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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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且寄你一條命。」才寬轉眼已恢復鎮靜,淡然道:「傳訊眾將,嶽武穆曾言:文臣不愛錢,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本帥位列左班,尚不惜以死報國,爾等赳赳武夫,不及我這垂垂老朽乎!」才寬已存死志,周尚文知曉多說無益,躬身行禮道:「軍門倘執意如此,標下等自當以命相隨,我等關西將種,生死等閒事爾,何須
將。」皓首微揚,才寬凝視周尚文緩緩點頭,「好,此番老夫若是不死,定對關西武臣另眼相看。」周尚文施了一禮,準備轉身離去,忽聽四方嗚嗚號角之聲連天響起,他霍然轉身,身上魚鱗甲片隨著他的動作嘩啦啦撞擊出一陣脆響,疑惑道:「這不是韃子攻擊的號聲?」從沙丘上望下,只見在號角聲中,原本鬆散的蒙古騎兵逐漸列成一個個騎兵方陣,方陣之間空出一個很大的間隙,彷彿一條寬闊大道般,緊接著大隊大隊的蒙古騎兵,似乎無窮無盡地在方陣通道間湧出,讓周尚文震驚的是,新湧出的騎兵穿著的並不是韃子慣常使用的皮甲,而是個個披著草原上難得一見的全身鐵甲!
幾乎轉瞬之間,鐵甲騎兵便填滿了通道,後隊似乎還在源源而出,前面湧出的騎兵在陣前兩翼分列,一片片鐵盔高低起伏,一排排的長矛如林樹立,望之如同鋼鐵城牆,堅不可摧。
一杆黑纛蘇魯錠高高舉起,九九八十一匹棗紅公馬黑鬃成的纓子隨風擺舞,原本安靜的蒙軍方陣間爆發出了震天呼嘯,聲勢駭人,沙丘上的明軍都為這聲勢所懾,不少人
不住退了幾步才穩住心神。
才寬從馬鞍上緩緩站起,輕聲道:「正主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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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纛蘇魯錠戰旗之下,重重鐵甲護衛之中,幾個蒙古貴人端坐馬上竊竊私語。
一名身高體壯,披著一身名貴抹金甲的蒙人將領正搖著自已肥碩頭顱,「火篩,南蠻並不如你說的那般好打,如今平白損了許多勇士,該怎地說?」金甲將領身邊那人比他個頭略矮,皮膚較其他人更為白皙,穿著也最為華麗,不但甲冑下襯了在漢地也價值不菲的錦繡綵緞,便是頭戴的貂帽上也了數
長長雉尾,聞言立即頷首,馬鞭指著沙丘道:「你哄我們說南人孱弱,讓我等出兵助你,破關所得之財盡歸我等,只這數千南蠻便如此難纏,陝西還有十餘萬邊軍,如何破關而入!?」被二人問話那人身姿魁偉,赤紅臉膛,身上穿得雖也是草原上尋常難見的全副鐵甲,卻少了許多裝飾,看來簡單實用,聽了質問也不著惱,微笑道:「中原地大,漢人眾多,有些許能戰勇士也不足為奇,太師與平章大人亦常帶兵破邊,當知某所言不虛。」對話這三人便是赫赫有名的蒙古右翼三萬戶領主,著金甲的是鄂爾多斯萬戶領主滿都賚阿古勒呼,戴雉雞翎的是永謝布萬戶太師亦不剌,回答二人問話的紅臉大漢則是不久前破關抄掠才吃了暗虧的蒙古駙馬——火篩塔布囊。
「那可未必,以前明軍好打是因為中原皇帝是那個弘治汗,如今漢人已經換了皇帝,若是這正德汗也像當年的成化汗一般任賢用將,不說打草谷了,怕是你這河套也呆不久咯!」亦不剌是應火篩之請,趁著黃河冰封率軍渡河進入河套,這種風涼話說起來毫無負擔。
「太師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任中原換哪個皇帝,蒙古勇士不還是大草原的雄鷹!」火篩個人勇武絕倫,東至遼東,西至賀蘭,大明九邊千里防線,皆是他牧馬馳騁之地,故對亦不剌所說不以為然。
「太師所言是真是假,問問你那父汗最是清楚!」滿都賚突然接口,隨即與亦不剌兩人放肆大笑。
火篩的一張赤面近乎漲成紫,挽著馬韁的手背上青筋鼓起,可見怒氣壓抑之深,他的夫人伊可錫公主乃滿都古勒汗與滿都海所生次女,滿都古勒汗滿都魯死後無嗣,滿都海下嫁滿都魯曾侄孫巴圖孟克,他一下子從人家的姑祖父變成了便宜女婿。
