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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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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原來並不打算請假,早說好要由他岳母幫他照顧老婆和小孩,”陳培儀解釋。

“可是他岳母在他老婆懷孕四個多月時突然中風,他又不信任保母,也不可能讓老婆一個人照顧雙胞胎,所以才決定從這學期開始請假。”

“請多久?”

“不知道,原則上只有上學期,但也可能一整個學年,要看他老婆甚麼時候才能夠自己一個人照顧兩個孩子而定。”

“這樣子啊…”小喬蹙眉沉

“嗯!不曉得那位代課的傢伙上課方式是不是跟眼鏡仔一樣?”一提到那位代課副教授,陳培儀和張若婕便不由自主地興奮起來了。

“告訴你喔!聽說那位副教授跟眼鏡仔同年,是眼鏡仔的大學同學,又一起到美國修碩士學位,然後眼鏡仔就回臺灣來結婚、工作,可是那位副教授繼續留在美國修到博士學位後才回到臺灣來。”

“那他回臺灣後在幹甚麼,也是在教書嗎?怎會有空來代課?”

“不知道,不過那個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副教授…”陳培儀與張若婕賊兮兮地對視一眼。

“還是單身喔!”小喬白眼一翻。

“真是被你們打敗了,人家是個大我們十歲的歐吉桑耶!”

“你才拜託咧,人家還不滿三十就被你硬推上歐吉桑的搖椅去坐,你以為你自己還是十二、三歲的幼齒嗎?更何況,年長的男人才懂得體貼包容咩…”陳培儀做作地擺出一副嬌弱的模樣。

“我啊!最需要那種男人來呵護了。”

“少惡了吧你!”小喬皺了皺俊的鼻子。

“你在一腳踢開前任男友時,我倒覺得是你的前任男友比較需要呵護,還有,你的現任男友呢?”陳培儀聳了聳肩。

“早切了!”

“就知道!”小喬咕噥著又回去敲她的鍵盤。

“下星期二你到底來不來嘛?”

“既然不是眼鏡仔上的課,不來行嗎?”最好那傢伙能認真一點上課,這樣她就能多賺一筆了。

言柏堯並不是個特別愛看書的人,但一天二十四小時之中,起碼有十六個小時他都是耗在他那間超大型書房中,而且書房裡藏書之豐可媲美小型圖書館。

不過他的書房並不像正式圖書館那般嚴肅,也不似一般人的書房那樣拘謹,雖然四面八方滿滿都是書架,卻又很巧妙的利用獨立書架和盆栽把書房區隔為三個部分──工作區、休歇區和閱讀區,再加上一些典雅的藝術品和心搭配的歐式仿古傢俱,形成一個極為溫馨舒適的空間。

此刻,在右面的書架前,言柏堯一手抓電話,一手在書架上找書。

“…很抱歉,我可以幫你做修改,其他免談…我要幫朋友代課…不知道,也許半年,也許一年…不行,這是我的原則問題,做任何事都必須專心一意,不可以一心兩用,這樣才不會對不起那些學生…”回身,他轉到另一面書架出一本書來看了一下,又放回去。

“…被罵?那我也沒辦法,去年年底我就通知過你了,最多我祇能給你到今年年底的份,還特地問你要不要結束掉它,是你自己說不要的…你以為有商量餘地?我說話甚麼時候打過折扣了?”言柏堯不耐煩地捏捏鼻樑,走向書桌後,坐下,打開電腦。

“等等,等等,麻煩你先搞清楚一點好不好,我之所以會答應你的要求並不是因為我依然眷戀你不捨,而是因為你說是我提出分手的,所以我必須補償你,否則你死也不甘心,…那是當然,第一年免費已經給足你補償了,第二年開始我自然要收取報酬…打甚麼折?你賺得還不夠嗎?”相同於對生活細節上的嚴格自律,他對女人更是挑剔,不符合條件的女人,即使是美得冒泡,或者比英女皇更富有也打動不了他的心,那種四目相就會天雷勾動地火的熱情細胞在他身上保證連半顆也找不到,更別提甚麼觸電般的情或者羅曼蒂克的概念,本是連也沒有。

