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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天壤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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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雪在心裡偷笑,看到一個重男輕女到病態的老人好笑,看到一群簡直就是一場喜劇。

“老四,德英說她今天不來罵了,她說再怎麼罵,你對她也是這樣。她懶得罵了。”另外一個老太太告訴小雪婆婆:“昨天晚上,她後來罵累了,回去地時候我剛好碰見她,她跟我說的,眼睛紅著,臉上還有淚,說她也是沒辦法,因為現在只有你這裡有錢了。所以才打電話騙你回來,她說這些年你對她不聞不問。她如果不說自己要死了,你肯定不會回來地。”小雪婆婆身子震了震,臉上動一下,沒有說話。自責像一把鈍鋸一樣,在她心裡緩慢的左右拉著,她能想象到昨天晚上德英失望的神情。

“老四,其實德英和你當年很像,我聽說德林比她運氣,第一胎就生了一個男孩。她婆家對她不錯,但是德英就不行了。生了兩個都是閨女,估計和我們村劉季海一樣。這個古話說得好,前兩個是閨女。這後面多半都是閨女了,劉季海媳子不就是最好的證明麼。我們幾個都看了德英地肚子,明顯就是一丫頭,可是她偏不信,說去醫院看了,是個男孩,一定要生下來。”

“胡說!”小雪婆婆打斷三嬸的話,對她說道:“我前面生了兩個丫頭,第三胎不就是兒子麼?”老人臉上擺明了不高興。

三嬸笑了笑,討好說道:“你是後來離了婚,再嫁了,不是同一個男人麼,他們說如果是同一個男人,前兩個閨女,後面也是閨女呢,咱村裡村外,一般前面生了兩個閨女的,男的都想離婚再娶的,因為很多都是再生下去也全是閨女。”江小雪呆在那裡,心裡想到,這農村還有這種說法?不過她想了想,好像臺灣那個小s,還有那個唱歌的王菲,前面兩個都是女兒,不知道她們第三個是不是女兒?

三嬸笑了笑,在那裡繼續說道:“德英長得很像你年輕的時候啊,老四,她昨天一邊罵你一邊哭,我們看著也怪可憐的,唉,雖然看她肚子不像個兒子,還是希望她這一胎生個兒子吧,否則長平估計會和她離婚吧,長平對她還蠻好地,只是聽說長平他娘是個厲害角,早就對村裡的人說了,她家兒媳子要再生個丫頭,他們家長平就和你家德英離婚,德英真是可憐。”小雪婆婆低下了頭。

三嬸在那裡說道:“老四,這女人真是命,我家兩個兒媳,大兒媳子生了兩個兒子,我們家不擔心了,二兒媳今年娶地,現在也懷上了。呵呵。”另外一個瞅了瞅小雪,對小雪婆婆壓低聲音說道:“小雪生孩子沒有啊,男孩還是女孩?”老太太也許並不曾體會到小雪的心情,在他們鄉下,兒媳子結了婚這麼久都沒生,理應受指責的。更何況這只是言語上的問詢哩。

婆婆地臉動了一下,小雪心裡跳得厲害,婆婆沒有吭聲。好半天才故作不介意的吐出幾個字:“現在城裡男孩女孩都一樣,丫頭也能讀大學,丫頭也孝順爹孃,丫頭也能工作賺大錢,其實德英生了丫頭就丫頭吧,城裡人把丫頭看得和兒子一樣重要。”

“呵呵,老四,你說是這樣說,你們家小雪要是生了一個丫頭,她就是城裡媳子,你也要勸她再生一個,咱們鄉下就看重這個,沒個兒子頭都抬不起。”江小雪走遠開來,她婆婆好像沒有把她生丫頭的事情說出來,她在一旁冷冷的看著,看這老太婆能隱瞞到什麼時候去,一個人站在那沒有吭聲,一群重男輕女的老太太,真是可怕到極點。

