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死別生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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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曉鏡但愁雲鬢改,夜應覺月光寒;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著。
一一李商隱她走了幾步,忽地又回過頭來,說道:“有一樣事情,忘記和你說了!”林無雙一怔道:“什麼事情?”雲紫蘿道:“孟大哥醒來,你別和他說你已經見著了我,只當作是你自己發現他的好了。”林無雙詫道:“為什麼?”雲紫蘿道:“我想他專心養傷,任何事情都莫牽掛。我這一去,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會回來。所以他若是問起了我,你就推說什麼都不知道吧。”即將在東面戰場展開的將是一場更猛烈的戰鬥,而云紫蘿到東戰場去找繆長風,勢必也會投入這場戰鬥之中。林無雙只道雲紫蘿擔憂的是戰場上的兇險,當下柳眉微蹙,連忙說道:“雲姐姐,別說不吉利的話,你會平安回來的。”她怎知道雲紫蘿說的不僅是戰爭的兇險而已,雲紫蘿是早已打定了主意,這一去就不會再回來了。她決不逃避戰爭的兇險,但卻必須避開情海的波瀾。
雲紫蘿苦笑道:“但願如你所言,不過你一定要答應我的要求。”林無雙雖然覺得她的這個要求有點奇特,但還是答應了。
“好的,我依你的說話去做就是。”雲紫蘿道:“好,那我走啦。盂大哥給你了。”林無雙微笑道:“你放心,我會照料他的。”孟元超還在沉睡之中,臉上的笑容也未消逝。或許他正在做著好夢,陶醉於雲紫蘿對他的夢裡柔情吧,但云紫蘿已是一步一步的離開他了。
悲莫悲於生別離。雲紫蘿一步一步的離開孟元超,狠下心腸,不敢回頭一望。
山盟海誓,都如水月鏡花;意柔情,盡忖荒煙落照。古人云:“黯然銷魂,唯別而已。”雲紫蘿又一次嚐到了“黯然銷魂”的滋味了。但此際,她心坎裡深藏的悲痛,恐怕還不僅只是止於黯然銷魂。
雲紫蘿的背影漸去漸遠,終於消失了。林無雙目送她的背影,不覺打了一個寒噤,心頭到一股涼意。少女的心靈是特別的,雲紫蘿雖然沒有回頭,她也覺到雲紫蘿在離去之時那份悲痛的心情,好像看見她盈眶的淚水了。
“呀,雲姐姐其實還是在愛著孟大哥的。為什麼她又要和繆長風相好呢?莫非這都是為了我嗎?”思起落,心頭一片茫然。林無雙痴痴的想,不知不覺,東方己是吐出魚肚白了。
晨風吹來,林無雙神一。她彎下看看孟元超,見他蒼白的臉上已是有了些微血,但仍在睡之中。
林無雙瞿然一省,想道:“我何必胡猜亂想呢,反正我還會見到雲姐姐的,如今還是照料孟大哥要緊。”她拾了些枯枝敗葉,生起火來。拿了孟元超的軍用水壺,在山溪盛了半壺清水,然後掏出一支老山參,用佩劍切成碎粒,投入水壺之中,她要給孟元超熬一壺參湯。
也不知是在夢中夢見什麼,孟元超臉上的笑容漸漸消逝,忽地張開嘴巴,吐出微弱的聲音,林無雙把耳朵貼近去聽,只聽得他是在模模糊糊地叫道:“紫蘿,紫蘿,你,你別走啊。”林無雙吃了一驚:“他怎麼知道雲姐姐已經走了呢?”仔細看時,孟元超的眼睛尚未張開,顯然說的乃是夢話。他是在受著惡夢的折磨!
林無雙一陣心酸,抱著他輕輕叫道:“孟大哥,你醒醒,醒醒!”林無雙猜得不錯,孟元超是在惡夢中驚醒過來的。不過在惡夢之前,他做的卻是好夢。
夢中回到江南,回到歡樂的往。他與雲紫蘿盪舟湖上,聽雲紫蘿柔聲低唱:“群芳過後西湖好,狼藉殘紅,飛絮濛濛,垂柳闌干盡風…”在夢中他與雲紫蘿步過蘇堤,走到月老祠的,共讀那副名聯:“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是前生註定事莫錯過姻緣。”讀罷名聯,四目投,作會心微笑,不料罡風陡起,月老祠突然化為火海,雲紫蘿也突然不見了。她是給火海沒了麼?
