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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她的軍團」#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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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了謊的莉莉安完全不顧遭到開除的風險,拿了啤酒就往上跳,然後與海瑟兩人喝了起來。一打啤酒的酒巧妙地將話題牽引到各種領域上,可是我們聊的並不深,充其量只是蜻蜓點水般閒聊。才在聊某個長官有多么惹人厭,海瑟一口啤酒後就變成了餐廳的咖哩飯有多難吃,到了莉莉安漲紅著臉發出呻時,她們已經開始互相使力捏對方臉頰,並且要我就「莉莉安的翹是否具有引她人犯罪之嫌」做出公正的判決。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能夠同時捏到她們倆的臉可不是天天都會有的良機,於是我伸出有點麻痺的雙手,加入捏臉頰的行列。在我帶著無結果的判決介入海瑟與莉莉安的小小爭吵後,她們倆竟然不約而同地動起待機的那隻手,同時朝我微燙的臉頰襲來。

這場可笑的拉扯在海瑟不慎倒一個半滿的啤酒罐後總算落幕。所幸她的啤酒罐是直接朝地板墜落,而不是在上滾動一番、釀成一樁可怕的慘劇才乖乖滾下。海瑟嘀嘀咕咕地跑向浴室,然後抓著我的浴巾走出。莉莉安盛氣凌人地指著她碎碎念,我覺得海瑟現在也許還能因愧疚暫時忍耐,一旦地板擦乾淨了,她不對莉莉安展開反擊那才奇怪。我將有點重量的箱子拉到頭,免得她們待會可能發生的扭打波及到這些不幸的廉價啤酒。

正如我預料那般,海瑟二度從浴室出來時,很快就撲向笑得不可開支的莉莉安,我連忙搶過莉莉安放在上的啤酒。

「嗚咿!」從笑聲中驚醒過來的莉莉安迸出哀鳴,旋即給跳到她身上的海瑟壓倒在舖上,動彈不得。幾經反抗但通通宣告失敗以後,莉莉安總算放棄掙扎。不管從體型還是氣勢來判斷,莉莉安都比不上海瑟,會有這種結果實在不怎么稀奇。可是為了做無謂的反抗而到滿頭大汗就真的太笨了。縮在頭、望著氣吁吁的兩人,我不懷好意地說道:「妳們這個姿勢,要是被妮恩或朵芙撞見肯定很有趣。」海瑟與莉莉安對看一眼,接著連忙起身。雖說不是由於擔心讓我所說的兩人誤會才這么做,總之能讓她們冷靜下來就好了。無辜的我可不想在她們展開第二場對決時受到波及,更何況現在是在我的房裡。海瑟好幾次神經質地轉頭望向門把,儘管她已用那好得出奇的視力重覆確認上了鎖的門,卻還是心不在焉地喝酒。至於莉莉安則是冷靜過了頭,從壓在她身上的重量移開後,好像連活力也跟著被奪走似地。我挪動身子到莉莉安旁邊,用手心擦去她額頭上的汗,小聲地詢問:「被海瑟壓斷肋骨了嗎?」

「喂!伊蒂絲!」我不理會海瑟的抗議,但也沒打算繼續開她玩笑。腦筋一向動很快的莉莉安察覺到我在為她擔心,於是面帶慍地望著我。

「肋骨斷掉說不定還比較好。」我訝異地點點頭,問道:「嘿。竟然還有比被海瑟壓斷肋骨嚴重的事情啊?」

「伊──蒂──絲──!」莉莉安握住啤酒罐的雙手略微顫抖著,不過這當然不是因為海瑟的關係。會不會是部隊受到高層關切的緣故呢?我想了好幾種可能使莉莉安情緒低落的事件,可是在我決定挑一種試探地詢問前,莉莉安冷淡地說了:「我跟朵芙吵架。她早上已經向人事部提出調職申請,還附上芭格蘭上校替她準備的……推薦函。」原來我不小心踩中的地雷是埋藏在名為朵芙的陷阱下。看樣子,長期介入莉莉安與朵芙的討厭鬼再次出手了。會說再一次,其實是因為芭格蘭?庫斯這女人早已在情方面前科累累、惡名遠播,而她對於破壞莉莉安和朵芙的情似乎相當熱衷。