李文龍在文虎那裡住了三天,到了第三天,他就打算回深圳了,畢竟一個星期也快結束了,深圳的公司還有很多事等著他,雖然現在電話沒有打來,但是李文龍知道很快就會打來了。

第二天清早,他一早就從上起來了,在那裡收拾行李,李文虎還在那裡睡著,李文龍在他們公司附近地賓館裡訂了標準間,一間房子兩張,兩兄弟白天出去四處逛,晚上在一起聊著天,那種覺,又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李文龍在那裡慢慢收拾著行李,想著到了中午的時候。他了房子,把弟弟送回公司,他就直接回深圳了,收拾好行李,李文虎仍舊沒有醒過來,李文龍覺得有點奇怪,如果是平時,李文虎應該早就醒過來了。他是比較早醒地孩子,在家裡就是大冬天。也極少睡懶覺。

李文龍把行李收拾好,慢慢坐回到沿上,在那裡看著弟弟,晨光透過窗簾縫照在李文虎的臉上。顯得他地皮膚特別白,白得透明,幾乎能看到下面的血管,李文龍吃了一驚,弟弟有這麼白嗎,這樣地皮膚白好像不太健康。他不安地又看了李文虎一眼,才現他整個人太瘦了。身高有一米七五,可是整個人估計都沒有一百斤。

李文龍想著無論如何今天帶文虎到醫院裡做一下檢查吧。他又改變了一早做地打算。大學裡的體檢是怎麼回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大學那種體檢肯定檢查不出什麼病的,他得帶他到大醫院去看看。他這樣瘦這麼蒼白,實在是太不健康了,更何況,前天他還提到他暈倒過。

李文龍越想越擔心,看著睡的弟弟,又看了看時間,時間已經到了上午九點了,他想著上午還有時間,帶他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吧,這樣想著,他便叫了文虎一聲“虎子?”李文虎卻沒有任何反應,李文龍吃了一驚,提高了音量叫了一聲“虎子?”李文虎依然沒有響應,李文龍慌了起來,他走到李文虎的邊,俯下身子,對弟弟叫道:“虎子,虎子。”李文虎仍然那裡睡著。

李文龍徹底慌了,雙手扶著他的肩膀,一邊喚著李文虎的名字一邊叫他“虎子,虎子,快醒醒。”李文虎才慢慢睜開了眼睛,彷彿從黑重地泥沼聲掙脫而出,他鬆口氣,看到是他哥,才笑了笑,對他哥道:“哥,你醒了。”他坐了起來,準備穿衣服,李文龍鬆了一口氣,對他說道:“你怎麼睡這麼沉,我叫你好幾遍,你都沒醒,剛才嚇死我了。”李文龍不自的想起小時候,小時候他和弟弟一起擠在高高地竹上午睡,他個頭大,突然把安靜睡在一旁的弟弟擠到地上去了,他掉到地上,身體碰到地板出“砰”的一聲,李文龍當時嚇壞了,把他扶上竹,弟弟還在睡著,他很擔心他,也像剛才那樣,試探著叫他“虎子,虎子。”剛開始李文虎不答應,李文龍去搖他的雙肩,李文虎才笑著睜開眼睛,看到嚇壞了地哥哥,對他笑道:“哥,嚇壞了吧,誰叫你擠我下去的。”李文龍吐出一口氣,叉著看了醒過來的李文虎,對他說道:“你怎麼叫了好幾遍才醒,剛才在裝睡嗎,還那麼調皮,長大了也這樣子?”文虎勉強笑了笑,他其實剛才沒裝睡,而且這種境況已經有一陣子了,他經常睡不醒,有時候如果沒人叫他,醒過來時已經是中午或下午了。

