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禮輕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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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響的是鐘聲,逝的是歲月。冬去來,唯祝福山高水長——聚九寨溝之陽光,攏千島湖之清風,攜黃果樹之雨,九嶷山舜帝之瑞氣,作為禮物送給您,祝您事業更輝煌,家庭更幸福,身體更健康!
此致敬禮!
香州市人民政府駐北京辦事處2000年元月28關鍵一看,《新年致辭》行雲水,花團錦簇,頗有文采。但總覺得甚是虛無,似有輕飄飄之,他本想潤潤,修改得樸實無華些,隨後轉而一想這是霍光明主動請纓寫的,不能傷了他的面子呀,何況這不過一張走走形式的薄紙而已!
關鍵言不由衷地讚歎了一番,霍光明忙擺擺手笑道:“我這是班門斧關公面前耍大刀啊。”兩人寒暄了一會兒,關鍵說:“這幾天市裡又報了些名單上來,又要增加四五十份禮物啊。我們明天趕緊開始送吧,送完拉倒;要不然名單還會沒完沒了地多起來,恐怕到了大年三十也難得送完哪。”霍光明說:“就是嘛,我昨天也剛拿到一份名單。”說完,從西裝口袋摸出一張紙條遞給關鍵。紙條上只有六個人,兩個是中央某機關的,另外是某部某局的張局長和三個處長。
關鍵拿著這張略顯皺皺巴巴的紙條,就知道霍光明絕對不是昨天才拿到的,應該有些時了。這些名字好像也在哪裡見過似的,有點眼。過了一支菸的工夫,關鍵突然想起馬貞南上次來北京時,他無意偷聽到馬書記要宴請的領導中就有一個叫張局長的人。如此想來,這份名單該是馬書記不聲給霍光明的了。由此說明,馬霍兩人關係非同一般,而自己如何努力終歸是瞎子點燈——白費蠟。馬書記非但不領自己的情,而且嚴防死守提防著自己呢。而徐苑,在遙遠的巴黎還惦念著的那幾個人,杜秘書傳真過來後,關鍵一核對,嘿,市政府辦報上來的那份名單裡頭不是已經有了嗎?關鍵一看到通部、建設部、水利部那幾個司長處長的名字,就讓他聯想到市裡正在靜候佳音的幾個大型項目。是啊,徐市長豈是貪圖私利之人?這樣一對比,誰高尚誰卑鄙,就不言而喻了吧?
紙。一張薄薄的小紙條,在關鍵手中就有些重量了。
東方市駐京辦關鍵開車到月壇南街接了葉群力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
下午,關鍵打葉群力電話說:“有些土特產要給你送去。當然,這不是我送的,而是香州市的心意。”葉群力說:“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我正想打電話找你,行行,來吧,我還想把你抓來當壯丁呢。來吧,今晚我們去一個地方吃飯,千萬不能帶司機。到時,就委屈你臨時做我的車伕了。”葉群力一上車,關鍵說:“都是些土特產,真正的環保綠食品啊。滴滴香茶籽油源自深山,只有南方少數幾個省份的丘陵地區才生長那種茶籽樹。茶籽油滑清香、味醇濃厚、營養豐富,乃油中極品,是我們香州著名的拳頭產品。異蛇玉,你喝過嗎?說起這酒啊,還有傳甚廣的典故呢。相傳唐明皇李隆基夜醉於楊貴妃楊玉環,以至‘宵苦短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楊玉環不悅的時候,唐明皇為博貴妃歡心,決定周遊江南。