在我們從軍校畢業的前一個月,同儕之間最常談論的話題總繞著芭格蘭准將和她準備統領的第三軍團打轉。本來她只是個率領五千名士兵的步兵師長,歷經了極為優秀的南方平定戰後,名聲與戰功一夕之間扶搖直上,頗受本部高層期許。後來到了我們畢業之前,芭格蘭已經升上准將,並且開始募集希望轉入她的軍團的部隊,我們這群準少校自然也在她的受邀之列。當時海瑟早已決定她的方向,而我是在某位長官半哄半騙下加入諜報部,至於為此苦惱好一陣子的莉莉安,則是被她那幾位我不太悉的同伴說服,一起加入軍部特地為芭格蘭准將設立的新編軍團。然而看似一帆風順的情景,突然間卻分崩離析。軍團還未正式成立,這位好的准將就傳出了一連串的緋聞。上至頗具盛名的校級軍官、下至剛加入的新兵,各種足以使人身敗名裂的事件一一爆出,前途無限美好的將軍所面臨的危機接踵而至,而她並沒有及早遏止這場危機的裂痕,反而對之視若無睹。結果,由於芭格蘭的縱慾無度,徹底破壞了她過去建立起來的威名與成就,璀璨華麗的前途化為夢幻泡影,她又被貶回上校,率領那支人數已不足三千、且多半對這位指揮官不抱好的步兵師團。依照芭格蘭的不當行為──也就是她勾引並與多數高級軍官發生關係這回事,即使被拔除軍階也不奇怪。不過也許是她在南方平定戰真的立下了前所未有的亮眼戰績,才讓軍部勉強保留她的職位吧。總之,「芭格蘭事件」很快就落幕,而這個前途一度看好的女人,也由於一年的戰令而遭受名義上的軟,有關於她的故事,不論正面抑或負面的傳聞,都漸漸地消失了。可是直到現在,芭格蘭依舊在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只不過這次她學乖了,凡事都心規劃過,既不對可能出亂子的高階軍官出手、又很小心地不留下可能惹禍的證據,縱然軍部察覺事有蹊蹺也拿她沒輒。而就在一年前,芭格蘭挑上了朵芙。由於莉莉安與朵芙往得十分順利,目前並未傳出嚴重災情。如果一直保持下去,終有一天她會知難而退吧。可惜的是,她們之間卻在脫離險境以前產生了裂痕。

莉莉安不願繼續談下去。我與海瑟便識相地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好幫助她轉移注意力。儘管如此,莉莉安依然因為談及朵芙的事情而變得消沉。「朵芙」彷彿效果卓越的詛咒,一下子就奪去了莉莉安與我們的活力。氣氛明顯僵住了。海瑟不時用苦惱的眼神蹬著我,她跟我一樣受到莉莉安的染而心生焦慮。雖說我是踩中地雷的兇手,此刻卻也想不到如何才能讓氣氛重新熱絡起來。只要碰上莉莉安不想談的事情──特別是關於她跟朵芙之間的情問題──她會非常排斥所有加諸其身的建議或安。她那鑽牛角尖的個讓我們十分頭疼。

由於我們一直想不出該怎么以婉轉到莉莉安無法察覺的方式來安她,結果就是各自拿起一兩瓶啤酒喝了起來。啊啊,我本來就不怎么喜歡喝酒,悶酒的滋味更是不好受。可是,管它的。莉莉安的個就是這樣,海瑟與我的個也就是這樣,即使事情發展到只能一起喝悶酒的情況,也沒什么好抱怨的嘛。

總會有辦法的。只不過,我卻一直想不出那個辦法。雖然有點不甘心,但是最聰明的莉莉安意氣消沉時,比較沒那么聰明的我和呆了點的海瑟實在難以涉入。唉。前幾回碰上這情況時好像有誰想出一個法子,我已經忘了究竟是我還是海瑟,那是相當有趣的好主意。看著海瑟嘟起嘴、一籌莫展的模樣,難道當時那個主意是由我提議的嗎?喔不不,我本想不起來啊。算了算了。反正總會有辦法的。