他只看過類似名詞出現在百科辭典上,卻不瞭解那是甚麼玩意兒。

總之,唯有具備足以讓他喜歡的理由,他才會賜予對方培養兩人之間情的機會,自然,具備的條件越多,兩人之間的進展也會越迅速。

妮可的條件就不是很夠,所以他們之間細心培養了整整三年的情,才慢慢磨呀磨的摩擦出一小簇飄搖不定的愛苗來,但就在這時,他赫然發現妮可竟然揹著他與其他男人在上“摩擦”另一種會汗的情,於是剛燃起的愛火瞬間便嗤一聲熄滅了。

“請別來這一套,妮可,這會使你更沒有格調,虧損的話你還會要求我繼續下去嗎?老實告訴你吧!有幾位你認識的『老朋友』也來找過我,而且他們開價就是你的四倍…妮可小姐,我沒有隱瞞你這件事已經很對得起你了,所以請不要尖叫,你尖叫得像只老母雞,實在很難聽…無情?不,我是理智…”他還是個處事非常謹慎的人,從不曾在匆促間,或者衝動之下做出任何未經審慎思考的決定,但當他面對女人的背叛時,他可是絕情得令人心寒,毫不猶豫地與妮可斬斷情緣,一拍兩散,乾淨俐落得教人齒冷。

妮可的朋友罵他冷酷,三年的情難道不值得再給她一次機會──其實她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搧風點火興風作一下,戲才剛開演就落幕,實在太無趣了。

不,他寧缺勿濫!

“對,在我的代課尚未結束之前,我沒有時間繼續…也沒錯,如果你的價碼不能讓我滿意,我會跳槽,或者乾脆繼續教書下去…很好,你終於瞭解了…不,不用,除非有必要做修改,否則請明年再跟我聯絡,我沒興趣和你閒嗑牙…好,再見。”這女人真難纏!

厭煩地把電話放回原位,言柏堯專心敲打鍵盤,片刻後──“咦?原來我把那本書送給小五了嗎?真糟糕,看樣子我得再去買一本了!”這也是他的基本“優良”習之一,生活一板一眼,而且非常有規則秩序,就算買了一筒廁用衛生紙卷或醬油,他都要把它們一一登記在電腦上,等用光了再扣減,這樣就可以知道他擦多久股才擦掉一卷衛生紙,或者喝多久才喝光一瓶醬油了。

至於知道這種事到底有何意義,大概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考慮了一會兒,言柏堯又拿起電話。

“喂,我是柏堯…啊,大哥,小七在嗎…不在啊…我要去買書,想帶他一起去…也沒甚麼啦!我想說他要考大學了,應該給他一點忠告…對啊!他最近越來越不象話,以為成績不錯就可以放鬆下來,所以我要告誡他,做人哪…”喀嚓!言柏堯頓時傻眼,不敢置信地瞪著電話。

為…為甚麼大哥要掛他電話?

忽地,猶在發楞的言柏堯倏地往空蕩蕩的身側惱怒地低叱一聲“不準笑!”停一停,他滿意地點點頭“很好,你最好乖一點,否則我就叫義父趕你…”話還沒說完,他突然又轉而面對同樣空蕩蕩的桌前尷尬地咧了咧嘴。

“乾媽,你…你怎麼也…不,我哪敢要你出去,可是…你總得給我留點面子嘛…”又開始了。

認識他的人都很清楚他有自言自語的老病,三不五時便會突然對空氣說起話來,起初還真是令人到頭皮發,以為他不是開始出現神分裂的前兆,就是自閉症發作,但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反正他也沒有真的抓狂暴走,也不會嘴歪眼斜口水做些甚麼讓人啼笑皆非的事,只是特別喜歡自己對自己說話,也不會傷害到別人,大家耳朵摳一摳當作沒聽到即可。