李文虎的心裡掠過一絲不好的覺,可是他搖了搖頭,想著自己這麼年輕,身體好得很,再說學校體檢不是說沒事情麼,真是瞎擔心。

“虎子,哥帶你到大醫院去檢查一下身體吧,現在就去,現在是上午九點,上午還有時間,我們去吧,下午我要回深圳了。”李文虎已經穿好了衣服,對他哥道:“哥,我沒事,不用去了。”他想著去大醫院體檢也要花不少錢吧,他年紀輕輕,身體健康,實在是沒必要。不可能身體真出什麼狀況。

李文龍繼續勸弟弟,他對他道:“虎子,你太瘦了,也太白了,哥有點擔心你,這個身體最要緊,你一定要小心照顧自己,平時哥不在你身邊,你自己要照顧自己,你要按時吃飯啊,沒有餓壞自己吧。”李文龍對李文虎的身體健康很是擔心李文虎笑了笑,說道:“哥,你說地什麼話,你這麼照顧我,我一三餐不知吃的多好,哥,我比你那時候好多了,我大學四年。煎餅都帶得少。”

“虎子,還有時間,你聽哥地話,哥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用不了多少錢的,你不要想著給哥省錢。”李文龍話音剛落,這時候電話響了起來,他只得停止說話。拿出手機接起電話,是公司地秘書打來的。大意是李文龍他們正在接洽地團購出了問題,有個業主現他訂地地板磚被人換了貸,業主原先訂地是優等品,結果地板運到家。撕開包裝,現是一等品,一等品比優等品差了一個檔次,業主現在很火,由於團購材料全部由公司採購,所以業主鬧到他們公司來了。公司要李文龍火速回去。

李文龍接到這個電話頭都大了。

文虎一直靜靜的站在一旁,聽到他哥的電話。便知道他多半是公司有事情,他對李文龍說道:“哥。你回深圳吧,現在就回吧。公司的事要緊。”李文龍心緒已經亂了,團購其實很多時候有很多問題。如果處理不好,會成大事情,最終所有的責任都要他這個設計總監來擔,李文龍想到這裡,簡直不寒而慄,當時遊說公司參加其它裝修公司的團購聯盟,如果出了問題,業主找到公司,到處去上訴,公司聲名盡毀,肯定會怪責到他李文龍頭上。

別說提成,估計工作都保不住,李文龍想到這裡,已經是一頭冷汗,他現在只恨不得生出翅膀,在彈指間就飛到深圳去。

但是文虎的身體,他地身體明顯不對勁,李文龍一邊心急如焚,一邊擔心的看著弟弟。李文虎笑了笑,催促他哥道:“哥,走吧,我沒事地,你看我那麼年輕,怎麼可能得什麼大病。”李文虎最後一截話讓李文龍徹底放了心,看著二十出頭的弟弟,想著怎麼可能有大病,他點點頭,從口袋裡拿出兩千塊的現金,一邊往文虎手裡去,一邊對他說道:“虎子,哥沒時間陪你去醫院檢查,你自己去檢查吧。記得把結果告訴我。”在農村生活一輩子的人最忌諱上醫院,不病得起不了本不想著治病,李文龍李文虎好歹都上過大學,是年輕一代,可是老一輩地意識對他們多多少少也產生了影響,沒有每年自覺定時體檢的習慣。再加上,都自認為這麼年輕,能有什麼事?

李文虎不肯接,對李文龍說道:“哥,我會去檢查的,我有錢,你現在每個月又是車貸又是房貸,也沒什麼餘錢。”李文虎無論如何不肯接李文龍給他的錢,最後沒了辦法,李文龍把錢收了回來他現在一個月一萬多的房貸車貸的確是沒有多少餘錢了他看了弟弟一眼,對他道:“那你記得一定要去檢查啊,我回去了。”李文虎點點頭,心裡想著哥哥未免太杞人憂天,他能有什麼事,他因為年輕,對於自己地身體太過樂觀了。

