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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太陽落山了,忽然之間,天地陷入一片徹頭徹尾的黑暗之中。

那並不是錯覺。天宮的仙官反應極快,彷彿早預料到一般,很快就取了數千顆夜明珠過來,將天門內外映得亮如白晝。

方才在黑暗中難以視物,待周圍重新亮起,眾金甲才反應過來,剛才那白衣男子出配劍,差一點就架在了帝君的脖子上,幸虧首座反應得快,及時奪下將人按住,這才沒釀成大禍。

“按好他。”昭崖俯身,在死去多時的黑衣魔尊懷中掏出一個小瓶,晃了晃,拔開瓶,走到月清塵面前。後者不住氣,被湛陵死死按住脖頸,被迫低著頭,卻仍沒放棄掙扎,顯然想拉麵前仙帝給君長夜陪葬。

昭崖拍拍他的臉,語氣柔和得像在哄一個孩子。

“喝下去,睡一覺。醒來,我給你一場最盛大的封神禮。”第290章求不得任憑月清塵再怎麼不甘不願,死命掙脫,一雙眼熬得通紅,那一整瓶了前塵,到底是灌下去了。

忘情水混著髮梢滴下的冰冷雨水,順著喉嚨一落千丈,漸漸沁入五臟六腑,徹底模糊了視線。

慢慢地,月清塵不再掙扎,整個人鬆垮下來。湛陵放開他,他就像灘爛泥一樣滑落在地,若非口還有起伏,幾乎讓人以為,他已經隨君長夜而去了。

封神刀斷成三截,靜靜躺在地上,徹底淪為一堆破銅爛鐵。爛鐵旁的屍身已經被金甲拖下去處理,興許直接丟下天去,興許斬下頭顱掛在殿前,不過無論怎麼樣,都無足輕重了。

大局已定。

月清塵也躺在地上,躺在君長夜遺下的血水之間,卻再也受不到一絲溫暖。

他想起來,以前躺在君長夜懷裡的時候,青年身上那麼燙,那麼暖,只消一個吻,就足以藉冰雪裡風塵僕僕的旅人。

可如今,那些燙和暖都從那具身軀裡出來,跟冰雪匯在一處。月清塵覺得好冷,好冷,彷彿他還孤零零躺在那個冰裡,獨自面對北冥無窮無盡的蒼白一片。

月清塵拼命回憶,想把與君長夜在一起的那些記憶找出來藏在心裡,從帝都,到昆梧,從瀟湘,到魔界。可了前塵開始在身體裡作祟,他覺得頭腦也一片空白,彷彿有抹布在腦海中來來回回,將那些他想尋覓的,悉數抹去了。

不見了,全都不見了。

至於留下來的是什麼,月清塵不知道,也無力去探究。

他只覺頭痛裂,恨不能以頭搶地,撞得鮮血淋漓。

恍惚間,有誰將他抱在懷裡,讓他臣服於眼前黑暗。月清塵不肯,將掌心掐得慘不忍睹,血水中一點紅線轉瞬而過,他忽然想起來——那一紅線,是他在同歸於盡之前,親手系在離淵腕間的,另一端則纏在他的小指上。神明不信天,不信地,卻竟指望一小小的紅線護佑他與離淵,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當年他們打的那個賭,早在凜安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有了定論。

然而今,才是結局。

一縷金光衝破烏雲,照在身著血衣的男子身上。昭崖抬頭望去,見與當年選他做帝君的那道如出一轍,畔頓時浮上淡淡笑意。

“神尊,天道同意您歸位了。”他將月清塵打橫抱起,刻意忽略了對方眼底蔓延開來的烏青,自顧自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您親手殺了魔界至尊,功不可沒,我扶您回去歇息,然後去做些準備,您歸位。”他本沒指望得到回應,卻聽懷中人虛弱地冷笑了一聲,食指顫巍巍抬起,赫然指向下方某處。

目光所及處,盡是無邊無際的紅。到處都有生靈寂滅,到處打得不可開,平素還算欣欣向榮的六界,再度淪為屍橫遍野的修羅場。

“為仙者,為神者,口口聲聲說著要庇護蒼生,可到頭來,卻為一己私慾,對人間這滿目瘡痍坐視不理,袖手旁觀。”月清塵說得很慢,說幾個字便要頓一下,說到最後,幾乎全是氣音,“既然如此,昭崖,你說他們要這漫天神佛,有何用?你要將六界,都變成你冷冰冰的天宮麼?”昭崖抱著他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搖頭:“犧牲一些螻蟻的命,有什麼要緊?神尊,待我大功告成,我會還你一個再清明不過的九州。”昭崖抱得很緊,幾乎將懷中人的肩膀勒出紅印。他渴望再聽到凜安的聲音,渴望得快要瘋掉,他盼了萬年,然而此刻卻忽然不想再聽。

然而,還是敵不住那聲音隨風灌入耳中。

“到頭來,你還是變成自己最憎恨的那類人了。”他能覺到月清塵刀子般的目光到臉上,“你本不信天意,你只信你自己。”

“天意算什麼?”昭崖終於徹底撕下一切和善謙恭的偽裝,語氣冰冷而又傲慢,“我意即是天意,我要封你為神,誰也休想阻止。”在他們身後,湛陵目送著遠去的一雙人影,神複雜至極。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卻很快被下界某處引過去,盯住那一點,看了很久很久。

昭崖沒有將月清塵帶回太始殿,反而帶去了玄霄殿,帶到殿宇深處的一間冰室裡。

冰室內高懸著一具冰棺,棺內冰封的男子面目安詳,彷彿只是睡著了。可若認真看去,會發現那只是一團虛影,由無數小小的神魂碎片仔細拼接而成,毫無生命跡象。

昭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