意偏愛的一張臉。
束起髮絲後出了整張臉的希夷單手掂了掂坐在自己手臂上的小孩,對於街道兩旁投來的諸多目光視若無睹,兀自悠閒坦蕩地往前走,好像真是來逛街的一樣。
街道不算狹窄,足以容下五六個人並行,但燈市的人著實多,摩肩接踵揮袖如雲尚且只能概括其中一二盛況,兩旁攤販掛出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點滿了火燭的燈籠或如月季,或如玉兔,或如遊鳳,或如盤龍,更有一座丈高的巨燈,上嵌數百種花燈,形絕無重複,組成一朵蓮花,花瓣可盛開合攏,巧萬分,名曰百花燈,擺在街市中央,充作景點。
希夷走了不到一刻鐘,手裡就多了三四盞花燈,面貌姣好的少女們含羞帶怯地將燈送進他手裡,嘴裡說著送給小公子,眼神一瞥一瞥全都是在往希夷臉上招呼。
鬼王笑眯眯地來者不拒,還相當溫柔地和她們攀談了兩句。
小孩軟軟地靠著希夷的肩,他聽不見希夷在說什麼,也看不見他在做什麼,聞不到煙火蒸騰燒灼的氣味,手指上傳來的布料柔軟的觸也在漸漸消失。
但是他很開心。
稚幼的孩童不懂得什麼叫做開心,他安安靜靜地將臉貼在希夷的肩上,只覺得心口安穩而飽滿,像是有一朵小小的花開在了裡面。
那朵花應該是紅的,就像是那天這個人送給他的一樣。
有著五瓣小小的比指甲還小的花瓣,莖葉纖弱,卻紅豔如血。
只在他經過的地方開放。
“這才走了多遠,六個朝代的人都出現了。”希夷晃悠著手裡的燈籠,看著那隻燕子燈籠在繩子下轉啊轉,用墨點出的眼睛猩紅如血滴。
“他們的記憶都停留在了生前,卻一點也沒覺得周圍哪裡不對勁。”法則已經繞著留城轉了一圈:“很奇怪,這座留城也被什麼屏蔽了一樣,我看不見它的過去,就好像是……是你在出手遮掩似的。”希夷扯著嘴角冷笑了一下:“是啊,我還把我自己的佛道繼承人給搞得半死不活的呢。”他低頭看看靠著自己肩膀正半闔著眼睛快要睡著的小孩,轉而問:“瀛洲鬼女呢?”進入留城後就被迫顯出了生前模樣的鬼王壓著嘴角,這座城池處處給他不好的覺,那種與天道息息相關的力量讓他像是遇到了另一個自己——不,確切地說應該是遇到了自己落下的一半靈魂。
這種覺古怪極了,他說不上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就是渾身彆扭。
在接過少女們遞過來的燈籠時,他曾經有意無意地和對方觸碰了一下,她們身上的鬼氣仍在,但卻完全忘卻了自己身為厲鬼的事實,行事言語渾然與活人無異,希夷不至於被留城壓制到這種地步,但在某些地方也與留城同化了。
比如說,他找不到瀛洲鬼女的位置。
留城大約是在保護瀛洲鬼女,於是和那股力量隱約應和著的希夷也被隱瞞了瀛洲鬼女的信息。
簡直不可理喻。
如果是天道的一部分,怎麼能有所偏愛?
希夷順著人往前走,觀察著四下的景,留城中酒館飯莊乃至當鋪一應俱全,書畫鋪子的招牌上有一卷書,末梢繪一截楊柳枝充作特,紅粉閣樓上有曖昧的燈火和著笑鬧盈盈飄出,點心鋪子裡夥計著急忙慌地稱量糕點,用油紙包裹著溫熱的點心遞給等的不耐煩的客人,還有書生站在街角痴痴地望著遠處笑容明媚的姑娘。
每一家店鋪都生意興隆,人人臉上都帶著幸福的笑容,好像這裡是絕無人間苦楚的極樂世界。
沒有乞討者,沒有漢,也沒有無家可歸的孤兒。
一聲鑼鼓忽然震響在耳畔,提著銅鑼站在一處朱門飛簷下的短打男人提高聲音大呼:“連雲仙今兒登臺,扮《遊園》一出,票價二十文,包帶茶水,一刻鐘後開演——”這連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