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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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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你所說,要算到何人身上?」丁壽冷笑。

「旁的不說,部堂因何出,那柳條川賊巢是何人探得,朝廷奏報說得可是清楚明白,焉知非是中了韃虜的誘敵之計!」

「住嘴!」曹雄急忙呵斥住兒子,聖恩聖寵全在人家那裡,你分辨得清麼,這口鍋自個兒背了不過一人之過,要是扣到丁壽身上,沒準禍及滿門,這不無端給家裡招禍麼。

「緹帥,小兒無狀,唐突之處尚請恕罪,曹某並非諉過之人,自當上表朝廷,乞解兵柄就刑。」曹雄滿頭冷汗,躬身哀告。

丁壽目光從惶惶不堪的曹雄和憤憤然的曹謐父子身上掠過,嗤的一笑:「令郎說的不錯,將士罹難,丁某的確脫不開干係,也會自請處置,聽候朝廷發落,不勞賢父子費心,幾位好走,恕不遠送。」曹雄更加尷尬,父子三人孝服而來,連香也未得上,反被全長安看個笑話,正待掩面而去,身後長子曹謙上前躬身一禮,「緹帥,學生有一不情之請。」

「講。」丁壽倒想看看,曹家這對寶貝兒子還能說出什麼花樣。

「今祭悼本為告將士亡靈,歷年陣歿將士中也不乏我曹家手足親朋,故舊袍澤,家父虔心而來,縱有千般不是,未能忝列盛舉,斗膽還請緹帥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念魚情念水情,請允家嚴在將士靈前獻炷清香,聊表寸心。」曹謙長揖到地,「凡此陳情,望緹帥嘉納。」

「本官若是不允呢?」丁壽淡然道。

「大丈夫量如江海,真君子器若丘山,緹帥聲名赫赫,自當成全。」丁壽凝視曹謙久久不語,曹謙作揖之勢未變,頭也未曾抬起一分。

曹雄看著兒子受屈不忍,才想舍下老臉不要,上前拉回兒子,忽聽丁壽道:「也罷,便依你所說,全了曹家這份心意。」

「多謝緹帥。」曹雄打了一躬,便領著兩個兒子,恭恭敬敬在靈前上香叩首,再拜而去。

曹雄既去,無人打擾,丁壽向西安知府馬炳然點頭示意,馬炳然立即指揮侍立兩廂的西安教坊樂戶,鼓吹奏樂。

一曲豪邁悲壯的樂聲奏響,大慈恩寺內外肅立的邊軍將士同聲而唱,聲音低沉,卻雄壯有力,直入人心。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這是《國殤》?屈子的《國殤》!」周尚文出身將門,自幼讀書習武,對這首千年前三閭大夫的輓詩並不陌生。

丁壽默默點頭,隨著歌聲輕輕和唱:「……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首身離兮心不懲,終剛強兮不可凌……」周尚文望著祭壇上一個個靈牌,在悲壯低沉的歌聲中,他彷彿又置身沙丘,依稀又見到那些大好男兒放聲狂吼,義無反顧衝向韃子們的雄健身影!!

「部堂,弟兄們,魂兮歸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這個披創十七處,丟了半條命也未吭過一聲的關西大漢,瞬間淚滿面。

申居敬等數百將士同樣跪在靈前,在歌聲中抱頭痛哭,既悲同袍之死,又恨自已偷生,一個個涕泗橫,渾如淚人,本該莊嚴肅穆的超度法會,一時竟被哭聲掩蓋。

「老張,孟繼祖那廝真是命好,傷手後除了軍籍,丁大人開恩,除了按例免賦三年,前番首級計功所得犒賞也從優發放,你那妹子跟他吃不了苦……」申居敬對著一方靈位,絮絮叨叨,猶如瘋魔:「此番沙丘一戰,又有不少弟兄下去陪你,哈哈,入孃的你那裡是越來越熱鬧啦,彆著急,老子這顆人頭只是暫寄在脖子上,早晚下去尋你,你們這幫賊廝鳥可別欺負俺這新來乍到的,哈哈……」許多兵士也如申居敬一般,又哭又笑,哭聲,笑聲,混合著香壇內眾僧的梵唄聲,錯混雜,恍如一場鬧劇。

卻無一人發笑。

陝西三邊四鎮,久戰之地,大明立國百餘年,韃虜屢屢犯邊,飽受戰火摧殘,離亂之苦,便是關中腹地,衛所兵士何嘗不要輪班戍邊,保家衛國,在場百姓哪家免得親朋舊友,故鄰里,喋血沙場,拋屍邊

邊軍廝殺之慘烈,風刀霜劍之摧殘,鐵蹄破關之驚顫,小橋水的江南兒女或許不清楚,三秦父老卻同身受,許多人低首合什,隨著眾僧一同默誦經文,連那些市井無賴,此時也收了歪念,展現出平時少有的安靜鄭重。

武將群中,戴欽潸然自責,多少回沙場決死,多少部屬將士喪生槍林箭雨之中,自已怎地從未想過為他們延請高僧,超度亡靈,而是更關注於那些所謂同僚升遷,將門榮辱,難道自已從軍的本心已然變了?

捫心自問,戴欽望向祭壇前的丁壽,眼神複雜,初時出兵平亂懾之於威,不願與其親近是鄙薄其人,前倨後恭是畏其狠厲,直到此時,對其又多了幾分說不明的欽佩……

安惟學、曲銳等文臣面戚容,看著一個個真情直軍漢,耳聽蕩氣迴腸的雄邁歌聲,平生第一次對往裡揮毫潑墨、月的名士風範,生出了幾分無病呻的羞恥愧慚!

香壇內,少林慧仁正襟端坐,與各寺僧眾一般垂眉閉目,虔心盡力地頌念著往生經咒……

大雁塔頂,閃出一個坦的高大身形,正是爛柯山後便不見蹤影的惡僧慧慶,此時他兇相盡斂,俯視塔下法會眾生,寶相莊嚴:「滾滾狼煙洗塵沙,幾人落幾歸家。梵唄聲中降花雨,知是蓮花是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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