然而,儘管江南景風光無限美不勝收,但依然不能討楊玉環開心,這就讓‘紅塵一騎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的唐明皇整天悶悶不樂了。當他們從江南返京途經香州時,地方官員以異蛇做佳餚,飲用異蛇、異蛇鞭泡製的酒。第二天,楊玉環大悅,唐明皇對異蛇讚不絕口,臨行時香州府以異蛇酒相送…你知道唐明皇為什麼對異蛇酒讚歎不已?”葉群力說:“不知道。”關鍵說:“傳說有這麼一個故事,某天三個朋友吹牛,甲說:‘我還行,三天一。’大家笑:‘還行。’乙說:‘我也可以,一天三。’大家笑:‘厲害!’丙說:‘我一般,一三天。’大家笑:‘你吃了偉哥吧?’丙說:‘不是偉哥,是異蛇玉啊!’”葉群力說:“說得這麼神奇,我倒想試試了。”關鍵說:“那當然。下午你說得那麼神秘,究竟想帶我去什麼地方啊?”葉群力笑笑說:“其實沒什麼神秘的,也是駐京辦,只不過覺得帶著司機不方便罷了。人家那駐京辦哪,可豪華氣派了,堪比古代帝王的‘行宮’啊。他們多次相約,盛情難卻哪。”東方市駐京辦——東方神鹿大酒店坐落於北四環黃金地段。這家四星級賓館,據說是著名的本東京kks建築設計院和美國室內設計院wilson&associates聯合設計的,時尚富麗,溫馨典雅。關鍵驚訝於沿海發達地區駐京辦的卓爾不凡。
他們一到,駐京辦的正副主任早就駕一樣恭候在那裡,一口一口的“司長好”地叫。葉群力也不介紹關鍵,他們還真的把關鍵當作司機了。
關鍵從他們的談話中知道了白白胖胖略有發福的主任姓宋,長得很有江南人明模樣的副主任姓舒。宋主任說:“葉大司長如果再不給我們這個機會的話,我們實在不了差啊,市長書記多次打來電話,尖銳地批評我們辦事不力。也怪年關了,市裡正在召開人大政協會,要不然市長書記會飛過來親自請你哪!”葉群力笑笑說:“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何必這麼客氣?今天我不是來了嗎?”只有四個人的晚餐,卻送上來滿滿的一桌菜。菜是好菜,木瓜雪蛤,珍珠紅梅鵝掌,花菊魷魚,燕窩銀耳湯…都是緻可口的粵菜。酒是好酒,窖藏十五年的極品茅臺。可想而知,他們是有備而來,早作了安排的。
酒桌上,都是官場中人,卻不談官場中事,大家談神奇的馬俊仁教練,談狗的中國足球,隨後還談到了生意。談到中國國門一開,關稅下調,普通家庭買臺名車已不再是夢想了…
席間,宋主任撥通了兩個電話,轉手給葉群力說話。關鍵知道,宋主任肯定巧妙地把市長書記搬了出來,市長書記肯定會說我實在脫不了身啊,讓宋主任代我多敬幾杯吧之類的話。這小兒科似的伎倆,涉足官場一年半載自然都知道,關鍵心想。
他們顯然把關鍵真當司機了,只輪向葉群力敬酒。偶爾也招呼一聲說:“多吃菜多喝些牛吧。”他們明白領導的安全最重要,司機是不能喝酒的。就這樣,關鍵只顧埋頭吃菜喝湯喝牛,不知不覺便有了強烈的意。關鍵也不說話,自顧自地放下筷子,徑直向門邊的洗手間走去。
撒完,洗完手,關鍵又在鏡子前理了理有點凌亂的頭髮。
幾分鐘後出來,關鍵看見葉群力和宋主任推來搡去。宋主任說:“吃水不忘挖井人啊,一點小心意,心意而已。地鐵奠基開工時,您一定要出時間來,過去剪綵啊。”葉群力說:“我們是多年的朋友,我的格你還不瞭解?這是萬萬不可的。”宋主任接話說:“我知道,但總覺得過意不去啊!這些年,你對我們東方市還關心得少嗎?”見關鍵已坐回到座位上,葉群力也不迴避,一臉平和、用低沉而嚴肅的口氣說:“這裡沒有外人,我實話實說吧,這個錢我無論如何是不會收的,你們不會讓我犯錯誤吧?不收,這份情我一樣心領了啊。”宋主任不再拉拉扯扯,葉群力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銀行卡回他的手裡。宋主任的臉倏地變得通紅了。葉群力趕緊舉起酒杯說:“來,來,喝酒喝酒。”吃完飯,宋主任建議上樓玩玩撲克牌,葉群力點頭答應。
