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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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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辛勤也不管什麼詞組不詞組,他本就不懂這些,只是要求把這個錯誤改正過來。因為這段文字涉及的是他負責的工作,其他章節他不管的。就批評道:小黃,你也太心啦!

黃三木累了一天,拚著老命想把工作幹好,沒想到聽不到一句表揚,反而遭到批評。就火裡火氣地說:老勞,這段文字你不是已經校對了兩遍麼?你自己沒有校對出來嘛!

勞辛勤就更不高興了,說:我沒校對出來你就對了?這是個很普通的字嘛,怎麼也打錯?又不是什麼複雜的字?年輕人幹工作要細心點,不要這麼馬虎,啊,人家批評你你要謙虛哩!

勞辛勤走後,陳火明也批評黃三木了:老勞是個很認真負責的人,他是不允許有一點點錯誤的。再說,是你打字打錯了,自己也應該謙虛一點呀?

黃三木道:打字是難免有錯誤的,這麼多材料,這麼多文字,任何人來打都不能保證一個字不錯。現在是電腦打字,只要鍵盤上手勢稍一歪,就會打錯字母,出現另外一個字。我是做不到不打錯的,我想別人也做不到,正因為這樣,才需要人校對嘛!

陳火明道:小黃,別這麼說,這麼說就不謙虛了。我也知道難免要打錯字。可是隻要自己努力一點,錯誤就可以儘量少一點,老同志批評你,也是為了關心你,你不要聽不進去。還是把文件改過來吧!

黃三木問怎麼改,陳火明說:既都印好,裝訂好了,我看就在文件上用鋼筆改一改吧,把這個賞字,改成黨員就行了。現在快下班了,明天又趕著要用,我看你就自己辛苦一點吧。

黃三木忙改了起來,正好,大家都下班了,在樓梯上,傳來勞辛勤的牢騷聲:現在年輕人真是不謙虛,打字老是打錯字。把黨員兩個字打成欣賞的賞字,你講這是怎麼回事?我看現在的大學生,質量是越來越差了,連這麼簡單的字都會打錯,唉!

另一位接口道:上次把部長的部字也打錯呢。

接下去,黃三木就聽不清了,可他知道,這些話都是批評他的,他都快氣炸了,這些狗東西!別看他們年紀大一點,整天坐在辦公室裡喝茶聊天,翻報紙,沒一點正經事可幹,就知道找人家的病。誰工作幹得多,誰的缺點就多,他們就議論得多,真是乾的不如看的。

等他們都下了樓梯,黃三木衝出辦公室門口,狠狠地吐了口口水:呸!

肚子餓了,可他想把事情幹完了再走,況且,氣頭一上來,他也不是很想吃。等到文件一份份都改好,並都裝進了信封,都已經八點多了。

黃三木一股坐到沙發上,他想,這個時候的石克伍,一定是陪客人吃了晚飯,在舞廳裡跳慢三步了;屠連甲和李憶舟,一定喝了二兩白乾,在家裡拉開架勢劈紅五了;陳火明在教兒子寫字;鄭南土在寫文章賺外快;舒蘭亭在看電視;金曉蓉在和老公撒嬌;勞辛勤、馬癸、任萍、邴懷北、江洪水、戴茂蘇、嚴律己等一干人,也一定在和家人圍聚在一起,享受著天倫之樂。只有黃三木一個人,還在辦公室裡幹活,這個在單位裡工資最低的人、資格最的人、離黨的要求最遠的人,現在晚飯都還沒吃。

想到這裡,黃三木眼睛酸了酸,又被努力地剋制住了。

走出市委大樓,天已經很黑了,機關食堂當然是不可能會有東西買了,黃三木就到市委門口的小店裡買了兩隻大面包,準備回郵電招待所去慢慢吃。

剛咬了兩口,胃就痛了起來。不知道已經多少次了,為了部裡的工作,他延誤了到食堂吃飯的時間,只好買麵包吃,而這種麵包又這麼難吃,他往往咬幾口就扔了。慢慢地,黃三木的胃病就越來越重了。這一次,好像痛得很厲害,口好像有一把刀,在不停地割著。

