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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註定不能再擁有那件東西的話,你可以把它分兩次送給兩個不同的人。
那么一來,你至少可以肯定,誰在未來都不太可能完整的擁有它了。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前後,殖民主義的終結是席捲整個世界的。英國的首相最終在議會宣佈了同意這個位於亞洲中南部的殖民地獨立的決定。大英帝國已經力不從心。各方的政治力量為了爭奪權力和利益,在幕後進行了無窮無盡的談判和爭吵,一系列的線路圖和時間表被大量炮製了出來,包括撤軍,選舉,勢力範圍的劃分,宗主國特權的保留,等等等等,諸如此類。
在過去的一百多年中,殖民宗主國從來沒有試著直接管理北部高原,至今為止,他們一直承認當地部族首領們在各自地區中的管轄權力。不過他們現在開始製造問題。
距離芒市最近的藤首先被規劃成了一個行政區,殖民政府為它任命了一個行政長官。和藤一樣,政府將整個北部高原分成很多小塊,這些區域彼此的界線有很多奇特之處,比方說,一個聚居的家族中有一半的村寨在另外一個區,與另外的半個家族合併在一個行政機構的管轄之下。他們的邊界並不在一道山脈的分水嶺上,而是劃在山坡一半的地方,或者是經過一個錫礦帶的中間……很有可能,這整個的計劃本就是龍翔基地裡幾個高級軍官用紅鉛筆在地圖上隨意畫了幾條線段而已。在做完這些之後,殖民政府給每個新成立的區都派去了一個區長。
這些新任的官員們從來沒有到任,他們在地圖上的轄區,是在比現實的芒市更北的許多條險峻的山脈之後,在當時,那裡正是民陣抵抗力量的主要活動地區。
就連政府方面的正規軍,包括英國人自己,都沒有能力到達過。更不用說一個手無寸鐵的文官了。不過,只有藤的區長德敢是一個例外。
藤是距離芒市最近的楠族部落,也是一直以來與內地經濟聯繫最多的楠族分支,而且藤孟家在反殖民起義之前,與政府當局一直保持著不錯的關係。孟虹雖然是藤人,但是在她領導民陣期間,民陣武裝的主要活動區域一直是在更偏僻的山區。藤的地理位置當然是原因之一,不過這在後來也引起了一些猜疑,楠族其他的部族領袖可能會覺得,孟虹是有意地迴避在家鄉作戰。
另外,新上任的區長是一個政府軍隊的軍官。
在孟虹被政府逮捕以後,藤楠族的部族領袖,孟虹的父母一直住在首都蔓昂,他們在那裡有自己的產業,也有在政府機構中握有相當權力的官員朋友。從各種方面考慮,殖民政府並沒有為了他們女兒的原因,而過分地為難他們。到了最後這一年,有朋友找到他們,談起了一些高層人士的態度,政府希望他們返回藤,去那裡「擔負起對家族的責任。」政府的意見被拒絕之後,又有人提出了一個折中方案:孟虹的父親可以放棄藤土司這個世襲的職務,正式宣佈傳給他的獨女孟虹。反正,孟虹雖然過去曾經是政府的敵人,但是近一年來,她已經是與政府的軍隊合作了。
也許是沒有更多的選擇,也許他是希望,可以由此讓女兒獲得一些莫須有的保障,也許,女兒會因此好過一點?最終他同意了這個安排。按照傳統,他搞了一些用筆書寫的文書,蓋了一些印章之類的東西。
幾個政府官員來到龍翔,進入四號地區,軍隊的人陪著他們。孟虹從中間空地的木樁下邊被解了開來,要她在地下跪端正,有人對著她把那些文件唸了一遍。
按官員們的想法,本來這事是應該有一個像點樣子的儀式,至少,得給這個赤著脯光著股的女人穿上點什么吧,然後得有個房子,可以有個「忠於帝國以及女王殖民地總督的部族首領繼任典禮」之類。他們還把她任命成了藤特區的副區長,他們在每個區都是那么做的,給當地部族方面的領袖加上一個行政的虛職。
不過,軍人們沒有多少閒心陪著他們玩這些遊戲,他們也就沒再堅持。只是在這一切結束了以後,給孟虹找了件對襟短衣披上,再給她套上一條筒裙,裡邊什么也沒有——男人們對這類事是不太得清楚的。不過沒有解開她腳下的鐵鏈,照樣銬上了手,對她說:「自己把前面的扣子扣上兩個……至少,把子給蓋住吧?現在送你回家,當官去!」整個藤散佈在一片傾斜的山坡上,住戶們分得很開。在沿坡生長的高大的柚樹底下,搭建著零星的木屋和草房,如果它們所在的位置過於陡峭,房子的一個角,甚至半個邊,就會直接依靠著木柱架設到斜坡的外側,它們那種懸空在山谷和雲霧之上的樣子顯得有些虛幻,使它們看上去,幾乎就不像是一種真實的人類住所。在山坡更多的地方,是稀疏地生長著低矮的灌木和苦竹的野草地,開著一些簡單的花。