808這間總統套房,以中國古典傳統的藝術格調設計,裝修得異常富麗堂皇,雅緻高貴。房間的傢俱設施都是原裝進口貨,馳名世界的大品牌:純羊地毯是新西蘭的,真皮沙發是意大利的,高清數字大屏幕背投彩電和音響是本的東芝,透過酒櫃晶瑩的玻璃可以看見裡面擺放著法國xo、人頭馬、路易十三…關鍵想,葉群力曾多次提到過古代帝王的“行宮”今天一飽眼福啊。假如真能把封建皇帝的“行宮”搬到這裡作個比較,也只能算小巫見大巫了。
服務員泡好了四杯上等的西湖龍井,端上來。宋主任用巴結的口吻說:“葉司長,我們酒店像這樣的總統套房只有兩間,從不對外開放,只給市長書記以及市長書記最尊貴的客人專用的。我們玩幾把撲克牌後,你們在這裡休息吧。”葉群力擺擺手說:“謝謝,謝謝了!能在這裡娛樂一下就已經夠折我的陽壽了,這裡太高貴,我是無福享受哪!”宋主任說:“別謙虛,您如果這麼說的話,那就只有讓它繼續空著了。”偌大的客廳,早擺好了陣勢。關鍵想,這宋舒兩位主任也怪,不問問他究竟會哪種撲克牌就拉他倉促上陣,難道司機非得會老闆會玩的牌?他又不是老闆肚子裡的蛔蟲。
好在玩的是近年來風靡大半個中國的“鬥地主”這正是他和葉群力都非常喜歡的玩法。
“鬥地主”由“爭上游”演變而來,大壓小,先走贏,被人們戲稱“三英鬥呂布、呂布戰三英”現在玩牌時興博彩,都帶錢的;不過多大的籌碼開局前就說好了的,這似乎已是不成文的規矩。
第一盤宋主任坐莊,他這個“地主”底子薄、基礎差,只幾個來回便鬥趴下了。關鍵想,事先沒定好規矩,肯定是不帶錢的,純粹是娛樂吧。沒曾想,宋主任從包裡拿出一紮錢來,未開封,應該是一萬元,錢是嶄新的百元一張的人民幣。宋主任微笑著分別數了五百元往他們三家桌前放,動作瀟灑、自然、麻利。葉群力也笑了笑,算是心照不宣地點了頭。關鍵暗想,我的媽呀,玩這麼大?他口袋只有兩三千塊,還不夠當兩回“地主”呢。
“鬥地主”牌型與底牌非常重要,牌型好,底牌又能吻合,就是好牌。當你有足夠的牌點和較好的牌型,那你應毫不猶豫地叫牌,若底牌適合你,那成功的希望很大,即便底牌對你來講很一般,那你也會有較好的心理準備去應付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若你的牌點牌型很一般,那你不要一時“心血來”不要奢望三張底牌對你有多大的幫助。宋主任和舒主任不信,像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他們不但接二連三地“心血來”而且大有把“臭手氣”進行到底的趨勢。個把小時過去了,關鍵和葉群力還沒機會做一回“地主”這時,葉群力笑道:“不能讓你們總當‘地主’呀,農奴翻身得解放,也該輪到我們當家做主了吧!”宋主任說:“誰讓我總摸好牌呢?不叫實在可惜,叫了底牌總不對路,還是手氣問題啊。”很奇怪,關鍵和葉群力偶爾坐莊做“地主”卻順風順水,過五關斬六將有驚無險順利闖關。但是,不管輸贏,牌桌上的氛圍始終是輕鬆的愉快的,尤其是葉群力時不時妙語幾句。