悶酒會讓時間變得非常緩慢。後來不曉得過了多久,一打啤酒終於免不了被喝光光。我的腦袋由於沒有被過多的酒盤踞,因而始終保持清醒。半個小時?再多一點,也許一個小時?遊入百葉窗的彩依舊呈現出使人神清氣的亮白,與三個沉溺於酒氣之中的消沉女人形成異常強烈的對比。我簡單地算了算:我手中的是第二罐、海瑟的是第六罐、莉莉安則是剛喝完第四罐。呃,怎么會是海瑟喝比較多呢?灌了最多酒的海瑟動作遲緩地走向浴室,門也沒關就坐上馬桶。我趁這時候將空酒罐收一收放入箱子裡,然後凝視著愁容滿面的莉莉安。啊啊,好想罵罵她,又好想抱抱她,可是現在怎么做就是不對勁,只好靜待其餘可能發生的轉機了。而帶來這道轉機的,竟然是剛、邊穿褲子便從浴室門口走出來的海瑟。嗯,斑點啊。

在半醉的海瑟提議下,我們硬是拉著莉莉安玩起猜拳遊戲。這是在我們就讀軍校時常玩的遊戲之一,猜輸的人必須講一個關於自己的糗事、不能與前面重覆,若沒有糗事好講的話就必須說三個笑話;而獲勝者的獎勵則是能在旁邊聆聽與發笑。不知道為什么,這種遊戲在軍校非常行,但是到了軍官宿舍的時候卻又沒落下來。我們的習慣是一次猜五場,這么一來即使有人連輸太多把也無法任地中斷遊戲了。剪刀!石頭!布!一口氣決定五次勝負後,由輸了三場的海瑟先開頭,各輸一場的莉莉安與我則幸災樂禍地等待著。

本來我還期待海瑟可能得講好幾個笑話來填補糗事的缺,想不到我完全低估了她與妮恩之間的趣事。為了讓主要觀眾莉莉安看得盡興,海瑟還要我坐到她旁邊,擔任她的糗事助理。糗事助理一開始也是海瑟發明的。有些狀況下一個人比手劃腳地說著實在不怎么有趣,這時候若有個人在旁邊協同演出,或是專門負責吐槽她,效果可是會翻上好幾倍。平常我還會猶豫一番,萬一真的是無聊到不行的話題,跟著演出好像也會變成耍冷的笨蛋。這次就當做為了莉莉安,我二話不說便移動過去。

海瑟開始講述第一則。那是在央格魯作戰前,她的部隊執行定期巡邏時所發生的事情。為了避免可疑分子出入基地,本部留守人員都會依照師團做巡守排程,一次就是一個禮拜。一般來說,這種工作都會由部下自己去做,但是海瑟因為被正逢輪值的妮恩纏住,迫不得已只好親自帶領其中一個小隊。大抵來說,這是件非常無聊的工作。枯燥的任務中絕對不會出現突如其來的可疑人士,反倒是有不少需要驅離的老百姓。那一天,就在巡邏完畢、準備趁晚餐時刻結束前返回的隊伍中,有人發現了於基地附近徘徊的可疑人士。妮恩對海瑟咬耳朵,海瑟在敲她的頭同時也注意到了正偷偷觀察她們小隊的人。她當下與妮恩及幾位走在前頭的部下達成共識:是間諜!多年來首次被她們碰上的可疑分子!經過一段路程的驗證後,海瑟十分確定對方正在跟蹤她們,於是她想了個法子,將間諜引到離基地稍遠的矮樹叢間,準備將對方一網打盡。那名間諜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傻傻地跟著她們,正中海瑟下懷。她們給落入陷阱的間諜一陣拳打腳踢,痛扁一頓之後才抓住她。雙手被上了銬的間諜不死心地向海瑟狡辯,顯然她的誇大其辭發揮不了任何作用。於是,狼狽不堪的間諜被帶回基地,同時,晚間召開的年度評議會中也有一名前途備受矚目的議員因故缺席,海瑟則是整晚都在醫護室裡忙著鞠躬哈。由於海瑟特別著重於她們對付「間諜」的過程,手舞足蹈的形容讓莉莉安睜大了眼。預先猜知海瑟她們圍毆的對象可能是某個重要人物時,莉莉安還接連猜了好幾位高官,不過倒是沒猜中議員這個答案。第一則糗事結束後,海瑟按照慣例嘆了口氣,然後靠在我的肩膀上。嗯?那我到底是過來做什么的呀?

