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只願與君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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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暗自打量亭中的紫衣女子片刻,微微顰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輪廓很悉,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女人…
紫衣女子心無旁騖,專注於琴絃之上,悅耳的絲絃之聲自指尖洩而出,時而高亢,時而悲涼,時而又茫。悽美的琴音,深深地染了冷落,一絲若有若無的悲傷情緒滲入她的心,傷的往事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中,令她不由得發出一聲痛苦的嘆息。
琴聲突然戛然而止,紫衣女子緩緩地揚首。
冷落倏地一震,全身宛若遭雷電一擊。
眼前女子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骨相清秀,面龐淡逸,清潔似蓮,飄然似塵。
無論是這臉兒,還是這妝飾,甚至是這神韻…簡直,簡直是自己!
紫衣女子的眼中亦閃現一絲驚異之,但這訝異也只一瞬,她站起身,輕柔有致地向冷落行襝衽之禮。
“銀月見過小姐。”銀月?莫非是四年前在她十五歲生宴會上獻舞的女子,那個“醉仙閣”的花魁,駱煒森的侍妾?難怪覺得在哪裡見過。當時她和她的距離隔得遠遠的,只能遠觀,匆匆一望後,她又急著趕去看望雲娘,沒有也不可能細看,更沒別說談了。所以她的影像在自己的記憶中很模糊,只有一絲火豔的印象。
四年前,她雖然神似自己,也只是長相神似而已,旁人還是能夠清楚的分辨出誰是誰來。因為她有一種獨特的神韻——一種技壓群芳的傲然,令人驚豔的亮麗。而自己並沒有。
可是,如今…
太驚訝了!
她給人的味道變了。不僅是其形、其容,連其神也無不和自己相似,身上有太多刻意模仿的痕跡,讓人無法忽視。
冷落輕輕嗯了一聲,實在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兩人頓時陷入尷尬的沉默。過沒多久,兩人同時開口:“那個我…”一起停住,兩人互看一眼對方。
“你先說…”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住口,停頓好一會兒,竟第三次同聲說道:“還是我先吧…”第三次同時消音,意外的默契。
冷落和銀月不住相視噗嗤一笑,讓沉悶的氣氛輕鬆不少。
“銀月姑娘,很抱歉打擾到你。”冷落的嘴角微微一揚,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剛才就像是在照著鏡子說話一樣,驚人的一致,令她不由得捧腹,她好久都沒有這麼輕鬆自然地敞開心笑了。
“銀月不過是閒來無事,排遣清閒,談不上打擾。”語調柔和如同怡人的微風。
“銀月姑娘彈得太好了,我從未聽過如此美妙的琴聲,餘音嫋嫋,猶在耳邊。”開場白從恭維開始切入。
“小姐謬讚了,銀月琴技淺,擔不起小姐的稱讚,受之有愧。”一來一回後,一時間又無話可說,整個花圃中只有她倆,四周靜寂無聲。
冷落率先打破沉默,遲疑的說道:“你…你很像我。”銀月渾身一顫,用一種極為複雜,又難掩憂傷的眼神凝望著冷落,好半晌才困難地自齒縫中出話來“像小姐的不只我一個。”
“我知道。可是,你最像,一模一樣。”冷落幽微低啞的嗓音若有深意,腔調淡淡然,卻像隱蘊著一點點異樣。
銀月倏地呼一緊,喉頭髮出某種細微的怪聲。
“為什麼呢?”冷落進一步問。
銀月默然垂下頭,烏亮若黑緞的漂亮秀髮掩去了面上表情,無法得見。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她是在刻意的模仿著自己,而這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到的,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又是一個愛上駱煒森的可憐女人。只有愛情才會有如此大的魔力,令女人盲目,令女人痴傻。
冷落喟然一嘆,走進亭中,停在琴邊,手指隨意撥琴絃好一會兒,抬眸看向銀月“雖然我並不會彈琴,但是也能聽出你琴音中的哀怨,想必是在為情所苦吧。”銀月突地揚首抬頭直視著冷落“小姐不用如此擔心!”
“什麼?”冷落疑惑的眨了眨眼,有聽沒有懂,不明白何以會扯上自己。
“小姐不必再這樣的試探我,我自始至終都只是小姐的替身。況且…況且明我也會像其他姐妹一樣離開紅莊,不會再對小姐產生任何威脅,小姐大可放心!”話語中帶著明顯的挖苦。
冷落聞言差點沒把自己的下巴掉到地上,心忖道:我的語氣就這麼差嗎?竟讓她以為我是在示威,這也太可笑!她費勁心思來模仿我,那我總該有知道的權利吧!要知道我才是正版,她可是盜版。如果是在現代,我還要上法院告她呢,告她盜我的肖像權!
