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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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高威不斷接到鬼參營傳來的消息,其中包括在北王軍與南王軍燼火河戰、東王軍與南王軍在京畿省對峙、西王軍在長城西線大勝莽族軍隊,等等等等。其中最關鍵的,當然是關於東晨炫的消息——東晨炫被攔在了忘顏山一帶,鬼參營武士正在搜山。
又趕了兩天路,夏維等人終於來到了忘顏山腳下。不久之前,夏維和顏夕一起從皇都來西二省,便曾路過此地,當時還是秋末,紅葉滿地。如今山上剛下過雪,積雪未融,漫山遍野一片銀白,說不出的滄桑遒勁,別有一番韻味。夏維覺心裡有些悵然,他初來西二省的時候,可沒想到會在短期內發生如此多的變化。
正在搜山的鬼參武士前來,將最近的情況告知高威。他們曾幾次與東晨炫遭遇,但都被他逃脫了,而且還傷了幾個鬼參武士。
夏維忙問:“只有東晨炫一個人?”
“對,只有他自己,身邊沒有旁人。”夏維心中納悶,難道東晨炫沒有帶上顏夕,而是讓他的隨從將顏夕帶走了?
正在思索,忽聽山上傳來一陣尖利的嘯聲。高威道:“找到了!”眾人立刻動身,一起向山上奔去。由於山地陡峭,不便騎馬,眾人便徒步而行,夏維則騎在瞿遠的肩膀上,大力拍著瞿遠的腦袋,催促:“二哥,駕!駕!駕!”尖嘯聲不時傳來,而且在不斷變換位置,顯然是東晨炫在奮力逃跑,試圖擺脫追蹤。眾人在山上追了足有半天時間,終於聽到一聲綿綿不絕的長嘯,說明東晨炫已經被圍住了。夏維再次催促,瞿遠邁開大步,一路狂奔,來到了著名的紅霜夫人墓前,只見十幾個鬼參武士組成包圍陣型,將東晨炫圍在當中,雙方並未動手,只是相識對峙。
東晨炫的逃亡顯然不太輕鬆,幾不見,消瘦許多,雙眼深陷,佈滿血絲,他牢牢地握著華朝數一數二的神兵利器斬風刃,全神皆備,伺機衝出包圍。
夏維等人趕到之後,高威率先喊道:“炫公子,放下武器,跟我們回去。”東晨炫哈哈大笑:“跟你們回去?是活著回去,還是死著回去?”高威說:“炫公子,屬下也不瞞你,王爺已經下了命令,只要將你帶回去就行,不管死活。你應該明白王爺的意思。”東晨炫說:“是啊,我這樣臨陣脫逃的膽小鬼,沒臉活著回去見父親,父親也不想看到我站在他面前,免得他為難,還要親自動手把我放倒。”高威說:“炫公子明白就好,既然你已經犯了大錯,就該勇於承擔後果,不要讓屬下為難了。”東晨炫微笑著說:“沒問題,我不讓你們為難。不過,我要先和維公子聊幾句。”眾人望向夏維,夏維說道:“好啊,阿炫要和我聊什麼?”東晨炫說:“隨便聊聊,單獨聊!”
“單獨?”
“就是說,其他人退開,我們倆面對面坐下來聊。”夏維點頭說:“可以。”瞿遠連忙拉住夏維,低聲警告:“你小子瘋啦?”夏維微笑說:“二哥,別擔心,我已經恢復了一些力氣,這小子動不了我。”說著便向東晨炫走去。高威揮了揮手,鬼參武士們慢慢向後退開,但仍保持包圍陣型,以防東晨炫逃脫。
東晨炫和夏維面對面坐在霜夫人墓前,良久都未開口。東晨炫呆呆地望著墓碑上的《紅霜歌賦》,嘴翕動,似乎在默默地誦讀。夏維也不說話,靜靜地等待東晨炫先開口。
過了半天,東晨炫才說:“維公子知道武帝的生平事蹟嗎?”
“略知一二。”
“維公子怎麼評價武帝?”
“阿炫,你不是想和我聊武帝的歷史吧?”東晨炫正說:“請維公子回答。”
“好吧好吧,我覺得,武帝一生開疆拓土,縱橫捭闔,乃是英明神武的一代明君。”東晨炫笑著說:“維公子還是用這些老話。算了,我還是說說我的觀點吧,我認為,武帝只是一個傻子而已。”夏維大笑:“你是真的不想活了,敢這樣汙辱武帝,現在可還是華朝的天下啊。”東晨炫說:“維公子,你我都知道,華朝馬上要玩完了。有誰還在乎百年之前的一個皇帝?沒錯,華武帝確實一生豐功偉績,開創盛世局面,但他只是一個傻子而已。他本來並無大志,只是因為霜夫人之死,才洗心革面。說白了,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已經死掉的女人,你說他是不是傻子?”
“如此說來,確實有點傻。”東晨炫點頭說:“可是,男人能犯這樣的傻,是不是也有意思呢?”夏維有些不耐煩了,問道:“阿炫,你到底想說什麼?”東晨炫說:“沒什麼,只是想拿自己和武帝比較一下,看看誰更傻而已。維公子,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忽然逃走嗎?”