當海瑟正要講第二則時,她還特地吩咐我不要事先講出來,看樣子好像是我知道的事情哦?莉莉安好奇地望著我,我做了個將嘴巴拉鍊給拉上的動作,指向海瑟。當「報告書」從海瑟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她要說什么了。可是很遺憾的,莉莉安似乎也聽過了。

「啊,雷砲嘛。這個妳上次就講過了耶,還蠢的。」

「講過了嗎?嗚……那我得想三個笑話了。先換伊蒂絲吧。」被潑了桶冷水的海瑟用她的腦袋瓜撞了撞我的肩膀,帶著些許撒嬌。我皺著眉頭想了一下,剛好有件糗事可以拿來說。

「就是啊,昨天晚上……」我神秘兮兮地說著,不忘加上駝背的姿態。我要講的就是昨晚被茱莉亞過肩摔的慘劇。談到茱莉亞在房裡準備報告書時,海瑟賭氣似地捏了我的,等講完以後再找她算帳。講到我偷偷靠近茱莉亞身後這一段,莉莉安與海瑟輪猜起茱莉亞被嚇到後的反應,不過她們都認為我會成功嚇到專心工作的茱莉亞,完全沒想到我會被狠狠反擊這個發展。就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我被茱莉亞摔到了上,莉莉安發出驚呼,海瑟則是在旁邊竊笑。而當我因為極度不舒服而吐了一地時……這兩個傢伙倒很有默契地遠離我指著的地方,也就是慘劇發生之處。無論如何,我痛苦的回憶總算告一段落,並且從她們口中分別獲得了「妳是笨蛋對吧?」和「有夠白痴的!」這兩種評語。

「天啊,看樣子今天的最蠢女主角非妳莫屬了。」海瑟靠在我的肩膀上不斷嚷嚷著「茱莉亞幹得好!」之類莫名其妙的話,一邊嘲笑我可憐的遭遇。莉莉安抱住棉被,以期待的眼神注視著不斷為茱莉亞喝采的海瑟,這才讓像發了瘋似的海瑟冷靜下來。她還有三則笑話和一件糗事得說,我想那些絕對夠幫助她來與我爭奪最蠢女主角的寶座。

「哼哼。在茱莉亞替天行道的時候,我想到了很的笑話喔。」

「哦?是什么?是什么?」莉莉安興致地湊上前,我則是趁機鑽入棉被中,縮到莉莉安身邊。

「真不愧是莉莉安,早已準備好禦寒裝備了。」

「啊!妳這個叛徒!我的笑話絕對會讓妳笑到肚子筋啦!」

「是喔是喔──那我最好得快點叫醫護兵來救我哦?」儘管出一頭霧水的模樣,但是看我與海瑟互不相讓地妳來我往,莉莉安還是噗嗤地笑了出來。好一會兒後,我們總算停戰,而海瑟又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想起來她原本要講的笑話。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不幸被我們三人給遺忘掉的事情。

呃呃,結果我的生該怎么慶祝才好呢?

§央格魯作戰閉幕後的第七個破曉,定期於「基地」召開的例行軍議再一次令所有人忙碌了起來。以臨時執行長多明妮可?a?亞梅多夫為首,上至各務部長乃至遍佈四方的高階將領──共計四十四位成員參與的重大軍議,將於正午時分正式揭幕。

這次軍議與往常並無不同。受邀者們將會在時隔數甚至數個月後齊聚一堂,彼此寒暄問暖一番,而後開始參與這場決定六十萬人未來方針的軍議。她們將依各項議題為重點,在議會許可規範內積極規劃這塊漸復甦的土地,好讓六十萬人甚至其它更多的人們得以見證聯盟的付出及辛勞。或許也有少數人士藉此中飽私囊,但那小小的汙點目前還不足以威脅到整體的榮譽。