其實輩分跌慘點倒無所謂,反正蒙古各部之間互相聯姻,輩分本就論不清楚,今天你娶我女兒,明我當你女婿的事並不鮮見,本就是一本爛賬,火篩也不太在意這點名分,只是巴圖孟克稱汗以後,那位岳母大人滿都海把蒙古各部幾乎都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遍,曾經盛極一時的瓦剌部直接就被攆到吐魯番北面去啃哈密瓜了,滿都賚與亦不剌兩個領主同是出身瓦剌部,對他這個為岳父母搖旗吶喊甚至親自帶人下場助威的便宜女婿自然戒心重重,處處提防。
見火篩越生氣,二人越開心,鄂爾多斯和永謝布都被那隻母狼教過做人,如今臣服達延,非是自願,而是不敢不從,將那對夫在威寧海被南朝太監和將軍聯手教訓的「豐功偉績」沒事拿出來提提,也是對他們受傷心靈聊作
藉,何樂不為。
「幾位大人,過往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加緊消滅這支南蠻才是正理,適才差一點便可踏破漢蠻陣型,這次不妨多派些人手,一鼓作氣衝上沙丘。」一個老者突然言道。
這人也是一身良甲冑,
脖短頸,虎背熊
,坐在馬上如熊羆一般,不怒自威,正是和丁壽有過節的那個布
固德的老子,蒙古少師孟克類。
孟克類雖在永謝布萬戶旗下,卻獨立掌管有著大量部眾的布里亞特和巴爾虎兩部,勢力強大,說來他同樣出身瓦剌,其父便是曾襲殺也先的巴圖特萬戶阿剌知院,有這麼個搞內訌的親爹,再加上他愛女古實又成為了巴圖孟克的哈屯,亦不剌對孟克類有多忌諱自不用說,此時聽他口,心裡極不痛快。
「少師大人,我部勇士聽塔布囊安排調遣,前去阻截明軍大隊,哪裡還有勇士可以增派。」亦不剌冷冷道。
滿都賚也仰天打了個哈欠,懶洋洋說道:「鄂爾多斯的勇士在方才進攻中損耗不小,暫時難以出動,少師有意,可請巴圖特健兒出手,我等也不在乎你搶了頭功,待將來掠得南朝財物,少不得有你一份。」孟克類左右看看,只見兩部人馬四下遍佈,士飽馬騰,蠢蠢動,這二人簡直睜著眼說瞎話,不由惱道:「難道我部勇士便沒參與征戰,為了誘使南蠻出兵,各部健兒東出佯動,若是巴圖特與蒙郭勒津勇士在此,何須你們出手!」
「便依少師之意。」亦不剌撫掌連聲稱好,「少師大人果然老當益壯,某也早聞巴圖特勇士之名,既然少師大人麾下甘為前驅,我等部族戰士願隨其後。」我意?我什麼意?如今某身邊哪還有巴爾虎和布里亞特的勇士?孟克類略一思忖,頓時明瞭亦不剌之意,他是想讓自己身邊的親衛青甲士作為馬前先鋒,豈有此理!
幾人身邊環衛的數千具裝甲士,乃各部菁華所在,那一件件鐵甲都是各部通過邊市走私,一點點攢集拼湊,得來不易,哪個敢隨意犧牲,這廝分明想傷巴圖特的基元氣,孟克類不由怒氣
發。
未等孟克類發作,火篩已經搶聲道:「若是撕開了明軍防線,又當如何?」亦不剌與滿都賚相視一眼,沉聲道:「那何須說,照原來約定,大家合力吃了這支輕騎,分路破關,趁著白災未到,狠狠抄掠一番,回駐地過冬。」
「一言為定?」火篩再度確認。
滿都賚不耐道:「某連聖主可汗的哈蘇魯錠都帶來了,還不夠誠意麼!」鄂爾多斯負責守護、祭祀、遷移成吉思汗八白宮,同時握有代表成吉思汗戰神標誌的哈
蘇魯錠,在蒙古諸部之中尊貴非凡,聽滿都賚如此說,火篩才算滿意點頭,撥馬前出。
「塔布囊,難道真要用親衛去給那兩條喂不飽的豺狗闖出一條通路?」孟克類催馬趕上,不解問道。
「又能如何,鐵柱泉俺們大意失了算計,剩下那點牛羊生口還不夠填補損失的,若不趁著機會再入關一次,今年的冬天怕不易過啊!」火篩濃眉緊鎖,吐出一口濁氣。
「那如往常一般,挖開邊牆衝進去搶就是,邊軍來了就換個地方,何苦啃這塊硬骨頭?」
「某就是要全殲南朝這支銳,讓漢蠻今後龜縮城堡,再不敢出來與我等搗亂!」火篩狠狠說道。
孟克類一怔,隨即醒悟火篩今此舉的真實意圖,若是今後打草谷時,南朝邊軍再時不時猛地來上一記,部落可
不起這樣三番兩次的騷擾損失,只有將南朝打疼打怕,才可一勞永逸,放心大膽地入關劫掠。
「那便將你我的親衛合起來,一起投進去,徹底壓垮明軍。」雖是明白其中道理,孟克類心中仍覺痛。
「不急,草原勇士的命不能這般白白填進去,」火篩注視沙丘頂端高高豎立的明軍大纛,平靜說道:「南人軍心穩固,還不是進攻之機。」在孟克類瞠目結舌的目光中,火篩單人獨騎嚮明軍駐守的沙丘緩緩走去,雖只一人,自有一股一往無前的豪傑氣度,便是素來與他不睦的亦不剌二人也暗暗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