“不知道。”東晨炫微笑說:“其實不難猜啊,你知道,東王家的實力歷來是四王中最弱的,長期受海盜騷擾,打擊海盜的費用開支已經讓東王家入不敷出。若不是我搞出了星羽弩這麼厲害的武器,恐怕海盜就已經將東王家拖垮。但現在星羽弩被我親手燒掉了,再造一批,至少需要三年。三年啊,戰爭已經開始了,誰會等你造好武器再打?當然是在你最無力的時候滅了你。其實,從我和你聯手擊敗洪查匡開始,東王家已經完蛋了。”
“所以你要遠走高飛?還要帶著顏夕和你一起走?”東晨炫望著身旁墓碑,頹喪地說:“是的,其實我和武帝差不多,一樣是傻子。當年我也是遊手好閒的公子哥,吃喝嫖賭琴棋書畫樣樣通。我本沒想過做什麼大事,我之所以能建立翼殺營,造出星羽弩,只不過是因為顏夕。”夏維微笑著說:“阿炫,我不得不說一句,你的品味可真是差勁。”東晨炫不以為意,繼續說:“維公子,我和武帝大概是一類人,是需要一個女人的勵,才能奮發向上的人。只可惜我不如武帝幸運,我生在了東王家,而不是其他王家,更不是皇族。我註定無法達到武帝那樣的成就。我累了,只不過想要躲起來,試著過一過普通人的生活。維公子,你覺得我這樣有錯嗎?”夏維撓撓頭,為難地說:“阿炫你今天和平常不太一樣啊,這麼多問題,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我才十五歲,還太小,不懂事,你還是別問我了。”東晨炫垂頭說:“也是,問別人又有什麼用呢。”他忽然抬起頭來,眼中閃過一絲兇光,同時手指微微顫了一下。但夏維卻笑咪咪地回應他的目光,雖然貌似虛弱,卻讓東晨炫不得不打消了襲擊他的念頭。
“維公子,你知道我本打算制住你,好逃出鬼參營的包圍?”
“知道。”
“你不怕?”
“沒什麼好怕的,你制住我也沒用,鬼參營才不會管我的死活。你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你不會動手。”
“維公子,你不覺得一個喪家之犬很可能會在臨死之前拉一個墊背的嗎?”夏維微笑著說:“阿炫,何必說自己是喪家之犬?眼下你只是有些困惑,沒關係嘛,誰能一直目標堅定地往前走?大騾子大馬也會累,何況是人。”東晨炫詫異地說:“維公子,你真的是在寬我?”
“是啊,我們認識也有些時了,理應勵你一下嘛。再說了,你本打算殺我,可你沒動手,我一路追你也是打算幹掉你,可我一樣沒動手,大家扯平了,以後還是朋友嘛。”
“朋友?”
“不是嗎?我們合作打過仗,一起逃過命,也算是生死之了。”東晨炫開懷大笑,說道:“維公子,我真是不如你。”夏維不好意思地說:“我也有不足,我也有不足。”兩人一同大笑起來,不遠處的高威瞿遠等人大為不解,覺這兩人笑得毫無芥蒂,笑得莫名其妙。
夏維止住笑聲,說道:“阿炫,以後有什麼打算?”東晨炫搖頭說:“不知道,我這次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父親是不會原諒我的,就算他想原諒,也不能不處罰我,不然東王家上上下下肯定不服。我現在是有家不能回了。”夏維說:“沒必要灰心,回不了家,就自己在外面闖一闖嘛。”
“可鬼參營一定要帶我走的。”夏維左右看了看,低聲說:“放心,你現在不反抗,他們也不會殺你。你可以在路上找機會逃。”
“如何能逃?”
“高威會放你走的。”
“高威?”東晨炫皺起眉頭。
“沒錯。”夏維低聲對東晨炫耳語幾句。
東晨炫驚訝地說:“為何要告訴我這麼重要的秘密?”夏維說:“都說了我們是朋友,這點小事還能不幫忙?”東晨炫地說:“多謝。”
“別客氣,我幫你一次,以後就靠你自己了。但願你在這三年裡能發展壯大…”
“三年?”
“沒錯,三年後會有大事,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我幫你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什麼大事?”
“到時候再說吧。”夏維站了起來,撣撣身上塵土,說道:“現在說太多也沒有用,一切到三年後就見分曉了。”東晨炫也站了起來,抱拳說:“無論如何,多謝你了。”夏維忽然問:“對了,顏夕呢?她跑什麼地方去了?”東晨炫苦笑說:“走了。我帶著她走到半路,就被她打暈過去。後來我追上了她一次,正面比試,還是被她打敗了。現在我也不知道她跑去什麼地方了,唉,不然我也不會這麼鬱悶。”夏維大笑說:“確實夠慘,我不是也被她捅過一刀麼。這妞太生猛,你恐怕消受不了。”
“是啊,看來還是你要看你小子了。”兩人再次哈哈大笑,過往的一切都在笑聲中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