李文龍坐著飛機火速回了深圳,李文虎送他到賓館外面,看他匆匆坐上了出租車,這一天的情景,後來多次出現在李文龍地腦海裡,讓他自責後悔了一輩子。

下午江小雪她們沒有走,老人在那裡靜靜的等待著,但是第二天,賀德英沒有來,第三天,賀德英也沒有來。

老人由剛開始被欺騙耍地憤怒慢慢的平息下來,轉而變成深重地自責和慚愧。而且這自責和慚愧一旦在心裡生了了芽,立馬就長成了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讓她痛苦極了。記憶彷彿壞了閘地自來水,無休無止的從腦海裡湧現出來,帶著悲涼和酸楚的味道,久久在她的心頭盤旋不去。她回想起這些年,對於兩個親生女兒的疏於照顧,女兒兒子,手心手背都是,都是當媽的身上掉下來的,說是完全不疼那是不可能的,更何況,老人因為年輕時的故事,對於兩個女兒更是沒有盡過半點責任,如今看到兩個女兒過得並不好,大女兒甚至在重複當年她自己的悲劇,她不由的更加難過了。如果像村裡其它的人家一樣,把女兒辛苦帶大,女兒兒子一樣疼,送她們出嫁,那麼出嫁後孃家不聞不問也可以理解,但是她們家不一樣。她沒有帶過她們,德英德林出嫁的時候,她一分錢也沒給。甚至連喜酒也沒去吃。老人覺得自個實在是太虧欠她們姐妹倆了。

這幾天,賀德英沒有站在院子外面破口大罵,家裡出奇的安靜。這幾天的事情江小雪和江小雨同時看到的,兩姐妹私下裡議論,江小雨對於農村的女人對於生兒子地狂熱無法理解,她在夜裡對她姐不可思議的說道:“姐,你說像你婆婆這種人對於抱孫子有狂熱可以理解,可是為什麼這村子裡的年輕女人對於生兒子也有狂熱啊。好像不生個兒子不罷休一樣,生男生女不一樣嗎。真是太可笑了。”賀德英生了兩個女兒,如今又懷上了,被村裡的抓計劃生育的得只能跑到外地去生,為了籌路費。只得想了這麼一個欺騙的辦法,江小雨這些天看到她著個大肚子又哭又罵的,也基本上明白了這整個過程,所以覺得不可思議。

江小雪看了妹妹一眼,臉上是悉一切的淡然微笑,對於妹妹地天真。甚至有著看破一切的嘲諷,她對她道:“你真是天真。一個人生活在一個環境裡,你會不由自主地跟著這個大環境轉。在他們農村,就是非生個兒子不可。”江小雨對她姐道:“她們一輩子就只活在這個村子裡的嗎。不到外面去的嗎,姐夫這裡。難道就沒人出去打工,不知道外面生兒生女都一樣嗎?我看到那個生了十個閨女還在生的想著實在是太可怕了,那還是女人嗎,簡直就是生孩子地機器。”江小雨做出誇張的表情,把兩隻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做出十分害怕的樣子,她喃喃道:“如果不是這次來了,親眼所見,我真的不相信呢。”江小雪對她笑了笑,緩緩道:“這種事情你真想找個解釋還真難,這裡肯定也有出去打工的,但是他們就是要生個兒子,罰再多地錢也要生,在這裡,沒生男孩是要被人瞧不起的,小雨,我和你姐夫是在深圳,還好一點,如果我像這村裡地女人一樣,天天呆在這個村子裡,說不定哪天糊塗了,就被你姐夫還有我那婆婆勸得點了頭,淪為生產的機器了。”江小雨低下了頭,聽著她姐地話,沒有作聲,小雪回過身來,走到門口往院子裡看了看,現在是大夏天的晚上,四周到處都是知了和青蛙地叫聲,這裡的環境沒有一點破化,還像最美地田園一樣,在大自然的喧鬧中充滿了靜寂和安詳,小雪的婆婆一個人搬把椅子拿著把扇子坐在院子中央,孤獨的,若有所思的,靜靜的呆在那裡,小雪看了看,原想和老人去說幾句話的,但是看著她好像完全陷入了自個的心事裡,不希望被人打攪一樣,所以嘴動了動,又低著頭轉身回了房。

