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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裡的場景並不都是清晰的，一路過去，所有的宮人都面目模糊，沉默地低著頭，像站立的陶俑。

儘管是清晨，卻好似是暮沉沉的墳墓一般。

雪無霽最先看見的是一個女子的側影。

那女子坐在梳妝鏡邊，低垂著頭，正在拆金釵，出曲線優美的雪白後頸。綠鬢如雲，燦爛的金步搖微微晃動，一半已經放下的長髮漆黑如檀，一直垂到了地上。

哪怕只是一個側影，都已經可以相見其面容有多絕。

女子卸完了髮飾，站起了身。她的面容在銅鏡上驚鴻一晃，眉目像極了陸宸燃。

——不……應當是陸宸燃像極了她。

陸道:“母親，我回來了。”燈姬轉過頭，果然是一張傾國傾城的面容。但她卻蹙眉，出了茫而又戒備的神情:“你是誰？”她又轉過去，絮絮叨叨地不知在唸叨些什麼，捧臉看著鏡中的自己，時而微笑、時而哭泣。雪無霽瞳孔心中湧出一股寒意，不由得握緊了陸的手。

陸像是已經習慣了，道:“母親，我是您的女兒。”——這個燈姬……竟是一個神志不清的瘋子。

燈姬的手一頓，道:“呀！你是媽媽的兒呀！”她張開手，笑靨如花，“來，乖女兒，給媽媽抱抱！”陸鬆開了雪無霽的手走過去，垂下頭，順從地靠在燈姬的懷裡。燈姬寬大的袖擺上織金仿若燦爛的雲霞，在晨曦裡淌，和陸衣裳上的花紋織在一起。

燈姬拉著陸，又前言不搭後語地叮囑了一堆話，陸一直聽著，時不時應一聲。

太陽沉了下去，燈姬才噘著嘴說困了，放陸回去了。

“先生！讓您久等了。”陸跑到雪無霽身邊，牽住了他的手，“我們回去吧。”但這時又有一位宮人上前了，道:“小殿下，三殿下叫您過去一起玩。”陸點點頭，道:“我知道了。”雪無霽道:“玩？”只怕不是玩，而是欺負人吧？

他微沉下臉，道:“我跟著你去。”夢境可隨心意改動，他換了平的衣裳，牽著陸一起走。

三皇子在太學裡。闢元仙宮裡的皇子，竟然只有陸到了年紀而沒有去上學。

“哎喲，男扮女裝的妖怪來啦？”一道刺耳的聲音傳來。

雪無霽看去，卻是微詫。因為在陸宸燃的夢境中，這個三皇子的面容竟是一團汙濁的黑煙，說話時，嘴巴處的黑開開合合，怪異至極；而他的的跟班四皇子、五皇子，也是一模一樣的情況。

陸被推搡了一下，雪無霽下意識去攔，但卻穿過了三皇子的身體。

觀夢者只能和夢境主人互動。

“到現在都不會靈力！”

“真是廢物。”

“廢物只能被欺負咯，哈哈哈哈！”此時，夢境開始晃動起來，就像夢境主人晃動的心境。像被墨汁汙染的畫紙，變得不甚清晰。

圍著陸的一群孩童和少年，身量開始拔高、扭曲，變成了張著血盆大口的妖怪，變成了參天的黑圍欄。

“陸！”雪無霽心中一澀，像有什麼東西在腔裡炸開。

腦海中一陣刺痛讓雪無霽半跪了下來。陸被退得在地上翻了幾個滾，衣裳被扯破了一塊，四皇子和五皇子大聲嘲笑起來。

他們都已經會運靈，下手沒有輕重，幾隻腳狠狠地踩在了陸身上。

陸像是一個不會反抗的人偶一般，匍匐在地上對雪無霽笑了一下，無聲地以口型說了幾個字。

我沒事，先生不用擔心。

我沒事的。

“你說說看，還有誰不知道燈姬生了個妖怪？”

“大瘋子生了個小怪物，嘻嘻嘻……”

“只有那個書呆子陸允風還不知道吧？”

“別提二哥，小心他告訴父皇。”

“他和這小變態不和，向來遠離，你難道不知道？皇后是因為哪個狐媚子才氣得重病的……”

…

………雪無霽與陸宸燃共鳴，腦海裡的刺痛更甚，彷彿也有一隻心魔捆住了他的手腳，將他拽入泥沼。他手背上浮現出青筋，咬牙想站起來。

他看著三皇子把陸的頭摁進了池水裡。

夢境開始出現裂痕。……他……把老三害得溺水而亡，下人說他就在一旁看著，連一絲表情都沒有。那個無辜的樣子，簡直沒有人會相信是他親手把老三推下去的！

…

………我的三哥，確實是我害的。因為……那時候我也不想活了。既然要死，那就要先拉個墊背的……

劍冢裡的隻言片語像幽靈一樣渺渺地閃過雪無霽的腦海，他的心臟痛得厲害，像被一隻手捏住了。

這時候的陸是多少歲？八歲、還是九歲？

…

…而他十一二歲的時候，就已經不想活了。從他的母親燈姬死後開始，他的兄弟一個一個開始“被”死去，他才逐漸變成外人眼中“最受寵”的皇子。

雪無霽捂住頭，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

滿耳淒厲張狂的尖笑。

陸被按進水裡也沒有絲毫掙扎，斷裂了一半的烏髮像水藻一樣蔓延開來。夢境的顏也變得刺眼扭曲起來，一塊塊斑駁如血的塊侵染了夢境。

三皇子和跟班們的聲音有些驚慌:“他不會要死了吧？

…

…”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