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踏浪而來是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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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女人的手勁爾小,高文心這一巴掌下去,唐伯虎的左頰頓時燦若桃花。被人答了還要被罵成斯文敗類,饒是風多智的江南第一才子,也被打傻了。
楊凌瞧見他模樣,不暗自慶幸:幸虧當初文心打的是我的股,要是我臉上也挨這麼一巴掌,恐怕三天都沒辦法見人了!
高文心最傷心處,莫過於被自己心中最在意的人輕賤侮辱,她淚滿面地衝向湖邊,只想投進那浩渺煙波,從此一了百了。
湖邊幾個正扯過小舟來的船伕,有一半是內廠的番子扮的,一見廠督大人形影不離的這位婢女掩面奔來,楊欽差一邊大叫救人,一邊緊隨而來,立即有兩個漁夫打扮的漢子肩並著肩向前一攔,賠笑道:“姑娘留步。”高文心怒道:“給我閃開”說著伸手一推,手還嗎觸到那兩個番子口,纖一緊,已被人整個地抱了起來。
高文心又驚又怒,掙扎叫道:“放開我,你放開我。”她扭頭瞧見是楊凌摟著她肢把她抱了起來,身子扭動的勁道兒頓時便弱了幾分,本來向後踢動的腿雙也軟了下來。
楊凌趁勢搶出幾步,繞到一株矮扭曲的柳樹後便,放下高文心急道:“我的大小姐,你這是鬧的哪一齣啊,誤會了、誤會了!”莫清河、吳濟淵、四大才子等人站在亭中瞧著那柳樹,只見那潑辣美人兒忽地了下頭,似要逃開,緊跟著一雙手突然伸了出來。攬住她肢把她又拉了回去。
隨後隔著那柳樹,只能望見二人半片背影,只見那屬於內廠廠督、親軍統領奉旨巡輯的欽差楊大人背影忽直忽彎。似在打躬作揖,不住求饒,一眾內廠番子們見了心有慼慼蔫,立即甚有默契地轉身向外,裝作看不著。
祝大鬍子酒也顧不上喝了,他撫著長鬍子,使勁伸著脖子望去,見那樹後兩個人影兒初時推推搡搡。繼而越來越近,最後除了一對腳跟,竟連身影兒也看不見了。
忽而一陣風來。才見樹後一角綾帶飄飄,楊凌袍裾微動。不眉眼皮一陣亂跳,擠眉眼地道:“唐解元快快提筆,老祝瞧著好似要上演活宮了。”文徵明拐了他一肘,低聲罵道:“灌你的黃湯去,吳翁和他府上的貴客也在呢。”徐禎卿也乾笑道:“那婢子雖非大戶千金,看來也極自重自愛,老祝慎口。免得和唐兄一般…”唐伯虎聽著。撫著火辣辣地臉頰一陣苦笑,自己這一巴掌算是白捱了,恐怕這幾個沒心沒肺的大嘴朋友還會四下宣揚一番,不過他們幾人放不羈慣了,權當一樁風韻事,也嗎覺的有失顏面。
楊凌又是解釋又是哄勸,到後來也不知高文心氣猶未消,還是仍想享受依偎在他懷裡地覺。她被楊凌摟緊了兒,小鳥依人般偎在懷裡,又泣半晌,才委委屈屈地道:“就算他們與老爺一見如故,也沒有將…私隱繪圖到處炫耀的道理。那位蓮兒姑娘出身青樓,他們就該肆無忌憚將她展示於人麼?說是狂放不羈,還不是作踐人?他們仕途不得意,才假風之名而憤世嫉俗,終是輕薄無行不拘禮法。朝中不知多少人盯著老爺,想尋你的岔子,老爺實不宜與他們相過甚。”高文心說的大有道理,這幾位才子的放蕩行為放在後世只覺的是對封建禮教的反抗,人們只津津樂道於他夢的風韻事,認為是天妒其才,際遇不公,卻不知他們自暴自棄地行為,固然在當時人的眼中也是津津樂道,引為趣聞,可他們也是自絕於仕途,有了這種種見聞,如何還能見容於朝堂之上?
說白了,他們的行為就是作秀,是不登大雅之堂地,人們會把這些趣事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卻不會把這樣的‘明星’當成社會的棟樑。
楊凌初見四大才子時的動心情平復了些,乍然醒悟道如果自己痴於他們後世的名聲,同他們廝混在一起,豈不正授予那些虎視眈眈想置自己於死地的人機會麼?
