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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剛剛起,狄花兒就追問爸爸:昨天晚上,我媽媽一夜不歸,到底是去了哪兒?她打電話給我,怎麼哭得那麼傷心?

爸爸很費力地向狄花兒做了一番解釋:“媽媽一夜不歸,是有,是有特殊原因了……”儘管爸爸的話語繞來繞去,很策略,很婉轉。但是,依這孩子的聰明和智慧,她立刻判斷出:媽媽一定是出了大事,被紀檢部門控制起來了。不然,她不會在電話裡哭成那樣。

所以,這狄花兒不聽則罷,一聽,一猜,嗓眼裡便升騰起一股火,立刻急得說不來話了。爸爸一著急,索掛了120急救電話,將女兒送到了薊原市中心醫院。

上午九點,溫暖的陽光照進了病房。狄花兒躺在病上,眼睛緊閉著,病邊的鋼管支架上掛了一個圓圓的玻璃藥瓶。點滴順著細長的管子一滴滴地進她的體內。藥飽滿地運行到她的身體的每一每一細血管裡,病菌被一絲絲地出體外。隨著藥的輸入,狄花兒到眼皮越來越輕,兩排濃黑的睫動了動,眼睛終於睜開了。第一眼她就看見伏在頭的同桌男孩。

“虎子──”虎子像是聽到了狄花兒輕輕的呼喚,突然抬起他那張疲憊的臉,不停地眨巴著沾滿血絲的雙眼,一絲唾吊在他的嘴角。他用手摸了一把嘴角,左顧右盼地彷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虎子,你怎麼來了?”

“呃,花兒……你好些了嗎?”

“虎子,你怎麼知道我有病?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我,我……來‘體檢’,路過這病房門口,看見你睡在病上,我就進來了……”

“什麼,‘體檢’?虎子,你真的要走了。”

“是啊,昨天爸爸才定下來的。這不,今天,劉叔叔領我來體檢……”

“虎子,啊……但願這不是真的……”花兒說著,眼淚就汪了上來。

“花兒,別……”看到姑娘的眼淚,虎子連忙安

“虎子,你知道,你爸爸為什麼著急送你當兵?”

“這……他就早和我商量過……”

“什麼早就商量過。”花兒撅起了嘴,“這事兒,一定與我媽媽的事兒有關。”

“你媽媽,阿姨……她怎麼啦?”

“虎子,”花兒抬起一張悲慼戚的臉,傷地告訴他,“我媽媽被‘雙規’了。”

“‘雙規’?怎麼……”虎子頓時瞪大了眼睛。

“虎子,你知道我現在想什麼嗎?”

“想什麼?”

“我真希望我們都是工人子女,平民子弟,嗯,要是我們的父母都不當官,那該多好哇!”

“花兒……你好好看病,阿姨的事兒,千萬不要上火啊!”

“虎子,你‘體檢’完了嗎?”

“完了,很順利!”

“當然會很順利。”花兒看著虎子怔怔的樣子,心裡火急火燎的。

是的,別看他們都是孩子,但是,作為女孩子,似乎比男孩子更成;對於情、未來、家庭,前程。她們想的比男孩子多多了。

“你……什麼時候走?”狄花兒像是頂住了情的第一道衝擊波,心情冷靜下來,揀重要的問題問道。

“爸爸說,辦了手續就出發。”

“虎子,你了部隊,你……會想我嗎?”

“當然會想你。我們是好同學。”

“虎子,謝謝你,不過,你……還是把我忘了吧!”

“花兒!”虎子也開始泣起來。

“虎子,想我時,寫信給我!記住了嗎?”

“記住了。”藥慢慢滴盡,男孩子女孩子的談心不得不打住了。因為,醫生護士進進出出的,已經很不方便了。況且,這時候,兩家的家長也都站在了門外。

下課鈴一響,二中校園就來了一天最喧鬧的時光。那些在密密麻麻試題的宮跌跌撞撞、暈頭轉向走了一圈之後,學生們終於從夢厴一般的過程裡解脫出來。從教學樓門口階梯到外邊的空地,從草坪剪報長椅到主幹道的樹蔭,到處都是人頭湧動的紛亂景象。

虎子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了。他本不想到學校來,一個從悄悄地走掉算了。然而,想起花兒在病上戀戀不捨的眼神,他覺得還是應該來告個別。

