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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只有一盞燈,調得很暗,像當年的那豆燭火一樣,無聲無息地落下一圈光,不會晃眼。

但聞時還是抬手擋了一下。

他在手背下眯著眼睛,那點光就從他眼睫的縫隙裡漏下去,在陰影中映出一抹亮

“醒了?”有人忽然開口。

是謝問。

他低低沉沉的嗓音跟雨聲一樣,在安靜的房間裡並不突兀。

聞時擋著光的手指卻蜷了一下。

就在上一秒,他剛在回憶裡聽過這個人的聲音,只是沒這麼清晰。

對方披著雪白的長衣,提燈倚在門邊。山外滾著驚蟄的悶雷聲,而他垂眸坐在竹榻上,滿身溼汗,心如鼓擂。

聞時閉了一下眼,從上撐坐起來。

他“嗯”了一聲,算是應答謝問的話。

躺了太久,渾身關節都變得緊繃僵硬,動起來咔咔作響。聞時垂著頭,摁著後脖頸。他抿著的很淡,單從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更看不出來他在夢裡想起了多少前塵過往。

站在邊的謝問彎下,伸手調亮了頭燈。

聞時的目光從手肘間瞥掃過去,看向對方蒼白瘦長的手指,夢裡的場景又乍然落在眼前。

那些溼漉漉的傀線錯糾葛,或長或短,緊緊繃著。那是他靈相延伸出來的一部分,是他自己。

夢裡的那隻手同樣蒼白瘦長,捻著他的傀線,沉聲對他說:“叫人”。

那是聞時曾經很長一段時間裡掃不開的東西——那個給了他名字、又給了他來處的人,在十多年後,成為了他不能說的俗世凡塵和痴妄慾念。

聞時抬起眼,看到了謝問在昏黃燈光下的側臉。他襯衫解了兩顆釦子,袖口挽上去,出突出的腕骨,拇指撥捻著燈下的旋鈕。一如當年披著長衣,提燈站在屋門前。

聞時忽然想不起來,19歲的自己究竟是怎麼處理那些隱秘心思的了。

無非是藏著悶著一聲不吭,再借由書上學來的洗靈陣,一併洗掉。然後到了及冠之年,跟師兄們一起離開松雲山。

他忽然明白,為什麼自己每次想起來的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也許是因為在那之後,他跟塵不到之間再沒什麼親近的往來,舉手投足間總隔著幾分剋制的距離。

就連趣事都寥寥可數,乏善可陳。

他壓得太深了、躲得太遠了。在塵不到眼裡,可能就是個幼時慣於依賴、大了又忽而生疏的徒弟吧。

如此種種,聞時同樣記不得了。

“頭還疼麼?”謝問的嗓音淹沒在潺潺的雨聲裡。

房間裡的燈亮了許多。聞時的手指依然搭在後頸上,毫無目的地摁著,目光就落在謝問腳邊的影子上。

看著他,又錯開他。

“不疼。”聞時應了一句,聲音含著睏意的微啞。

他從謝問身邊收回視線,了一下發乾的嘴

然後就聽見頭什麼東西輕磕了一下,他偏過臉,就見謝問拿起了櫃面上的玻璃杯,直起身來要往外走。

聞時抬起頭,謝問腳步頓了一下,回身看了他一眼,舉了舉杯子說:“去給你倒杯水。”接著沙沙的腳步聲才走出門去。

“你醒了嗎?”

“終於醒啦?”兩個脆靈靈的聲音忽然響起來,聞時望過去,就見大召小召兩個姑娘扒在門口探頭探腦,一個臉圓一些,一個臉尖一些,表情卻如出一轍。

聞時以前就覺得這兩個姑娘有幾分奇怪,現在倒是清楚了緣由——她們都是傀。

松雲山上好幾個孩子,塵不到又常會出門,不能時時照顧著,後來便捏了一對傀,就是大召小召。

但聞時對她們的印象並不算很深,也許因為她們不像金翅大鵬一樣,時時站在他肩頭,小時候的每一段回憶,幾乎都少不了那隻鳥的影子。

大召小召更多是呆在山裡,平就是照顧吃住,並不是一直都在。偶爾有哪個徒弟生病了,她們才會出現得久一些,烹藥熬羹。

以至於她們只要看到有人身體不舒服,就停不下手。

“你還難受嗎?水燒好了,一直溫著呢。”大召說。

儘管印象並不算很深,她趴在門邊探頭探腦的樣子,還是讓聞時恍然回到了松雲山。

原來謝問身邊看著熱熱鬧鬧,總跟著這個或是那個,倒頭來卻沒有一個是人。

“我們能進來嗎?”小召說。

聞時嗓子還有些啞:“為什麼不能?”

“老闆不讓,嗷——”小召咕噥了一句,被大召掐了一把,“——進。”聞時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老闆是誰。

以前也是這樣,其他徒弟不舒服,都是大召小召擼著袖子忙前忙後,他卻是個例外。

因為他體質特殊,身體裡藏著太多東西,每每不舒服,都不是簡單的頭疼腦熱受涼傷風,必然會伴隨著那些濃稠塵緣的反撲。

每次都是塵不到親自來,而大召小召包括老,都只有在窗口鳥架上扒著看著的份。

“告我什麼狀?”謝問沙沙的腳步聲從客廳那邊拐過來。

大召小召剛躡手躡腳要進門,又被驚得雞飛蛋打,呲溜滑了出去。

大召搖頭:“沒告沒告。”小召跟著道:“哪敢哪敢。”謝問倒沒攔著她們的意思,在那倆姑娘慫兮兮地讓開一條路後,端著杯子進了門。

他朝身後瞥了一眼:“她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