朦朦朧朧的張開眼睛,心中猶有餘悸,孟元超一抓抓住了林無雙軟綿綿的手掌,一咬舌尖,很痛,孟元超知道不是夢了,滿懷歡喜的就叫出聲來:“紫蘿,原來你還在我的身邊!”林無雙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淚珠,心裡想道:“原來孟大哥也還是愛著雲姐姐的,我應不應該和他說真話呢?”她嚥下眼淚,澀聲說道:“孟大哥,你醒醒,我是無雙!”雖然並非作夢,卻是認錯了人。孟元超恢復清醒之後,不由得又是慚愧,又是吃驚。連忙說道:“原來是你,雲紫蘿呢?”林無雙幾乎就要把真話告訴他了,但轉念一想:“他此際尚未脫離危險,要是給他知道雲姐姐是在戰場,而已是到戰場去找繆長風的,他能不失望,能不掛慮麼?唉,還是暫時瞞著他,留待他痊癒之後再說吧。”於是說道:“孟大哥,你醒醒呀!哪裡有什麼雲姐姐呢?”孟元超道:“奇怪,剛才她分明是在我的身邊唱歌的,怎麼就不見了?那麼,你來的時候一一”林無雙道:“我來的時候,只見你一個人躺在這兒,可沒有見著雲姐姐。”陽光耀眼,和昨晚的黃昏景大不相同。孟元超眼睛,自己也不覺狐疑了,“難道昨晚那些事情,都是作夢不成?”林無雙道:“我已經在這裡伴著你整整一個晚上了。或許雲姐姐曾經未過,不過我不知道。現在大家都在打仗,恐怕很難找她。但只要她是當真來了,我一定會幫忙你找著她的。”臉上的淚痕雖然抹去,但她心裡的難過在臉上還是可以看得出來。孟元超聽了她這番幽怨的說話,倒是不對她到歉意了。
由於有了這份歉意,他不忍再向林無雙追問下去,當下笑道:“或許真的只是我在作夢。你說得不錯,大家都在打仗,什麼事情,都留著在戰後再說。對啦,我還沒有問你呢,這場仗現在打得怎麼樣了?我昏昏的過了也不知幾天幾夜啦。”林無雙道:“你打的這場伏擊戰打得非常成功,早已大獲全勝了。劉抗那邊還未與敵人接觸,但按照計劃大概也會打起來了。”孟元超嘆了口氣,說道:“可惜我受了傷未能參加這場最重要的戰役了。”林無雙道:“孟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在對你來說,最緊要的事情就是把傷養好。你喝了這壺參湯吧。”孟元超詫道:“哪裡來的參湯?”林無雙道:“冷大哥早已準備你會受傷,我來找你的時候,他給了我一支老山參,我是用你的水壺的水熬成參湯的。”參湯還是熱的,喝進肚子,渾身都覺暖和。但更溫暖的還是戰友的情誼。一陣心情動,孟元超不由得又到了自慚了:“冷大哥在即將出發和敵人決戰的時候還給我設想得這麼周到,我卻老是在想著兒女私情。”好像受到孟元超的染,林無雙以她少女的情懷在關心孟元超的變化,見他面逐漸紅潤起來,她心頭的陰翳也逐漸消失了。
“孟大哥,你好了點麼?”林無雙問道。
“好得多了。”孟元超說道,“你扶我上高處看看。”目斷遙天。東邊天際好像泛出一絲隱隱的微紅,在雲海中盪漾,孟元超吃了一驚,說道:“無雙,你看那邊,那好像是火光!”林無雙定睛看去,看了一會,笑道:“我看不見火光,恐怕是朝霞染紅的雲彩吧?”孟元超道:“那邊是不是咱們準備殲滅敵人的主戰場?”林無雙道:“不錯,方向是對的。不過東戰場和咱們這裡的距離少說也有七八十里呢。”孟元超若有所思,半晌,嘆了口氣說道:“哦,那麼遠!我縱然沒有受傷,今天恐怕也是不能趕到那兒去了。無雙,你再看清楚點,當真不是火光?”林無雙笑道:“距離這麼遠,就是那邊起了大火,這裡也是看不見的。”盂元超道:“我好像還聽見了廝殺的聲音。”林無雙道:“這是風聲。強風颳過叢林,折斷枯林朽枝的聲音。還有就是烏鴉的叫聲了。”孟元超啞然矢笑,說道:“不錯,那邊的火光都看不見,又怎能聽得見廝殺的聲音呢。是我的幻覺了。”山風吹來,孟元超了口氣,忽地又吃一驚,說道:“不對!”