孟虹赤腳走過這些花朵的時候想,她已經很久沒有回來過了。最後的一次,可能還是她和陳逃離戒嚴的蔓昂那一次,她經過藤,然後去了更北也更高的地方。她注意到,在木樓另一邊的空場上新蓋了幾座簡單的木板房。房裡房外,站著,坐著一些穿著綠制服的年輕人。那裡原來都是荒草地。
孟家在藤的房子是一座兩層的楠族傳統建築。它比普通的人家更大,也更高些。但是其他就沒有什么不同了。這裡的每一座木樓,都是在圓木結構的框架上,圍上木板和竹編當作牆壁。樓板當然也是木頭。一樓總是全通的,有很大的門和窗,為了避開蟲蟻和溼的地氣,一樓的地板都會架高一些,比泥土地面高出一尺多的距離。這裡會有火塘,是全家人起居的地方。在二樓的中間仍然保留了一塊空間,周圍一圈隔開了小的房間當作臥室。木樓的最上邊,有一個蓋著草簾的斜屋頂。
藤區的新區長德敢已經在孟虹的家裡住了十多天了。他看著孟虹,對她說:「你家那么有錢,怎么不在藤造座好點的房子?」直到弟弟德讓失蹤以前,德敢從來沒有想過他的後半輩子會和北部高原緊密的聯繫在一起。
作為出生在蔓昂城邊一個魚販家庭的長子,德敢按照父親的安排,早早地開始學習繼承家族生意。他每天跟著父親去漁船碼頭等待出海的漁船靠岸,然後,販子們和漁民在充滿著海水腥氣的魚堆之間開始討論生意,他們互相欺騙,恐嚇,有時還需要與其他入侵自己地盤的商人打鬥。經過幾代人的努力,家族在德敢兄弟的父親這一輩已經脫離了城市貧民階層,實際上,他們家已經被認為是控制著若干碼頭的魚霸了。到了這時,他們的父親符合邏輯地希望,家中的下一代能夠產生一個上等人。他選擇了自己的小兒子德讓來實現這個夢想。
纖弱,的德讓一開始就被送進蔓昂的貴族學校,他也證明了自己的確適合讀書。直到大學畢業,德讓始終是一個好學生。不過,在閱讀了許多的書籍,以及進的年輕人們的相互影響下,德讓覺得他應該離開蔓昂這種骯髒,嘈雜,終沉溺於金錢換死魚的生活,他覺得他需要一個新的人生。他選擇了北部高原作為這個新人生的開始。那裡的河清澈,而且因為它的海拔的高度,也許,距離太陽更近。
青時代的決定很難改變。所有的阻礙都被當作可恥而且可笑的謊言和詭計。
他的父親最後只能希望,他的孩子氣一定會使他在兩三年內落到一文不名的地步,等到那時,他自然會回到家裡來,重新接受家族為他安排的生活。按理說,事情本來的確該是那樣。但是後來他們的生活全都轉到了其他的方向。
德敢大致上知道,弟弟去了北部一個叫芒市的小城,在那裡的教會學校教書。
從他很少有的信中得知,至少他認為,山區的各民族居民是「善良和淳樸的」,而且,那裡的部落中的姑娘們有著一種「單純的美麗」。能夠為他們做「啟發心智」這樣力所能及的工作,他覺得很快樂。
不過這樣的快樂只持續了大約兩年的時間。德讓在第三年剛開始的時候失蹤了。
德敢和父親去北部找他,不止一次。實際上,雖然公開的說法始終是,誰也不知道那個年輕教師去了什么地方,但是在私下裡,他的教會學校的同事們很清楚發生了什么。德讓愛上了藤楠族頭領孟家的小老婆惠,那時候惠住在芒市,每天送孟家的女兒到學校來。私情被發現以後,孟家肯定是把他們兩個一起殺掉了。
雖然在自己的碼頭上,德敢的父親不是一個可以被輕易忽視的人物,但是他對北部完全無能為力。他拜訪了藤孟家,得到了客氣而冷淡的接待,事情並沒有進展,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
回到蔓昂以後德敢就報名進了軍校。他的父親也沒有反對。雖然,當時他已經二十六歲,並不是合適的上學年齡了。在那時,國家面臨的局面和現在有些類似,當時的佔領者本軍隊即將戰敗,但是與本站在同一戰線的國家軍隊卻更加急迫地招募人員,擴大自己的力量,各個政治派系都希望握有更多的籌碼,能夠在不確定的未來獲得討價還價的餘地。
一年之後本投降。軍隊需要專業人員,軍校的學生們全部應召進入了軍隊,連一年級生也不例外。德敢在以後的幾年中得到了指揮一個連的職位。在戰爭中軍人的晉升一定是快的,當然,他得足夠的幸運,沒有在那之前被打死。
整個內戰期間,他的部隊一直駐紮在北部高原的西邊,那裡是朗族人的聚居地區。但是在最後,在政府開始分配勢力範圍,大批任命地方行政長官的時候,他花了錢,找了一些人幫助,最後終於得到了他想要的藤。在北部打過幾年仗的軍官已經可以集聚起不少的財富了,在他承諾自籌軍餉以後,軍隊同意他帶走自己的連隊,改編成區政府的自衛武裝。很明顯,這一切都是各方勢力正在為後殖民時期的佈局,投下的棋子。
德敢沒有想到,那些該死的英國人還會再給他派一個部族首領來。他現在有人,有槍,可是在北方,部落民對部族的忠誠是有傳統的,他不能肯定一個象孟虹這樣的年輕女人,對她的家族還有沒有影響力,或者,還有多少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