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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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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鐵山沒有馬上離開辦公室,他收了收心,從公文包裡取出幾封短信,戴上老花眼鏡又看了一遍。

爹爹:父親已經去世了,您也上了歲數。往事倒不回來,忘記它吧。當初東陽沒有真實地彙報爸爸的最後留言,是我同意的。

這件事只有我和東陽兩個人知道。您別再問了,別再為此難過了。

您現在很忙,身上還有傷,您要多保重。再到軍部,我會去看您的。

如果您和東陽之間真的要發生爭鬥,我一定是爹爹的盟軍。

把信又看了一遍,王鐵山的心裡好受多了,但是仍然對沈東陽的不卑不亢耿耿於懷。

六菜一湯。一瓶茅臺像一個紅的士兵,立正在桌子中間。

王鐵山大步跨進家門,老伴孫芳向他身後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問:“東陽沒來?”王鐵山不吭氣,橫了老伴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

孫芳鬧不明白老傢伙這幾天撞上了哪路神仙,成天繃著個臉,像是有誰借了他的米還給他了糠。上班之前甩了一句話,說是中午叫沈東陽過來吃飯,害得老太太和公務員忙乎了一個上午。菜做得不多,但是樣樣緻。豈料一番用心用力的勞動成果全都便宜了光桿司令。

老伴不喝酒,王鐵山自斟自飲,三五杯下肚,就有些暈乎,自嘆好漢不提當年勇,酒量看來確實大不如前。暈乎中突發奇想,想把那個躲在骨灰盒子裡的老傢伙拽出來,對飲半斤然後開罵。

剛到團裡工作那陣子,他和嚴澤光都才三十掛零,一個人能喝七八兩。那時候茅臺價賤,一瓶才三塊來錢。

“東陽也太見外了,到了家門口都不進來。不管怎麼說,麗文還是我帶大的嘛。”

“切點酸菜來。”王鐵山沉著臉,低低地吼了一聲。

這頓酒委實喝得無滋無味,王鐵山呼呼啦啦扒了一碗飯餵飽肚子,便把自己關進書房,斜靠在沙發上菸。卻又不裝菸絲,怔怔地瞅著雕花的竹菸鬥發囈症。

電話鈴聲悠揚地唱了起來,王鐵山仄身摁了一下按鈕,免提電話裡傳來了的聲音。二十七師政委郭靖海向他請示去j地域檢查的出發時間。

王鐵山看了看錶,答覆在下午兩點半,然後坐到上,拉開毯,想眯瞪一會兒,卻又睡不著,腦子裡有很多東西往上翻。

他覺得人委實是有點怪,一上年紀了,連自己的身體和思想都不聽自己的指揮了。記憶力變得莫名其妙,有些事情前不久才剛剛發生過,眼下卻只記得個隱隱約約。有些事情分明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可是一想起來,卻歷歷在目,彷彿窗外正在移動的雲彩。沈大夫對他說過,人上年紀了,遠期記憶卻反而強於近期記憶。這話他信。

想起了沈大夫就想起了楊桃。這些年來,他越來越相信楊桃沒有死,而且沈大夫就是楊桃,或者與楊桃有關。這種覺很奇妙,但他就是這麼覺。楊桃似乎就活在他和嚴澤光的身邊,時隱時現,若即若離。他曾經有好幾次動念頭去找沈大夫打探虛實,但都沒有如願,一方面他怕自己的幻覺鬧出了笑話。二者,即便楊桃真的活著,她自己不願意現身,必然有她的苦衷,老都老了,那層紙不去捅破也罷,霧裡看花,留個念想未嘗不是好事,捅破那層紙,或許更加惆悵。

3下午一時左右,沈東陽驅車回到了駐地,踏進家門,對上來的嚴麗文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出賣了我!”這話還不全是開玩笑,沈東陽的臉一本正經,語氣很重。

嚴麗文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沈東陽說“你爸爸要是九泉有知,沒準會從棺材裡坐起來,給你一耳光子。”嚴麗文說“我怎麼啦?”沈東陽說“別裝蒜。由於你的出賣,使這次演習變得複雜了,看樣子是要把三十年前的雙榆樹戰鬥重新演示出來。這可是一個天大的決心啊。”嚴麗文驚愕地看著沈東陽,愣了半晌才叫出聲:“你們這是幹什麼?都過去了幾十年的事情了,你們為什麼還要抖落出來?”