“姐,你婆婆到底怎麼想的?”江小雨跟在她姐姐後面,也往院子裡張望了一下,回過頭來,輕聲的問江小雪,晚風吹過,空氣時瀰漫著大豆葉和玉米葉的清香,田園的氣息讓人喧鬧不安的心獲得靜寂和安詳。江小雪微微搖了搖頭,說道:“這兩天,我婆婆一直不說話,我問她有什麼打算,她也不吭聲,其實也就是萬把塊錢的事情,又不用叫她出。可她就是不說話,我也沒辦法。”江小雨微微笑了笑,說道:“那在外面罵的真是你婆婆的親生女兒?”江小雪看妹妹一眼,點頭道:“如今看這形勢,肯定是了。”江小雨笑了笑,說道:“親生女兒一直生活在隔壁村,一直不去看,這村子裡肯定所有的人都知道嗎,姐夫也知道吧。”小雪搖了搖頭,輕聲道:“他們家從前的事,我其實也不清楚,不過,我想,老人以為文龍不知道,可能文龍文虎早知道了,畢竟隔得不遠。”江小雨低著頭笑了笑,一會才道:“這關係可真複雜,你說我媽要是也在農村,會不會為了生兒子把我們兩個也丟了?”江小雨開玩笑的話語讓小雪有點生氣,彷彿這樣的話傷害了老人一樣,她輕聲責罵道:“不要亂開玩笑,當年的事,也是身不由已。”江小雨掩了掩嘴,然後揮揮手,對她姐說道:“行了,姐。你總得有個打算是吧,不能無限期的這樣等下去,姐夫出差也快要回來了吧,我們要回深圳了,媽今天都給我打電話了,說廠子裡有事,要我快點回去哩。”江小雪也知道妹妹說得是正理,低頭想了想。對她說道:“那行,無論如何。我明天把事情處理一下,我們爭取明逃詔身回去。”妹妹才點了點頭,在黑暗的夜裡輕聲笑了笑,說道:“老太太不吭聲。多半是同意你的打算,有錢好辦事,她們兩個女兒每個給點錢去看望一下不就行了。”江小雪沒有再說話,想著老太太這兩天一直不吭聲到底是什麼意思,她還在想什麼,還在遲疑什麼?

小雪卻不知道。老太太是在兒子和女兒兩邊搖擺,想拿錢出來。又怕文龍文虎以後有什麼事,她花了他們的錢怪到她頭上。不拿錢出來,又對不起兩個女兒。

所以一直遲疑著搖擺著。

老太太一宿未睡。在上就像烙餅一樣翻來覆去睡不著,剛剛合上眼。腦海裡浮現地也是從前的事情,然後不知不覺的,自己的樣子和德英的模樣疊加到一塊,慢慢的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從前的事還是賀德英現在的事,再到後來,腦海裡就只有賀德英含著淚水地一張臉。到了東方白的時候,老人坐了起來,她在晨光裡微微地嘆一口氣,聽到村子裡的公雞已經開始打鳴了,估摸著再也睡不著了,便乾脆翻身坐起來,穿好衣服,慢慢走到院子裡去,她一直走到院門口,仍然讓她失望的是賀德英仍然沒有來罵她,她心裡想到,德英大概對她太失望了,以致於連罵也不想罵她了。她也不希罕她的錢了,大概在德英地眼裡,她這個做孃的是非常的冷血無情的,以致於讓她絕瞭望,再也不來找她了。