——“農民為什麼起義造反?因為想當家做主。當什麼家做什麼主呢?想當資本家想做地主呀!”——“早些年企業改革叫‘抓大放小’,現在不同了,叫資產重組。不良資產重新整合,一整就整到我這裡來了。”——“你們知道為什麼輸嗎?一個姓送(宋),一個姓輸(舒),豈有不輸的道理?”大約玩了三個多小時,關鍵和葉群力面前的人民幣堆得成小山了,差不多兩三萬塊。然而從大家平和的臉上無法看出誰輸誰贏。這好像打的不是錢,而是快樂;每一張牌好像也不是什麼道具,而是一張笑臉,一個好心情,一種其樂無窮的樂趣。
11點半的時候,牌局就散夥了。
走時,宋主任和舒副主任提著禮品袋客客氣氣送到車上:“都是些土特產,不成敬意啊!就算提前拜個早年吧。”葉群力說:“吃了喝了還拿了,不好意思啊!謝謝。”在車上,關鍵開玩笑說:“他們送的禮品,你怎麼也不檢查一下,萬一再把銀行卡放進去了呢?”葉群力淡淡一笑:“不會的,肯定不會的。”關鍵:“那可不一定。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聽關鍵一再這麼說,葉群力原本覺得十拿九穩的,也變得不放心了,趕緊檢查了一遍。
“兩瓶五糧酒,兩條中華香菸,一盒西湖龍井茶葉。”葉群力說“嚇我一跳。我說呢他們不會的。”關鍵:“說是土特產卻沒有一樣產自他們東方呀。”葉群力:“是啊,你們駐京辦個個賊賊哪!在我這個位子,不小心不行的,說不準陰溝裡也翻船呢。什麼卡呀錢呀萬萬不能收的,小心行得萬年船哪!”關鍵想說“我們打牌贏的兩三萬又算不算錢呢”這句話,但還是停頓下來,嚥了回去。他把葉群力送回家時已是深夜,汽車大燈照得前方的路一片雪白,而灰濛濛的夜空,低沉而陰暗…
去了一次東方神鹿大酒店,關鍵信心倍增。登門送禮又不是上門討債,有何難哉?只要真心誠意,人家是不會拒之於門外的,何況我們送的是土特產是心意是祝福。
果然,兵分三路,也還順利。不到四五天的時間,已送出去兩百餘份禮品。不過,稍有遺憾的是,霍光明那組也好,向前那組也好,還是關鍵自己這組也好,時有一些拒收購物卡的現象發生;更甚的是,還有極少數什麼都不要只留下請柬和《新年致辭》的。關鍵總結說,不到十天就過年了,我們加快進度辦吧。送不送在我們,收不收在他們,人到心到,禮輕情重嘛。
首長的家風大概一個月沒有去曾老家下棋了。
關鍵自從第一次陪徐苑去了曾老家後,兩人很快成了棋友,成了無話不談的忘年。
關鍵打通曾老家的電話後,一開口說話,曾老就聽出了他的聲音,便笑呵呵說:“小關啊,好長一段時間沒來我家了呀,我想你再忙也不會把我老頭子忘了吧?來吧,陪我下一盤怎麼樣?”關鍵笑道:“是啊,首長,我就是特地來學習的!已到大院門口了。”關鍵和司機倪好早早地吃完晚飯,徑直開車趕來,就是想早點到曾老家陪他老人家聊聊天下下棋。
關鍵一進門,正在看電視新聞的曾老趕緊起身招呼:“小關,坐吧,老家來了客,家裡有點亂,坐吧。”一落座,關鍵抬頭瞥見坐在曾老身邊的兩個老漢似曾相識。說是老漢其實並不老,他們只有五十多歲。因為皮膚黑,又加上在鄉里風裡來雨裡去,就顯得老。這不是石頭鄉的養豬大王曾大牛和養魚大王曾二牛嗎?關鍵想起來了,他們怎麼來北京了,並且還成了曾老家的座上賓?莫非他們是曾老的親戚?不會呀,幾年前曾老回老家時,他和成書記一起陪同,成書記還特地問過曾老,老家有什麼叔伯兄弟侄子或親戚需要照應的,當時曾老肯定地回答說——“沒有。”
“關縣長。”曾大牛、曾二牛不約而同地一邊說著一邊起身要和關鍵握手。他們站起來的時候,長長的西裝衣袖很自然地落下來,把雙手完全罩住了,就趕緊甩了一下衣袖,用右手把左手的衣袖捲了一下,又用左手把右手的衣袖捲了一下。西裝一看就知道是新買的,但有些皺巴。領帶扎得太上,像打紅領巾似的吊在脖子上,很是滑稽。