“什麼不對?”
“你聞一聞,風中送來的是不是有一股焦臭的氣味?”
“果然是有一些氣味,”林無雙道。
“那就一定是那邊已經起火了,這恐怕是燒焦了的屍體的氣味。”孟元超道。
這霎那間,孟元超不由得心頭顫慄,想起了剛才的夢境。在那惡夢之中,雲紫蘿是消失在火海中的。
“咦,孟大哥,你怎麼啦?”林無雙注視看他忽地又變得蒼白的臉孔,吃驚問道。
“沒什麼。”孟元超強自抑制自己的優慮,淡淡說道:“我只是有點擔心這場大火。”林無雙深情的注視著他,說道:“孟大哥,你不要擔憂,這場仗咱們一定會打勝的,冷、蕭兩位首領早已有了周詳的計劃,要是那邊起火的話,一定也是咱們火攻敵人。孟大哥,你現在最要緊的是專心養傷。”孟無超定了定神,心裡暗暗嘲笑自己:“我怎的信起夢來了?夢中燒的是月老祠,當真是講夢裡的話,那也早已應驗了,紫蘿如今已是有了繆大哥,難道我還能指望她和我重續前緣?”林無雙見他仍是呆呆出神,不又再問道:“孟大哥,你沒事吧?”孟元超神一振,說道:“無雙,你和我立即回去。”林無雙道:“你走得動嗎?不如一一”孟元超搶著說道:“我可以慢慢的走,就是趕不到戰場,回去的路上總可以碰上咱們的人,聽聽戰場的消息也好。”不知是否朝霞的渲染,東面的雲海給染得從淺紅變為深紅了。
孟元超在林無雙攙扶下一步步走下山崗,遙想自己的戰友正在和敵人決戰,他的心情充滿興奮,但在興奮之中卻也雜有一絲恐懼。對勝利他是充滿信心的,但能不能夠再見到雲紫蘿呢,他卻是沒有信心了。他心裡在想:“難道昨晚的遭遇都是一場夢?我見到的只是紫蘿的幻影?不,不,那不是幻影!紫蘿她一定是還在小金川。唉,紫蘿,你為什麼要避開我呢?”孟元超猜得不錯,染紅了東邊天際雲海的不是朝霞,是一場大火。
林無雙也猜得不錯,這場大火,是小金川的義軍在用火攻。
清兵被圍困在一條狹長的山谷之中,出口已給山上滾下來的巨木堵死。無數火龍從天而降,那是義軍從山頂拋擲下來的一束一束燃燒著的松枝。
這是兩峰夾峙之間的荒谷,地形十分奇特,好像是給倚天長劍把整座高山當中斬劈開來,山腳變成星羅棋佈的丘群,千萬年來無數次山洪漲退沖刷出來的深溝,就變成了今天縱橫錯的穀道,這些穀道被地塹壁上伸展出來的樹椏兩面覆蓋,從谷底抬起頭來,幾乎長年不見天。星羅棋佈的丘群與谷誼之間,蔓生著糾纏不清的藤莽,燃燒起來,眨眼間就變成了到處亂竄的一條條張牙舞爪的火蛇!風在呼號,火在狂嘯,黑煙沖天,千百條火蛇匯合,谷底就快變成一片火海了。
清兵的統師黃棟臣火紅了眼睛,喝道:“給我衝上山去,誰怕死我就殺誰?”山上箭如雨下,最可怕的還有磨盤大的巨石和燃燒著的木頭滾將下來,在前面衝鋒的清兵一排排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