前幾天,賀德英又是電話騙她,又是在村子裡罵她,讓老人十分的反,避之唯恐不及,可是現在,賀德英不找她不罵她,她這顆心卻又隱隱的不安起來。老太太在院子口呆呆地站了一會,天越來越亮,早起的農村人已經開始忙活起來了,他們村子裡彷彿大部分人是搞運輸,家裡賺錢地男人不是出外打工就是在家裡開車做運輸,做運輸不是一件輕鬆的活計,一般不管冬夏秋都要大半夜就起來,為了在一天能有個來回,大早起好趕路,現在東方白,才離家開車走地,都是比較懶的年輕人。

老太太在“轟隆隆”機器地轟鳴聲中,看著村裡的人開始忙活起來,隔壁家裡地主婦已經開始在那裡用碎米餵雞了,老太太看了看自家的院子裡,由於她已經一年多住在李文龍深圳的家裡,這個農村的老家等於是廢棄沒用了。家裡不管是雞鴨還是貓狗,一隻小動物也沒有,只在院子裡,由於家裡長期沒人,飛來安居的麻雀顯得特別的大膽,已經站在院子裡一棵斷成兩截的石榴樹上叫得正歡。

老人看向江小雪和江小雨住著的房間,裡面安靜極了,門窗都關得緊緊的,很明顯,儘管清晨的村子十分熱鬧,可是城裡的年輕人太渴睡了,不像老人,到了晚年就睡不著了,稍微有一點動靜就立馬醒了,老年人是晚上睡不著早上醒得早。

老人一個人呆在家裡無事,心裡牽掛著賀德英,最終決定自個走到她家裡去看看,想著她到底怎麼樣了,決定和男人一起跑到新疆去生孩子,到底打算得怎麼樣,她心裡彷彿有無數的話想對賀德英說,可是老人卻知道,如果德英真站在她面前,她估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過,無論怎麼樣,她還是非常想看看她,她不希望她走她的老路,不想看到她因為生不出兒子被男人打罵拋棄,所以她一定要去看看。

老人抱著這樣的心態出了自家院子,一步一步的往隔壁村裡走去,她走得很快,田野小徑上的水沾溼了她的褲角,布鞋的鞋底沾著村裡溼潤的泥土,老太太也沒有顧及,不到一會,她就已經站在賀德英家的門口了,她來過一次。所以印像十分的深刻,知道自己並沒有走錯路,只是站在院子外面往裡張望著,院子內外顯得靜悄悄的,院門卻大敞著,彷彿家裡沒有人一樣。老人遲疑了一下,在外面觀望了一會,就舉步走了進來。要她開口叫著賀德英地名字走進去那裡不可能的,畢竟兩個人多年未曾見過面。沒有說過話,突然間母子相認,她實在是無法適應。

院子裡靜悄悄的,果然沒有人。老太太在他們家的院子裡走著。一邊走一邊四下裡打量賀德英家,才現賀德英的家是真窮,房子和院牆都是年久失修的,房子一邊的牆明顯傾斜了,如果不是隔壁家的房子撐著,估計整垛牆都會倒下去。這樣地房子住得實在太危險了,難道就沒有錢再修一棟。或再沒錢,把牆扶正用兩木柱撐一下。或塗上水泥也能起到加固作用,老人這樣想著。突然又意識到,他們連跑去新疆生孩子的路費都要想盡辦法向她要。他們又哪來地錢修房子呢?

老人抱著這樣的想法走進了房間,雖然外面天已經大亮,可是房間裡仍然一片幽暗,在幽暗的房間裡,老人看著房間裡的陳設,才現賀德英地家簡直就是家無長物,除了四面牆仍然是四面牆,在房子的角落裡,兩雙怯生生的眼睛正看著她,老太太走過去,才現是賀德英的兩個女兒,她們用黑黑的眼睛盯著她,對於家裡突然來了一個不認識的人,到十分地緊張。