黃三木躺在上痛了一夜,快天亮時,糊糊地睡了一下,很快,就到了七點鐘。他想去買點什麼東西吃一下,可一點胃口也沒有,就喝了兩口開水,上班去了。

今天全體幹部開會,都到大禮堂去了。陳火明叫他值班,不用去了。每次開會,都是這樣的,好像其他人都是幹部,只有黃三木不是,他只不過是部裡的一隻老黃牛,部裡的一隻小狗。

開會是開會去了,可他們還要回來的。部裡面的衛生不能不搞,領導的開水不能不打。會議室、打字室和值班室的鑰匙是有的,三個地方的衛生就搞了一下。然後,就是打開水。陳火明說過的,不管部長在不在,開水一定要打起來,放在門口,這樣才能使領導的用水得到保障。黃三木沒有忘記陳主任的教導,只是,今天身體虛弱得很,他想偷個懶,像單位裡的幾個老同志樣,用電茶壺燒一燒,反正也不急著用。可是,幾隻電茶壺都在他們辦公室裡,沒有鑰匙是進不去的。黃三木嘆了口氣,只好提起四隻空水壺,向食堂走去。

今天的四壺水,比平時更沉了。拎到市委大樓門口,他想放下來休息一下,可是來來去去的人太多,他怕人家看了笑話他,說他一個男人連四壺水都拎不動。於是,他就咬了咬牙,堅韌不拔地將部領導的四壺開水拎上樓去。

黃三木一步一步地跨上臺階,身體開始慢慢地飄起來,浮起來。他忽然想,自己從小在家裡,看到父母親幹活很苦,自己有時也幹,可是家裡還是照顧他的,主要還是讓他念書,唸書是腦力勞動,苦是苦,可這種體力上的苦,他是吃得很少的。十幾年寒窗之苦,終於使他飛出了農門,以為從此可以過上好子了。沒想到,自己一個大學生,到這裡竟給這些人當奴才,沒天沒夜地幹活,這是為啥呀!

最後一個臺階,怎麼也上不去。黃三木到腦子發脹,身體有些晃盪起來。他就把四壺水放在了最後一個臺階上,想休息一會兒。可是,身體伏下去後,怎麼也伸不直,等用力伸直了,不知怎麼地,身體一晃,整個人竟往後面倒了下去,卟通卟通滾了下去,一直滾到樓梯轉彎處的平臺上。

黃三木聽到什麼地方有聲音,怕後面有人上來看到,就拚命地要站起來。可是眼前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呀!他只好半蹲半爬地用手摸著臺階上來。一邊爬,一邊數著臺階。

一、二、三、四、五、六、七。

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

數到十三時,他就摸到他的那四把水壺。十三,十三!這是建築工人的戲,還是老天爺的安排?他忽然想,這是對黃三木這種十三點式人物最有力的諷刺啊!

黃三木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把四把水壺拎回辦公室的,速度不慢,肯定很狼狽。回到辦公室,就把門關上,失聲痛哭起來。

原想搞收發太委屈了自己,想努力地當個秘書,然後當主任,再一步步地當上去。沒想到,秘書沒當成,反而滾下了原來的臺階,竟然做起打字員來。

到現在,一點進步沒有,反而退了步。想想當初的種種願望,種種幻想吧,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麼瘋,多麼狂啊!他曾經嫌局長、市長太小,想當廳長、省長,甚至更大一些。這是個多麼可笑,多麼不自量力的傻瓜啊!

黃三木停止了哭泣,他開始恨起自己來。他兩眼盯著牆壁,就在牆壁上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那個可憐又可恨的黃三木,他衝了上去,一把抓住黃三木的衣領,惡狠狠地朝他吐了口口水,罵道:狗東西!你灑泡照照自己吧!你是個什麼東西!想當局長?想當市長?想當廳長省長?——呸!不要臉!不自量力!就憑你這兩下子,虧你想得出來!

他把牆壁上的那個人用力推了一把,那個人就萎縮地倒在地上了,用雙手遮住了臉孔。他就用一副鄙夷的神情繼續罵道:不是我看不起你,實在是你太不爭氣!都兩年多時間過去了,連個黨都入不進去,還想當什麼官?你給我死了這條心吧!

蜷縮在地上的那個人,慚愧地點了點頭。他定睛一看,那個人不見了。這時,他忽然明白了什麼,就重新趴在桌上,嗚嗚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