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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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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天幕中,浩我的銀河裡,一顆星候然劃破夜空,消逝在宇宙深處,緊接著又是一顆…李雲龍心裡一動,他猛地扔掉菸蒂,怔怔地望著星消逝的地方,他到一種不祥的預兆。

此時,在北京西郊的一所軍事機關的將軍樓裡,趙剛和馮楠正相擁而坐。趙剛的臉上到處都是青紫的傷痕。他的嘴上有一道可怕的裂傷,出殘缺的牙齒。

在白天的批鬥會上,趙剛被揪到臺上喝令跪在地上,他倔強地直地站著,連也不肯彎,被幾個造反派成員死死地按跪在地上,他又掙扎著站起來,參加批鬥的人們大怒,因為這樣死硬的**革命分子還很少見,他們一邊高呼著口號:敵人不投降就叫他滅亡!一邊衝上去把趙剛打倒在臺上,誰知一頓拳打腳踢後,趙剛又晃晃悠悠站了起來,造反派們氣瘋了,他們又衝上來一頓毒打,如此這般,反覆多次,最後批鬥會的主持人見影響太壞,便宣佈暫時散會。趙剛硬是堅持一步步走回家,進門後才頹然倒下。

馮楠用溫水浸溼手巾,給丈夫輕輕擦拭著,嘴裡安著:“老趙,忍一會兒,我再給你上藥。”趙剛笑笑,用手拍拍肚子說:“這點兒傷算什麼?我這肚子上中過一發9毫米口徑的子彈,五臟六腑都打爛了,這條命本來就是揀來的,又活了這麼多年,我已經賺了嘛。”馮楠輕輕靠在丈夫身上說:“歇一會兒再上路,好嗎?

“”孩子們安排好了嗎?

“”放心吧,我早安排好了。李雲龍是個古道熱腸的人,孩子們給他沒什麼不放心的。你呀,在軍隊這麼多年,過命情的老戰友,只有李雲龍一個。真怪,一個大學生和一個魯的軍人結成生死情。

“”戰爭是最好的粘合劑,我和老李的情也是吵出來的。三八年我剛調到獨立團當政委,那天老李正盤腿坐在炕上喝酒,見了我二話不說就遞過了酒瓶子,我說謝謝,我不會喝。老李陰著臉哼了一聲,說不會喝你到獨立團幹嗎來了?我當時也不高興了,回了他一句,獨立團是打仗的,又不是收酒囊飯袋的。這傢伙當時就被噎住了。我看出來了,他是個順驢,在這個團裡稱王稱霸慣了,聽說前幾任政委就因為和他搞不到一起去,被他擠走的。剛到獨立團時,我的工作開展得很難,老李也打定主意想擠走我,那時我對他印象也不好,覺得這人多,這樣的人怎麼能當團長呢?他的特點是見了上級就發牢騷,明明已經執行了命令,還要嘮叨幾句,好像不發牢騷就虧了似的。對下級就更不像話了,張嘴就罵人,話連篇,有時還動手打人。可奇怪的是,這傢伙在團裡的威信還很高,全團的幹部戰士都很尊敬他,甚至是崇拜他。當時我想,這人恐怕還是有些獨到之處的。後來,我參加了獨立團的幾次戰鬥才明白,老李打起仗來真有點兒鬼才,點子多,善於逆向思維,從不墨守成規。

“一提到李雲龍,滿臉傷痕的趙剛立刻神采飛揚:”我和老李的格相去甚遠,他是個典型的現實主義者,而我卻是個理想主義者。這兩種類型的人一旦相遇,碰撞是免不了的。

老李這個人極務實,他嘲笑理論,一概斥之為‘大道理‘或‘狗皮膏藥‘。而我那時書生氣十足,偏偏愛搬理論。

“”我猜,後來你們成了好朋友,主要還是因為你也現實起來,再不搬理論了。

“馮楠問道。。”是呀,戰爭的環境太嚴酷了,理想主義應付不了這種殘酷的現實。坦率地說,當時的獨立團沒有我趙剛一樣能打勝仗,要是沒有李雲龍,獨立團在晉西北那種嚴酷的環境裡連一個月也生存不下來。

關於這一點,我對老李心服口服,在如何做一個真正的軍人方面,我承認他是我的老師。

“馮楠依便著趙剛道:”我看,你們倆都是悲劇人物。趙剛,你恐怕至死都是個理想主義者,你參加革命時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準備為了某種理想而獻身,當現實違反了你的初衷時,你便有了一種破滅。因為你無力阻止現實的發展,那種無奈和痛苦是很深刻的,如果帶著這種痛苦活著,你會到生命變得毫無意義。

“趙剛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眼光注視著馮楠,嘴裡嘆道:”咱們生活了十幾年,你在我面前始終扮演一個溫柔子的角,幾乎使忽略了你的另一面,難道你要到最後時刻才亮出你的劍鋒?真可謂後發制人呀…

馮楠出悽楚的笑容道:“格即命運。我沒有能力改變你,惟一能做到的是,始終伴陪你直至死亡。”趙剛痛苦地下眼淚:“你這樣做毫無意義,這是有意讓我的良心負債,為什麼不給我一些自由的空間?給我一些選擇的權力?”