“你媽呢?”老人微微笑著走過來,想和她的兩個外甥女說兩句話,然而那兩個孩子不認識她,或見過她一面,但是對她印象不好,一聲不吭地看著她,就是不說話。

老人伸手摸了摸兩個孩子的手,她們地手黑黑的,指甲裡都是泥,臉上也黑黑地,明顯大人一早起來還沒有給她們洗手洗臉。

“你媽呢?”她又問了一句。

“俺媽”一個稍大點的孩子嘴張了張,往外指了指,老人回過頭,就聽到一個女人地嗚咽聲由遠而近,慢慢傳到房裡來,她聽得清了,是賀德英的哭聲。

老人站了起來,賀德英一邊哭一邊走到了院子裡,看到老人不由徵住了,也不說什麼,只是站在那裡不停的抹眼淚。

老人看著她,對她說道:“你哭什麼?”賀德英看她一眼,低頭說道:“俺那頭母豬,前天可以賣到兩千塊,昨天生了病,醫生說治不好,今天賣掉了,只賣了兩百塊。”老太太心裡一震,她在農村生活了大半輩子,當然知道一頭會生豬仔的母豬在一個家裡意味著什麼。農村人除了種地基本上沒有什麼賺錢的活路,養豬是唯一能夠在賣掉的時候換一筆整錢的時候,在一個家裡,一頭會生仔的母豬意味著源源不斷的財富,雖然這在城裡人的眼裡顯得不值一提,可是在農村裡卻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

賀德英還在那裡傷心的哭著,一邊哭一邊自言自語“原先有人出兩千塊錢想買俺這頭豬,這豬特別好,每次產仔都生十二個,每隻豬仔都活得特別好,俺捨不得賣,最近俺男人勸俺賣掉,不然沒有錢去新疆,村裡罰款的人天天來找,俺想著賣掉就賣掉吧,沒想到它卻突然生了病,現在只賣了兩百塊錢,兩百塊啊,嗚嗚嗚,俺怎麼這麼命苦啊,這子可怎麼過?”賀德英傷心的大哭起來,太陽已經出來了,金的陽光照在賀德英的頭上臉上,她的頭蓬亂著,金的光線使得她的頭有了一層赤紅的光暈,在那光暈著,她那枯黃憔悴的神情,以及著的大肚子,不由得使人更加的難過。

老太太沒有作聲,低著頭經過她的身邊,走出了她們家的院子,賀德英沒有追出來,一個人仍舊站在那裡哭著,老太太走出去很遠,賀德英的哭聲彷彿尾隨而來,一直在她身邊哭著,聽在她的耳朵裡,纏繞在她的心口上。

老人一聲不吭的回了家,江小雪和江小雨回來了,兩姐妹一邊說笑一邊在那裡洗臉刷牙,她們從深圳帶了洗面,老人看了一眼,小雪小雨的洗面上次她聽小雪打電話時知道,那小小的一支都是上千塊的,她沒有作聲,卻在心裡嘆道,都是差不多年紀的女人,為什麼命運相差那麼多,小雪多好看,皮膚那麼白那麼,德英呢,卻已是兩個女兒的媽,看上去和小雪媽差不多年紀,這人與人之間,命運怎麼相差那麼多?簡直就是天上地下。她想到這裡,兩行老淚不知不覺了下來。想著農村怎麼這麼重男輕女,為什麼一定要非生兒子不可,她還有她女兒都是因為這個重男輕女都有這麼可憐悲慘的命運,如果不是非生兒子不可,她當初也不會離婚,如果不是非生兒子不可,德英也不會活得這麼窮,為了一頭生病的豬也哭得這麼傷心。

“媽?”看到老人走進來,小雪停止與妹妹說話,叫了一聲老人,老太太慌忙用手把眼淚抹掉,胡亂點點頭應個聲,低著頭進了房間,江小雪呆了呆,看到在陽光下,老人的眼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有淚水了。心裡清楚老太太多半放心不下賀德英,心裡也就拿定了主意,洗刷完畢,她便自己作主去賀德英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