等等,她明就會離開?怎麼會?
“你明就…”
“小姐!請聽我把話說完!”銀月動地打斷冷落的話,深一口氣,直身,美麗的臉上出了將一切都豁出去的決然表情。她知道剛才已經得罪了小姐,而且如果莊主知道今天她與小姐碰過面的事,也會…反正橫豎都要受罰,她不說不甘心。
“我承認,我一直都是在模仿著小姐你,誰叫…誰叫莊主喜歡的人是小姐!小姐不用這麼驚訝,這早已是紅莊公開的秘密。不單是我,我想整個紅莊的人大概心裡都清楚,只是沒人敢在小姐的面前說出來。莊主在兩年前就下過命令,莊中的所有侍妾、婢女、僕人,見到小姐都要回避,不得談論此事一分,違者重罰!”冷落一驚“那你又為何告訴我這些,你不怕…”銀月悽然的眼神讓冷落立時噤聲,無法再往下說。
“銀月出身青樓,看盡冷暖,對於愛情從來沒有過半分的奢望。只希望有朝一能夠結束青樓賣笑的飄零生活。是莊主讓我脫離苦海,他為我贖身,我充滿了,別無他想,只願用自己的一生,令他快樂,來報答他對我的恩情。他是我的夫君,也是我的主人,我的依靠…剛進紅莊門時,他對我真的很好,很喜歡我、疼我,甚至不再寵幸其他侍妾,每都會在我那兒就寢,起初,我覺得很幸福很滿足,並未留意其他。”銀月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過了幾個月後,我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雖然他依然每都到我那兒去,但他看我的眼光好似透過我看著某個人似的,目光常常落在遙遠的地方。直到,他開始在夢中喊你的名字,甚至是在行房時亦然。我這才明白,他一直都愛著自己的女兒,他為我贖身只是因為我長得像她,我由始至終都只是個替代品…”話說至此,她的聲音已哽咽,美麗的眼睛裡也有了淚光“他是我的天,是我的地,我整個生命的全部!縱然我只是一個替代品,一個可有可無的侍寢小妾,只要能待在他的身邊就已足夠。我知道,我愛上了這個看似無情卻是深情的男人,只是他深情的對象不是我。為了讓他開心,我甚至開始模仿你,小至衣著打扮,大至行為舉止,透過下人們的轉述,一點點的改變自己。只要望著他越來越深情的眼神,就會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回來?”銀月朦含淚的雙眸牢牢瞪著冷落不放,裡面好似蘊含著痛苦、悲傷和嫉妒。更有一種恨不得把她深活扒的恐怖,渾身所散發出來的怨念讓她到一陣哆嗦。
她不會是想對自己不利吧?不過看她瘦不巴幾的,打起架來,自己未必輸她,沒什麼好怕的!
“自從兩年前你回紅莊後,一切都變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關心我、疼我,來我那兒也只是招我侍寢,甚至沒有言語上的,我只是他洩慾的工具…不過這也沒有關係,他找的人是我,不是別的侍妾,這證明他的心裡還是有我的,我不介意。可是直到昨,他竟告訴我,他不要我了,還讓我離開紅莊。”銀月痛苦地閉上雙眼,溫熱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沿著她的面頰滑落而下一顆又一顆地落下來唉!愛人總是痛苦,被愛才是幸福,女人要變得聰明,就要學會保留,才能在情中自保。還是自私點的好啊…驀地,銀月睜開眼,站起身,看向冷落,驟然朝她欺近。
她要幹什麼?冷落心中警鈴大響,不會是真的要和她動武吧,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
冷落表面強作鎮定,內心卻思索著,不如先下手為強,自己主動出擊,將她推倒,再閃人,或者將她制服,提前進行計劃,可是這樣太危險了,還是用騙術的好。
在冷落東想西想之際,銀月早已站在了她身前。
冷落神經一緊,急忙扯出笑臉道“有話慢——”沒等她把話說完,銀月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磕三響頭,泣聲哀求:“我原只是一個青樓女子,不敢與小姐比肩,可是銀月斗膽請求小姐,看在我對莊主一片痴心,收我作你的貼身丫頭吧,只要能留在他的身邊…”冷落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糾住,覺得悽楚得想落淚。像!她真的很像她!見她這樣就不由得想起了匍匐在駱煒森腳邊苦苦哀求的自己。不同的是,她是為愛她的男人,而銀月卻是為不愛她的男人!這可能是世間最卑微的愛情了!她不能不說很動,不過…
“你想不想我消失?”
“消失!?”
“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