關鍵和曾大牛、曾二牛握手的時候,勤務兵喊曾老進裡屋接電話去了。
寒暄聊天中,關鍵才知道曾大牛、曾二牛倆兄弟是曾老的親侄子。關鍵說:“這麼重要的情況你們怎麼不告訴我們呢?”倆兄弟憨厚地笑笑說:“沒有必要。再說吧,伯父不讓說。如果說了,他就不認我們了呀。”關鍵問他們:“現在好嗎?”他們說:“謝謝關縣長!現在的規模還可以,全靠關縣長那次幫忙貸的款啊。”關鍵想起來了,三年前,石頭鄉遠近聞名的養豬專業戶曾大牛養魚專業戶曾二牛,在縣政府大門口把他堵住,說想擴大規模想貸款,已找過縣農村信用聯社,信用社主任說必須要縣領導批覆才能放貸,他們又多次找了縣裡的主要領導,但他們都打馬虎眼,你推給我,我推給你,轉眼差不多就拖了半年。關鍵瞭解情況後,在石頭鄉現場辦公,一星期後就解決了他們的燃眉之急。
他們還告訴關鍵,其實親屬也不止他們兩家,五六家呢。不過,都在農村。曾經他們也找過曾老想安排一下工作,被曾老罵了一頓,後來誰也不敢再提了。現在看來曾老是對的,當農民有什麼不好?農村天地寬廣得很呢。在農村不是照樣蓋辦公大樓辦公司嗎?又說:“很多年沒來北京了,剛好小孩爭氣一個考上了北大,一個考上了清華,我們就想著再來看看哪。”關鍵驚訝說:“原來清水縣文科理科狀元堂兄妹是你們的小孩啊?”關鍵想,這就是首長的家風啊。
“下棋,下棋。”曾老早吩咐勤務兵把棋盤擺好了。
曾老往常下棋很快就會進入角,默不作聲,喜歡寧靜,每落一枚棋子都是經過深思慮的。可是今天,曾老卻一改往的風格,一邊吩咐關鍵喝茶一邊談笑風生。進入中盤的時候,曾老突然問關鍵:“棋下了這麼久,你有個疑問悶在心裡一直想問我吧?問我有那麼多親戚在鄉下卻為什麼不聞不問?”關鍵點了點頭。
曾老自己提出了問題卻並沒有當場回答,又說:“小關啊,我們清水可不是一般的地方,人傑地靈。往最近的說,傑出的無產階級革命家陶老,你肯定知道。往遠的說,大明宰相陳大授你曉得嗎?”關鍵謙虛說:“曾讀《清水縣誌》知道陳大授這個人,但別的知之甚少。”曾老呷了口茶,把手中的棋子輕輕落下,不緊不慢地給關鍵講了一個故事——明朝永樂年間,一個外地知府進京拜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宰相。在客廳裡左等右等,也沒有等到宰相大人出來接見。正納悶兒,聽見內堂裡傳來不成腔調的戲文,讓人忍俊不。知府好奇,細窺之,原來在內堂中塗著花臉、穿著戲服、貌若小丑、形似瘋子的人正是平時不怒自威的堂堂宰相。知府對這一幕驚歎不已。宰相出來後說:“你一定對我剛才的舉動好奇吧?其實你只看到了我的表演,你沒有看見我的七十多歲的老母親就坐在我的對面,只有在我表演時,她才能開懷大笑。我每天在外人面前是位高權重的當朝一品,而在我母親面前,不過是一個逗樂的小丑罷了。”知府:“為什麼不把戲班請到府上呢?您如果公務繁忙,我們也可以為您分憂啊。”宰相:“不可!萬萬不可。你知道我唱的是什麼戲嗎?它不是豫劇不是越劇也不是黃梅戲,而是我家鄉小城的一種特殊的戲劇:清劇。清劇在我老家非常免費,我老母親恰恰只對它情有獨鍾。
“我是宰相,只要稍微暗示一下老家的地方官員,最好的清劇戲班就會送到我的府上。不管千山萬水的路途,也不管千金萬銀的開銷,他們都會心領神會妥妥當當地辦好。你不知呀,在我做了京官之後,曾向府上做了規定:無論是老家的地方官員,還是自己的親朋好友,統統不許進門!