楊凌嘆了口氣,緊了緊她手腕,誠摯地道:“文心,你說的對,無論如何,以我地身份,與他們公開討論這些東西,是嫌有些輕狂了,來江南這段時間,避開了朝中地明爭暗鬥,我實在是有些大意了。”高文心被他連哄帶勸,知道是自己起了誤會,心中怒氣早已消了,又聽他語氣真誠,心中反倒有些過意不去,她暈著臉掙了掙手,輕嗔道:“被你抓的生疼,我又不打算跳湖了,你還拉著我做什麼?”楊凌哈哈一笑,放開手道:“走吧,回去吧,莫公公和吳先生他們一定擔心極了。”高文心低下頭,繡花鞋兒輕輕地划著地面,扭捏地道:“我…我不好意思過去,老爺要遊湖,我在這裡候著你就是了。”楊凌一笑道:“那小船兒一條只載得兩個人,今兒我來划船,讓你開心地玩一天,好不好?”高文心抬起頭,驚喜地望了他一眼,隨即遲疑地道:“老爺,我只是個下人,你…你不必對我這般客氣的。”楊凌嘆了口氣,挪揄道:“高大小姐,自從把你接進門兒來,你說,我有沒有真把你當成婢女?再用這話填對我,你可虧心喔”高文心俏臉兒一紅,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楊凌笑了笑。轉身走向小亭。
楊凌昂首地走進亭子,吳濟淵緊張地上前問道:“大…楊公子,呃…高姑娘可消了怒氣麼?”楊凌擺了擺手。不以為然地道:“女人嘛,真是莫名其妙,被我訓斥了一頓,現在已經老實多了”莫清谷連忙咳嗽兩聲,忍住了笑意,然後刷地一下把頭扭到了太湖一面,揹著雙手作欣賞風景狀。
楊凌還不知道自己躲在樹後鞠躬作揖的模樣早被人看在眼裡,他向唐伯虎歉然笑道:“唐兄,真是對不住,小弟管教不嚴,那婢子竟而出手傷了唐兄。實在慚愧之至。”唐伯虎乾笑兩聲,道:“沒什麼沒什麼,若沒有這一掌之賜,唐某想看得到如許動人的畫面?”楊凌詫道:“什麼畫面?唐兄又做了一幅畫不成?”唐伯虎連忙擺笑道:“不敢不敢,沒有沒有,呃…不過這幅十美圖,我已有了新的主意,卻須改上一改了。今怕是不能完成…”楊凌忙道:“不急不急。不知唐兄作畫,一幅出價幾何?你儘管回府去畫,回頭我叫人來取,銀兩分文不少。”唐伯虎忙道:“楊公子,這幅畫雖取意於您府上地婢女,可這畫卻是我的,這十美圖我決不會單幅出售,還望公子諒解。”那時還沒有肖像權法。唐伯虎提地理直氣壯,楊凌倒也沒覺地有什麼不對,不過在他心中唐伯虎的畫可是價值連城,如果一整套的十美圖,也不知得耗費多少銀子,可他又不願讓高文心的畫像被別人得去。
楊凌不猶豫道:“那麼這十美圖,不知唐兄要多少畫資才肯出售?”唐伯虎瞧吳濟淵對待他的恭敬模樣,斷定此人必是極有身份的貴介公子,能讓蘇州首富如此恭順,說不定還是京師的豪門,所以有心敲他一筆,他一邊盯著楊凌神,一邊遲疑地道:“這個麼…湊齊十美圖殊為不易,唐某也耗費了近一年時光,所以售價比起平時單幅字畫來可要貴上些了,至少也要五…五…”唐伯虎售畫,心繪作的也不過要價二十兩,十美圖雖然難得,可是要上五百兩他自己也覺得有點獅子大開口了。
但他難得碰上一個捨得花錢的主兒,敲楊凌對那美婢如此疼愛地模樣,定是個憐花惜玉的富家公子,這機會實在難得。
他遲疑著正要說出價錢,吳濟淵聽了心中已經瞭然,他最近被李貴那個暴發戶擠兌的厲害,偏偏平時使了大把銀子的布政使和蘇州知府也置之不理,如果攀上楊凌這高枝兒,誰還敢欺凌吳府?