“不是我,是你的爹爹。當然,還是你爸爸先埋下的導火索,並且由於你的出賣點燃了導火索。”

“不這樣做不行嗎?”

“看來是不行。否則,老爺子臨死的時候不會留下那樣的話,你的爹爹現在也不會這樣較真。”

“這樣做會出現什麼結果?”沈東陽坐下,腦袋靠在沙發的靠背上,看著天花板說:“結果無非是兩種。一是以實際演示再一次證明王鐵山當年的決心是正確的,是據敵情變化採取的果斷行動,而老爺子這些年來耿耿於懷是沒有道理的,是無理取鬧。第二種結果就要看我的了,在演習中我將結合那次戰鬥,找到當年王鐵山留下的破綻,證明他放棄鉗制擅自越位主攻仍然是錯誤的。對於老爺子那一個排的傷亡,他要負責。”嚴麗文憂鬱地說“太嚴重了…何必呢,爸爸已經去世了,難道還要對他進行指責嗎?爹爹也是年近花甲的人了,何必再讓他去負…何必要去傷害他?”

“可是,不這樣不行。這算不上是傷害。或許,軍長他只是想重溫過去的歲月…現在只能是看他老人家把我們指向哪裡了。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要進攻,我是不會退卻的。這不是我和他個人之間的事,我只不過是嚴澤光的代言人,這件事關係到兩個老一輩軍人的榮辱和品格,軍人的原則不容許我讓步,哪怕對方可以決定我前程並且是我尊敬的首長。”嚴麗文沉默了。

沈東陽說“一會兒讓王奇過來,帶上他的未婚。”嚴麗文說“幹什麼,這事與他有什麼關係?”沈東陽說“我斷定,關於我在軍事學院調研《韓戰史》的事情,不會是你主動向你爹爹報告的,可能是王奇竊取了我的情報。”嚴麗文說“你別疑神疑鬼,王奇那麼單純,沒有你那麼複雜。好漢做事好漢當,那就是我告訴爹爹的。”沈東陽說“我複雜?我再複雜也沒有你們兩家複雜。打斷骨頭連著筋,恩恩怨怨搞不清。”嚴麗文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沈東陽說“很有意思,打斷骨頭指的是雙榆樹高地戰鬥,從此導致兩個老同志的情骨折,當然,是骨折而沒有斷裂,而且有時候骨折的地方還癒合得很好。連著筋指的是情,是女人們在維繫著兩個家庭的關係。這裡還不僅僅指的是你,還有另外的情。”嚴麗文說“你指的是楊桃?”沈東陽說“應該是。”嚴麗文說“關於楊桃,你知道多少?”沈東陽說“比你多一點,但我不會告訴你,因為嚴澤光同志沒有授權我出賣他的隱私。”嚴麗文說“你真是我爸爸的忠實走狗。”沈東陽說“你爸爸身邊有你這麼個叛徒,倘若沒有我這個忠實走狗,那他還有什麼?嚴澤光同志,對不起了,我沒有你那麼高的警惕,沒有想到你的女兒、我的子會把咱爺倆出賣了。不過不要緊,她出賣的是假情報,就像蔣幹中計。你的忠實走狗搞起戰術,僅次於您老人家,不,不次於您老人家。”嚴麗文說“你到底搞什麼鬼,你難道是在利用我欺騙爹爹中你的計?”沈東陽哈哈大笑說“看看,狐狸尾巴出來了吧,本團長只需要略施雕蟲小技,你的叛徒立場就昭然若揭。別緊張,那封信裡有什麼?什麼都沒有,只暴了我早就關注雙榆樹高地戰鬥,如此而已,而已!”嚴麗文說“你說話的口氣越來越像我爸爸了。”沈東陽說“那就對了,難道你希望我像你爹爹?”當天晚上,王奇果然帶著六子來到了沈東陽家。王奇的連長已經當了三年,戀愛也談了三年,正在醞釀結婚。

沈東陽並沒有追查那封信的事情,而是向王奇宣佈了一項緊急命令,從即起,陸軍第二十七師一團四連進入臨戰準備狀態,以雙榆樹高地戰鬥為基本背景,部隊給一名排長負責進行山地攻防戰鬥戰術訓練,幹部集中研究戰術!