“俗話說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此門一開,我府上便永無寧了。假如親朋好友蜂擁而至,要官的要官,求財的求財,我豈不真的成了萬人唾罵的小丑嗎?
“所以,我寧願自己唱,做我老母親的‘小丑’,也不想做老百姓的‘小丑’啊!”曾老微笑地望著關鍵:“小關哪,這名宰相就是陳大授啊,我們的清水老鄉!一個封建社會的士大夫尚且如此,你我共產黨員豈不汗顏?”曾老的話使關鍵思緒萬千,他何嘗不是處處以陶老、陳大授為榜樣呢?
談笑間,下了三局。曾老依然一局未贏。
走時,曾老又一次把關鍵送到大院門口。關鍵上車時,曾老一手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一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到他的手裡:“小關,話在棋中,我就不多說了。你還年輕,任重而道遠啊!”關鍵當然知道信封裡裝的是購物卡,不覺臉一紅,便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是不停地點頭。他明白,曾老已給足了他面子,要是平時,早就拍案而起,大聲臭罵了。
汽車開出了很遠很遠,關鍵還是忍不住搖下車窗玻璃,伸出腦袋往回張望,他似乎看見曾老依然站在門口,巍然屹立。
他看見曾老單薄的身影愈來愈高大,像一棵樹,一棵拔的大樹!
關鍵的雙眼倏然一片模糊,伸手一拭,竟然是淚水。
任重道遠。任重而道遠啊。
瑞雪兆豐年問拜年將告一段落了。
關鍵望著剩餘的五十多份禮品,不知道如何處理。五十份,拒收高達五十多份啊,說明我們的工作力度不夠。這如何向市裡代呢?
霍光明說:“剩就剩吧,哪年不是如此?把剩餘的往倉庫裡一擱,什麼時候用得著就拿出來。俗話說耗子也存隔夜糧嘛,留著備用總沒什麼壞處吧?”關鍵暗暗好笑,霍光明假如這麼看,我們不就成了耗子了嗎?我們可不是耗子呀,我們是為市裡辦事哩。於是,關鍵笑了笑後說:“想辦法再送出去一些吧。”這時,蘇可可輕輕拍了一下後腦殼說:“想起來了,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關鍵:“你是說…”蘇可可:“是啊,我們在別人的地盤嘛,工商、稅務、公安、城管…哪個不管我們?這方面的關係處理好了,可以省很多事哩。”關鍵:“這個建議好!平時我們是請了他們吃了好幾次飯,可是這年月誰還在乎吃飯呢?禮品嘛,檔次不一樣,顯得更尊重他們更重視他們哩!最後,這幾個地方,我和霍主任一起送。”被曾老稱之為腐朽的東西,卻得到了鍾書記的充分肯定。關鍵以為五十份禮品沒送出去沒辦法差,做夢也沒想到鍾書記卻親自打電話過來表揚。關鍵只好如實彙報說其實做得不好,還有五十份沒送出去呢。鍾書記朗笑著,和藹地說:“我知道了,這已經非常不錯了啊。我們的目的已達到了,已經讓領導們知道了我們的真心真意。”隨後,鍾書記又說:“小關你知道嗎?今天下大雪了,這是香州幾年來沒有過的啊!”關鍵說:“知道,昨天看天氣預報了。”鍾書記說:“對香州來說,你知道這場雪意味著什麼嗎?瑞雪兆豐年啊!”
“瑞雪。豐年。瑞雪兆豐年…”掛了電話後,關鍵反覆沉著推敲著這句諺語。
這與問拜年又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