在會議時間到來以前,軍議室已按規定備妥。兩位年輕書記官負責準備水與簡單的糕點,這項工作既輕鬆又無負擔,只要提著籃子到軍官餐廳、遞出申請單,再回到軍議室按座位分配下去,就大功告成了。自從多明妮可中將上任臨時執行長一職以來,基地的軍議就不再伴隨著嚇死人的緻餐會。雖說多少也對無謂的資源支出有一點幫助,真正到欣的還是在這兒幹了十年的書記長。就在兩人準備好簡單的餐點、正悠閒地等候新指令之際,一位抱著將近一公尺高的資料、不時搖晃著的同伴連同悲慘的抱怨聲闖了進來。分配到影印的工作還真是辛苦。據說這次每個人用的會議資料竟然有近兩公分厚的分量,實在很難想像這會是場多么盛大的軍議。既然如此,淨挑些價位低廉的糕點會不會顯得太沒格調了呢?書記長對於自己的擔憂以搖頭苦笑代以解答。總之先將它們準備好再說吧。三位書記官在書記長陪同下,于軍議室逐一檢視影印資料的編碼,確認無誤後才將它們送上橢圓形的會議桌,就放在盤子和水杯旁邊。一切就緒時,距離大官們進場還有大約十五分鐘,這段時間除了將準備端上桌的糕點和水壺備妥,就沒什么重要的事情了。書記長敲了敲位於靠窗角落的一扇褐門扉──一座本作為小倉庫用的房間──並向正待在裡頭的長官報告她們優秀的進度。臨時執行長的聲音帶有一點點的嚴厲與褒揚,告訴她們可以稍事歇息。

本來就顯得輕鬆的氣氛更加舒適,書記官們便坐在堆放雜物的助手席上小小聲地聊起天。隔一扇門,也就是那間由倉庫改建成的小型休息室,氣氛反倒因著時間的逝而愈顯沉重。在軍議召開的這前十五分鐘,有兩個人正對此頭痛不已。

聯盟最高統帥,也就是人們稱之為臨時執行長的多明妮可中將坐在老舊的褐單人沙發上,雙手抱,面凝重地注視著坐在自己正對面三點五公尺處的總參謀長瑪索。年近七十的總參謀長收了臨時執行長投過來的擔憂,將它們與腦袋裡的諸多揣測結合之後,回以更加沉重的眼神。多明妮可見狀,只是不耐煩地扭曲皺紋底下的眉

「沒有更萬全的方法。」多明妮可將她五分鐘前才拋出的疑問修改為肯定句,再一次重覆。瑪索聞言,逐以平淡的口吻替她補充道:「每一條都是險路。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一次的巧成拙都將迅速、直接、確實地令現況導入最壞的發展。」

「……您還真是冷淡。既然貴為總參謀長,不再想個法子嗎?」瑪索輕輕地搖頭。她從出慣用的小型記事本,以暢的動作翻到記有特地為今天所準備、寫有各種應對之策的頁面。一早忙碌而疏於整理的白髮略顯狼狽地披散,但是這對於整天待在執行長辦公室和這間小型休息室裡的瑪索而言並無影響。相反地,這樣的落魄似乎也正忠實地將她內心的失序呈現出來。瑪索瞄了眼記事本上密密麻麻的記錄,朝面帶不安地等候著的長官說道:「神仙難救會是最貼切的形容。我們的前方只有險路,和更險的路。這起事件還沒造成檯面上的轟動,已在人們所看不見的黑暗中引發巨大的迴響。」多明妮可倍沉重地點頭,喃喃自語般唸道:「未來十年的發展計畫一夕全毀,確實影響深遠。」

「不光是如此。過些時,情況必然惡化下去。屆時若無完善的準備……將會面臨更慘痛的挫敗。」

「完善的準備嗎……」真是諷刺啊。打從她與總參謀長聯手以來,本沒有什么完善的準備。所有的決定必然揹負沉重的風險。在通往未來的岔口前,僅有一次的選擇猶如艱澀難懂的數學題,縱使驗算再三,筆鋒道出的答案依舊帶有惶恐的不安。多明妮可仰頭思索了一會兒。等到心中的疑慮井然有序地並列於喉嚨間,她彈了個響亮的手指,保持這樣的姿態說道:「東方軍久戰入疲,不宜遠行。」瑪索接在小小的沉默後說:「南方軍逃兵增,不宜北行。」