王奇說“哇,我說怎麼山雨來風滿樓呢,果然要算曆史老賬了。”沈東陽說“四連連長聽命令!”王奇咔嚓一個立正。

沈東陽說“這次演習,你們四連在行動中擔負突擊隊任務,在理論上要完成下列課題!我口述你記錄!”王奇從桌上抓起了一個作業夾,刷的一下打開。

沈東陽口述道:“第一,嚴寒條件下的雙榆樹高地戰鬥;第二,炎熱條件下的雙榆樹高地戰鬥;第三,敵兵力部署明確條件下的雙榆樹高地戰鬥;第四,敵兵力部署不明確條件下的雙榆樹高地戰鬥;第五,雙榆樹高地戰鬥敵情變化預測;第六,雙榆樹高地戰鬥指揮協調容易出現的問題。完畢!”王奇說“這都是團長以上的戰術課題,我又不是團長,你讓我搞這個不是為難為我嗎?”沈東陽說“你知道什麼是連長嗎?”王奇說“知道,比排長大,比營長小。”沈東陽說“知道怎麼當連長嗎?”王奇說“說來話長。”沈東陽說“我給你長話短說。踩著排長的肩膀,拽住營長的小腿,看著團長的股,這就是連長。”嚴麗文說“你教他什麼,什麼叫看著團長的股?”沈東陽說“看著團長股下面的椅。一個連長,至少應該有團長的眼光,才能當營長。難道你想永遠當連長?”王奇啪的一個敬禮說“明白了!”沈東陽說“現在還有一個問題,這次演習,雖然是軍事行動,但是也有個人情在裡面。今天這個陣容有意思,我先問同志們一個問題。王奇你先說,你願意背叛你爸爸嗎?”王奇凸起眼珠子說“我為什麼要背叛我爸爸,我又不是神經病。”沈東陽說“好。”又問石曉穎“你呢?”石曉穎說“我當然不會背叛我爸爸。”沈東陽再問嚴麗文“你?”嚴麗文說“我拒絕回答。”沈東陽踱起了步子說“現在陣線已經基本清楚了。前幾年在我們二十七師傳著‘嚴支隊’‘王支隊’的說法,好像是我們二十七師有兩個體系。我們從理論上假設這種說法成立或者大致成立,那麼今天‘嚴支隊’和‘王支隊’的後代就基本到齊了。王奇同志不願意背叛你爸爸,你自然就在‘王支隊’的序列了,嚴麗文同志拒絕回答我的問題,不是否認就是默認,那麼她也在‘王支隊’的序列。現在,嚴澤光同志英年早逝了,石得法同志光榮離休了,眾所周知,在理論上我就是‘嚴支隊’的第二代掌門人了。石曉穎同志不願意背叛她爸爸,那她就是我的同盟了。”王奇說“啊,原來是這樣。那我跟你叫板,我不是自找麻煩嗎?”沈東陽說“照你這麼說,我跟你爸爸叫板,我不更是自找麻煩嗎?這是從學術上分野,不是在政治立場和階級情上。從現在開始,無論是‘嚴支隊’也好,‘王支隊’也好,都要實事求是,客觀公正。”王奇問“要不要宣誓?”沈東陽說“算了。吃了飯就進入情況。‘王支隊’的戰術理論分析由王奇負責,‘嚴支隊’的戰術理論分析由沈東陽負責。我們就分別擔任嚴澤光和王鐵山吧,進入狀態,才能找到覺。”4沈東陽很快就進入角了,幾乎整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