如果唐伯虎出價低了,他買下來送給楊凌也顯不出誠意了,是以急忙搶過話頭道:“五千兩?好,唐解元儘快繪出這十美圖來,我便以五千兩紋銀買下了。”說完他賠笑對楊凌道:“待我取了這十美圖,即可派人給公子您送上府去。”唐伯虎一聽大喜,他將手中畫一舉,說道:“好,那唐某再免費贈送這幅‘月夜後庭花’,到時一併送到尊府。”楊凌聽的啼笑皆非,他摸了摸鼻子,瞄了那畫兒一眼道:“唐兄這畫是…後庭花?呵呵,畫中這位仁兄堵得嚴嚴實實,可真是不曾看的出來。”唐伯虎一聽楊凌挑他畫的病,可有點急了,他一本正經地道:“畫麼,要講究含蓄之美、意境之妙,你沒看美人兒一手遮著羞處麼?那麼漁郎問津,桃源何處呢?還不心知肚明麼?”祝枝山和其他二位好男一齊笑地搖頭晃腦道:“正是,正是,何況還有此舉:“‘回頭叮嚀輕些個,不比尋常風月…’,點睛之比呀。”楊凌聽的心頭一陣惡寒:“這就是我心中地大才子呀,大偶像嗎,你們也…也太…難怪你們做不了官,敢情那點爾才氣全用在這上面了呀。”
…
……
一片碧荷地波。遠遠近近幾艘小船兒划行在水面上一膝高的荷葉叢中,若不站起,彼此難得看見。
鄭百戶和二十幾個番子划著小船兒遠遠地將這一片包圍起來。以防遊客闖入。天師兄妹一船,莫清河和吳濟淵一船,楊凌果然履行了諾言,和高文心獨自划著一葉小舟盪漾在連天荷濤之中。
高文心欣然坐在船頭,起清澈的湖水灑在碧綠地荷葉上,湖水溢,漸漸地凝成一顆顆小小的水珠,船兒輕輕前行。密密麻麻的菱葉兒受水力擠壓,自動地分向兩邊。
一朵朵小巧玲瓏地潔白菱花,點綴在綠葉紅蓮中間。淡雅而清新。高文心把菱翻開,欣然搜尋著一顆顆紅的果實,把那摘下地菱角放在裙子上,已經攢了兩大捧。
忽地,一尾被驚動的大魚翩然躍出水面,在高文心的眼皮子底下劃了一個弧形,“嗵”地一聲砸進水裡,濺起一片花。把她嚇了一跳。楊凌見了忍不住大笑起來。
高文心俏然白了他一眼。神情極是動人。她烏亮可鑑的秀髮在額前微微有些凌亂,晶瑩剔透的水珠沾在白晰嬌美的臉頰上,彷彿是從肌膚下滲出一般,楊凌看了雙眼一亮,剛想開口誇她,卻又住了嘴。
高文心瞧見他表情,眼底閃過一抹幽怨神,她拿起一枝紅菱來。垂著頭輕輕道:“菱兒個個相依生,秋水有情總覺冷。”嘴裡著詩,她地眼角已偷偷瞄向楊凌。
楊大老爺倒真配合,連忙賣力地鼓了兩下巴掌,說道:“好詩,好詩…”高文心有點兒洩氣:“老爺是裝傻還是真的不懂?他不是16歲就中了宣府頭名秀才麼?”楊凌卻不知高文心是以詩挑情,他鼓了兩下巴掌見高文心仍有些悶悶不樂,便訕訕地鬆開漿道:“劃了這一陣兒,倒有些餓了,來,咱們先吃點東西吧。”高文心“嗯”了一聲,將菱角攏起,走回艙中坐下,伸手取過漆的發亮地食盒,食盒一共四層,她將裡邊的菜餚一樣樣取了出來,放在中間的小桌上。
吳府這食盒底部是鐵的,內置炭火,上邊一層隔水層,所以放了這麼久,盒中食物仍是熱的,這南人吃菜講究緻,盒中菜餚每樣都不多,大概只夠吃上幾口的,花樣卻不少,頭一碟兒是一塊方,厚嘟嘟,福得得,滋潤豐滿,一張皮更是金光燦爛,令人瞧了食慾打開,乃是一塊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