“好了,我要出去買書了,你們要一起去嗎…啊,對喔!快正午了,那我會盡快回來陪義父下西洋棋,你們可以先看電視。說到電視,拜託你們不要一看古裝連續劇就跟我抱怨說那個不合史實,這個是胡扯,那只是演戲,?”走向大門,握住門把,他又回過頭來。

“還有,義父,麻煩你,要看電視就把腦袋放回脖子上去,不然放在桌上也可以,就是不要擱在沙發上佔位置可以嗎?別『人』也要坐嘛!”語畢,言柏堯即出門去了。

寂靜的屋裡,冷氣依然呼呼地吹,是言柏堯忘了關冷氣嗎?

驟然,電視啪一聲自行打開,然後又啪啪啪自行換了好幾臺,終於,螢幕不再跳動,固定在宰相劉羅鍋的節目上,空蕩蕩的屋裡只有揹著炒菜鍋的劉羅鍋擠在三十二吋的框框裡裝瘋賣傻的聲音…

輸贏不論,通宵一個晚上陪人家打麻將就可以淨賺一萬元幹不幹?

不幹是白痴!

雖然第二天下午還有課──會點名的課,但老爸爸留下來的古董鬧鐘從來沒有背叛過她,所以小喬還是毅然接下這個工作,整整熬了一個晚上的夜,皮夾裡滿了鈔票,紅著一雙眼回到鴿子籠裡就趴下了,心裡還想著祇要有老爸的鬧鐘,一切就搞定了,卻忘了──設定鬧鐘。

“不會吧?十二點半了?”面青白的瞪著鬧鐘足足十秒整,小喬驀而驚叫一聲“我死定了!”然後咕咚咚咚地滾下,一邊咕噥著“慘了!慘了!慘了!”一邊手忙腳亂的換上t恤牛仔褲,套上鞋子,隨手抓起幾本書往揹包裡一扔便衝出屋子。

“完了!完了!完了!”她咕噥著從五樓一路跌跌撞撞地往下飛奔,直至一樓,眼見公寓大門沒關便直接衝出去,也沒想到應該減速慢行先停下來看看紅綠燈,於是報應馬上臨頭,她才一踏出公寓兩步,忽覺腳底下似乎踩到了甚麼,才想低頭看看是狗屎或貓大便,整個人已經手舞足蹈地像阿波羅十三號一樣發出去…

有人說言柏堯小氣,每次說要出去買東西,竟然沒有半個人願意跟他來,老抱怨說他堂堂一個博士跟人家討價還價委實太丟臉,對這點批評他實在難以苟同。

打細算有甚麼不對?喜歡使用能打折的貴賓卡消費有何不行?習慣到那種物美價廉的商店去購物又有甚麼不可以?只要能買到合意又便宜的東西,逛夜市又有何不妥?

博士又怎樣?沒聽過哪位博士光呼新鮮空氣就能長命百歲,不也一樣要花錢買衛生紙才能上廁所,在現實的世界裡,做人實際一點是應當,不肯吃虧是權利,這樣又有哪裡錯了?

如果不是他這麼小氣…不,是很有金錢觀念,又能夠依照生活規畫按部就班地實現每一階段的計畫,哪能在短短不到十年間便購置了兩棟房子、一部轎車,又攢了一筆積蓄?

所以說,做人哪…

想到這裡,甫鎖好車門,拎著一袋書行往住處大廈的言柏堯忽地一聲輕咦,理直氣壯的思緒猝然中斷,疑惑的眼遙注十字路口那頭,數秒鐘後,正待轉入大廈的腳步也停住了。再過數秒,當他遠遠看見那個兜頭兜臉滿身是血的女鬼以極快的速度飄飛過來時,本能地馬上退後一步避到郵筒後。

希望她不會停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