「西方軍內鬥嚴重,難以動員。」

「北方軍面臨新戰,難以增援。」

「到頭來還是隻有本部軍團能動啊。」

「可別忘了我們這兒還有派系問題。」就是這個問題,愈發加深多明妮可的苦惱。無論何時,人們總愛與志不同道不合的「別人」劃清界限、分庭抗禮,藉由團體對抗給生活帶來過多的刺,最終導致擦槍走火的局面。話雖如此,就文明演進的角度看來,這也是人類之所以能夠主宰這個世界的主因之一。

屬於人類的天秤是世上最特別的一座。它不以秤錘為基準,「平衡」才是最主要的判定標準。失衡現象絕對不會一直延續下去,正如同過多的平衡勢必招致慘痛的失衡。對於以多明妮可為中心、這將近六十萬人的大型組織而言,現下正面臨著失衡的開端。

眼見多明妮可煩惱不已,老一輩的瑪索反倒心生一股有別於決策者的煩憂。可是,她所擔心的層面實在過於廣泛。很多時候,組織的信念皆投注於決策者,也就是執行長身上。但是,像這樣兩人私下會面時,她也得替即將做出決擇的多明妮可分憂解愁。或許該說是幫忙下決定。以總參謀長而非執行長的身分來看待事情的話,又會是截然不同的兩套標準。這也沒辦法,畢竟她擅長的領域還是在於軍事層面,而這個領域乍看之下只是構築團體的眾多要素之一,實際上卻也呈現一個完整的團體問題。聯盟決策的影響十分廣泛,這點無庸置疑;而聯盟軍隊的決策亦是如此。因此,身為總參謀長的她實在無法給予多明妮可再多的關切。光是她自己的領域,就即將面臨多如繁星的問題了。多明妮可嘆了口氣後便端正地坐直,眼神明顯帶有更多、更深沉的煩惱。看到她這副模樣,瑪索一副不關己事的態度淡然說道:「艾莉亞軍團不宜調動。」啊啊,剛剛是講到了派系沒錯。萬般無奈的多明妮可略訝異地睜大雙眼,接著說下去:「斐德琳軍團得牽制那女人。」

「法蘭利特舊部尚未安定。」

「瑪姬軍團同上。」

「簡言之,此刻舞臺非妳的軍團莫屬。恭喜囉。」

「聽聞總參謀長這么說真是讓人心寒啊。去妳的完善準備。」瑪索微微一笑。

「時間差不多了,妳想好待會該怎么講了嗎?」

「這個嘛……老樣子。」現在請各位保持肅靜,全神貫注地讀完妳們眼前的資料,然後我們再來談論。瑪索總參謀長渴望著這句話能從她所輔佐之人的口中溫柔、堅定而凜然地說出,如此一來,倒也能順便滿足她那衰朽的虛榮與驕傲。然而對於不擅此道的多明妮可而言,這實在太麻煩了。閉嘴、讀完。若是硬要她在軍議召開時說些什么的話,那么簡潔有力又不帶一絲情的命令是再適合不過。反正語意能夠傳達得到就好了,不是嗎?

瑪索無奈地搖搖頭。這時,敲門聲再度響起。門的另一頭傳來的不是書記官的聲音,而是來自參謀部一位負責跑腿的軍官。瑪索親自前去應門,但她與部下並無談,只是取過信封袋便將部下打發走。拿著米信封袋的瑪索故作神秘地對多明妮可晃了晃手中的信件,這個動作則是招惹統率六十萬人的領導者一記厭惡的瞪視。瑪索一面將信封拆開,一面悠悠地說道:「最新消息,瑪姬來函。」

「喔。那傢伙說什么?」瑪索微笑著聳聳肩,快速瀏覽過那段由冷淡、乏味的字體印刷出來的文字,接著將紙張對摺後遞給多明妮可。

「第一步,走對了。只要這小娃兒識大局,西部危急就可以暫且闡緩。人家不是常說嗎?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多明妮可對瑪索最後那句話相當反,但她只是挑起一道眉。她把紙張打開的同時,瑪索也將總共三行的內容濃縮成唯一的重點,隨著一聲輕嘆後道出:「甲級動員令發佈,『月師』已經全體動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