等到虎子遲遲疑疑地來到校園,夕陽的殘照已經把在上的陰影遂漸連成一片。一路上遇見的各年級考試後的學生無不意態悠閒,騎車的、步行的,坐在長椅上閒聊和說笑的。看見虎子,他們都微微點點頭,現出一副似曾相識的表情。忽然間,一個穿黑旱冰鞋的小夥子,蜷曲肢,斜斜地展開雙臂,從他身後一陣風似地向前滑過。遠處球場上的呼喝聲、跺腳聲、藍球與藍框的撞擊聲不絕於耳。他登上教學樓大廳外的臺階,學校平整的甬道上出現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狄花兒像是知道他來告別似的,正孤身一人朝他這邊款款而行。這……虎子不知道怎麼了,內心突然一陣慌亂,不由思索地藏到了大的廊柱後面。這一全然不可理喻的舉動,得他自己也羞愧不已。他為什麼不能安心地留在原地,大大方方地向她致意、打招呼?他的胳膊貼著大的廊柱,那上面依然留有即將逝去的太陽照的餘溫。不一會兒,狄花兒的身影從一個斜角切入他的視野。很快,她橐橐的腳步聲就從薄暮時分的喧囂不寧中脫穎而出。

她今天像是知道要與虎子分別,穿著迥然異於往,上身是件藍底白花的保溫馬夾,下身是條半過膝的青灰牛仔褲,褲腿那兒有意出一種絞斷後呲呲拉拉的邊效果,腳下也換了一雙黑的雙星步行鞋。她走路的樣子顯得輕盈面捷,就好象每邁過一步,都能通過足底源源不斷入蘊藏在地層中的某種無形的力。她走到最近處時,他們大概不足幾米的距離,他幾乎看清了她的側面輪廓。大概是暮微茫的影響,虎子無法確定她的臉上是怎樣一種表情。是喜?是怒?抑或是悲哀?或者是木訥?他繞著廊柱轉了一圈,目送她沿小廣場邊緣綠化帶的碎石路漸行漸遠。她腦後的發稍隨著步履富有節奏地顫動著。她間或會在體側揚起一隻手掌,讓指頭從路旁灌木叢柔的枝葉上輕輕掠過。

虎子突然覺得有些內疚。自己責怪自己:看哪,你看這個人,你與她曾經同桌同座,耳濡目染,在那寂靜的樹林裡,你們共享過多麼親密的時光,你的熱情曾經以怎樣的澎湃漫過她肢體上的峰巒和溝壑,你曾經為她失,對她的坦誠還產生過猶疑和不信任。可是眼下,你居然與她路遇,只能躲避於暗處,不動聲地讓她從你的眼界中消失,不動聲地任你情生命的一部分在心底燃成一堆灰燼。

這個時候,他突然打了個寒戰。不由地為自已身上溢出的冷酷面深深駭異。

雖然爸爸一再標榜自已清廉,不搞特殊化。但是,兒子要去部隊了,他還是讓省政府辦公廳派了一輛公車。夫二人約了劉司令員,一齊將兒子送到濱海市區的營房裡。

營房建築在一片美麗的海灘上。遠處,是蔚藍的、一望無際的大海。海一波一波地湧上岸邊,泛起一堆堆雪白的花。金的沙灘上,整整齊齊擺放了六門大炮,大炮昂起頭,虎視耽耽地遙望著萬里海彊。炮場附近,開闢了一個平坦坦的足球場。虎子一家來到這兒時,天氣晴朗,暖陽高照。整潔的足球場上,穿了白背心和綠短褲的戰士們正興高采烈地進行足球比賽。

“咦,足球!”虎子看到足球,立刻睜大了眼睛。

“虎子,想踢球?”隨行的劉叔叔看到虎子的神情,饒有興趣地問道。

“嗯!”虎子高興的點點頭。

“踢球,現在可不成。”爸爸告訴他,“你還沒有報到呢!”

“剛才在軍務股,不是辦手續了嗎?”虎子問爸爸。

“那是入伍手續。”劉叔叔解釋說,“現在,你應該先向連長、指導員報到。”

“首長好!”正說著話,營房一扇門打開了,兩個年輕的軍人一個立正,然後向庾明、劉司令員分別行了個軍禮。

“他們倆,就是炮八連的連長、指導員。”隨行的軍務股長急忙介紹。

“你們好。”庾明上前握了握他們的手,“連長、指導員,孩子到你們連隊,讓你們心受累了。”

“不客氣。”連長快地回答說:“首長把庾虎放到我們連,是對我們的信任……”接著,虎子又與排長、班長一一見面,省長把兒子送到連隊來當兵,像是一件天大的稀奇事,連隊戰士們紛紛圍住虎子,細細地打量起來。

爸爸、媽媽、劉叔叔被連首長請到連部喝水。虎子和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