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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帶著火的碎片,大大小小地落下來,像是下了一場痛灼人心的暴雨。
而他還是攥緊了傀線,想要往陣心去。
而當他強行破開所有,撐著最後一口氣跌跌撞撞地抓住陣心那個人,卻發現那隻手在他掌心裡化作了一白梅枝。
即便到了最後一刻,即便有百萬“惡鬼”啖靈食骨,那個人命都顧不上了,卻還是處心積慮地造了一重幻境……
用來騙他走。
他破開的路,是出陣的路。
他想挽留的人,落在遠遠的背後。
那個瞬間,那些哀慟的、尖銳的、歇斯底里的聲音被收束成風渦,悶在了陣裡,他面前是陣口的光……
他覺有人抵著他的後腦,將他往前輕輕推了一步,勸哄似的說:“別回頭……”塵不到說:聞時,別回頭……我看著你走。
這個名字是那個人親口取的,這一輩子,只認真叫過這麼一次。
從此往後,再無迴音。……回憶裡的絕望讓人痛不生,幾乎是拿著最尖的刀刃,在骨頭上一筆一劃生刻下來的,和這一瞬重疊在了一起。
可當聞時抬起頭,卻只能看到滿世界的自己。
心魔幻境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切。聞時能覺到那個人越來越虛弱,卻怎麼都看不見。
他猛地攥緊身上的傀線,手掌從上面生拉了一道。
切割的刺痛之下,被他攥著的傀線一寸一寸染成了紅,血滴綴在線上,順著往下滑……
滑到某一點時,整個幻境震動了一下。
***幻境越來越多,層層疊疊。高山之外還連著山,莽原之外還是莽原。四野驟然變得荒蕪曠寂起來。
謝問就孑然一身,站在那片荒蕪之間。
他手指上纏著雪白的棉線,牽牽掛掛地蜿蜒出去,繫著另一個人。
心魔裡的那些身影自始至終環繞在四周,或遠或近,有些在跟他說話,有些少見地在笑。
他其實很清醒,知道那些是假的。
所以他只是聽著,從不應聲。
聽著那個人沒大沒小,一句“師父”也沒有,總是直呼他的名字,塵不到、塵不到、塵不到……
還有謝問。
謝問是他少時的名字,那已經是太久以前了,久到一度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還是有一回下山辦事,明明有人煙稀少的山道,他卻破例摘了面具走了一回城間官道,不知是有緣還是巧合,碰到了聞時。
那時候聞時常在各處,已經很少回松雲山了。
師徒這樣在俗世裡偶遇的情境,實在少之又少。所以他們同行了半月有餘,沿途解了大大小小的籠,偶爾在城鎮間找些地方落腳。
那次老沒跟著,倒是大召小召鬧著要下山溜達溜達。那倆丫頭對每一處地方都充滿了好奇,並不總是跟著他們,只在暮時分會仿著山下人,升起炊煙灶火來,烹煮些東西等他們進門。
那天傍晚,山野飛霞,炊煙裊裊。滿城皆是人間煙火氣。
他們從一處街巷穿過時,聽見有婦人扶著窗欞叫喊了幾句,三兩個小孩便“哎”地一聲,從他們面前追打而過。
聞時朝後讓了一步,看著他們跑遠,忽然問他說:“你本名是什麼?”這話其實有些冒失,尋常徒弟可不會問師父以前叫什麼名字,畢竟那是他過往的私心俗事。
他其實知道聞時為什麼常有迴避,明明想回松雲山,卻總是從山下匆匆而過,孤身沒入塵世裡。
他常在山上看著,看見很多回。
那天他本不該多提什麼,但可能是人間煙火了眼,他回想了許久,告訴聞時說,他本名叫謝問,少年時候住在錢塘,錦衣玉食慣了所以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擱在當下說不定能稱一句“紈絝”。
不過即便到最後,聞時也沒叫過他這個俗世的名字。
依然喊他塵不到、塵不到、塵不到……
這次重返人世,他本不打算去找什麼人。畢竟當初他在封印大陣裡,在五全失靈神俱散的那一刻,是看著那抹乾乾淨淨的靈相從陣裡出去的。
他這一生除了弱冠之齡無意間的一兩次,從來不去卜算些什麼,人間這麼大,不問生死來去自由。
唯一一次破例,就是在彌留的那一瞬。
有人刀鋒向內又太過執拗,他實在不放心。所以他在陷於沉寂前望了一眼,望到千年之後有那人的蹤跡。
他想,應該是好好入了輪迴。
輪迴之後自有命數,他不能久留,便無意驚擾,本來是真的不打算去找的。可臨到走前,還是想去看一眼。
這一看,差點再也走不了。……但終究還是要走的,這個結果千年之前就已經定下了。時間只有這麼多,徒增一些不必要的回憶實在害人不淺。
該做的事做完了,聞時散落世間的靈相也都找來了。洗靈陣幫他把清心湖裡的東西全都納入體內,也包含那點遺失的靈相。
他只要從瀚海般的塵緣裡理出聞時的那一塊,渡過去,就算一場了結。
往後,就再見不到了。
納進了萬傾黑霧,靈神越來越弱,這具身體也越來越撐不住。謝問手腕間的細繩驀地斷了,珠串滾落一地。
他身上轉的梵文也開始震顫不息,從心口處淌出幾滴血來。
傀的要害就在這裡,一旦受損,就會開始枯化。
金翅大鵬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