“趙剛,你知道俄國的十二月黨人嗎?”

“當然知道,那也是一群充滿理想主義的革命者。”

“我在想俄國的十二月黨人,在想他們的子,那可真是一群高貴的女。十二月黨人起義失敗後,被沙皇放到西伯利亞,他們的子面臨著兩種選擇,要麼和丈夫斷絕關係,繼續留在彼得當貴族。要麼被剝奪貴族身份,伴陪他們的丈夫去西伯利亞服苦役。這些高貴的、柔弱的女表現出極大的勇氣,毅然選擇了者。陀思妥也夫斯基都動得淚了,他說:她們拋棄了一切貴族身份、財富、社和家人,為了崇高的道德義舉,為了爭取自由而牲了一切。無辜的她們在漫長的二十五年裡,經受了她們‘罪犯丈夫‘所經受的一切…你看,一百多年過去了,在人們心中,那些英勇的十二月黨人反而不如他們子的歷史形象完美。十二月黨人的子,成了一個群體,成了一種英雄主義的象徵,歷史也牢牢地記住了這些偉大的女。你知道,這個世界上假如沒有了你,我活著便沒有任何意義,思想的孤獨和對你的懷念同樣也會殺死我,還記得嗎?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才真正知道,什麼叫一見鍾情。那時我就想,謝上蒼,這個男人是上蒼恩賜於我的。”趙剛輕輕摟住子,環視著客廳,被抄家後,客廳裡已面目全非,藏書被撕成一堆堆的廢紙,趙剛穿著禮服,佩著少將軍銜的大照片上被打了紅的叉。趙剛輕輕笑了:“人生真像場夢啊…”

“告訴我,當年你投筆從戎,投身一場革命,幾十年的徵殺,落得如此結局,你後悔嗎?

“馮楠問。

“不後悔,我盡了一箇中國人的本分,當時民族危亡,強敵壓境,任何一個有血的中國人都不可能置身於事外。在侵略者面前,我們沒給中國軍人丟臉。至於那場推翻國民黨統治的戰爭,我為能參加那場戰爭而到自豪。那是一個獨裁的、不得人心、腐透頂的政府,那個政府不垮臺,天理難容。我這一生參加了兩場戰爭,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沒什麼可後悔的。我只是到痛心,我想起那些為了建立這個政權犧牲的戰友,想起他們心裡就受不了。從三八年我進入八路軍直到四九年建國這11年裡,我換過的警衛員就有13個,他們都是死在我眼前,大部分是為了掩護我才犧牲的,直到今天,我一閉上眼睛,那些生龍活虎的面孔就出現在我腦子裡,我能準確地叫出他們的名字,清楚地記得他們犧牲的順序和地點。淮海戰役時,犧牲的那些戰士何止成幹上萬。那些剛從火線上抬下來,蒙著白布的屍體在田野裡擺得一片一片的,數都數不過來,我親眼看見一個傷員在擔架上拼命掙扎哭喊,放下我,我要回去,我們全連都犧牲了,我要去報仇哇。擔架旁的一個老人哭著催促擔架員,快,快,這孩子快不行了,快點兒啊,孩子你等等,快到醫院了,你不能這就死呀。

當時呀,我已經是縱隊副政委了,應該在下級面前保持點形象了,可我當時…眼淚怎麼也控制不住,哭得連話也說不出來。這些為了理念而捐軀的人們,他們本以為通過自己的犧牲能換來一個自由公正的社會,可他們的希望實現了嗎?

“說到這裡,趙剛不滿面,他使勁擦去眼淚道:”我想起田先生,十年前,就是在這座房子裡,我和田先生做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長談,現在想起來,田先生真是個少見的智者,他的眼光真能透過重重的霧看到未來。他在十年前就擔心我們的民族會出現一場浩劫,現在還真不幸被他言中了。我明白了,革命也許是個中詞。它可以引導人們走向光明,也可以以革命的名義製造人間災難。革命必須符合普遍的道德準則即人道的原則,如果對個體生命漠視或無動於衷,甚至無端製造血和死亡,所謂革命無論打著怎樣好看的旗幟,其質都是可疑的。我現在終於理解丁當年高爾基的大聲疾呼:在這些普遍獸化的子,讓大家變得更人道一些吧…如果拒絕人,沒有愛與同情,是本不可能成為一個革命者的。馮楠,我沒有能力阻止災難的蔓延,但我有能力捍衛自己的尊嚴、沒有了尊嚴我寧可選擇死亡。

“馮楠注視著趙剛說:”我對你們共產黨人最初的印象是解放軍進上海的時候,成千上萬的戰士都宿街頭,連我家的門裡都躺滿了,真是紀律嚴明,秋毫無犯啊。我早晨出門沒看見地上躺著的戰士,差點被絆倒,一個年青的團長向我立正敬禮,一個勁兒地道歉,動得我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真是人民的子弟兵啊。那個團長頂多二十七八歲,英俊瀟灑,口才真好,好像受過良好的教育,對待女士很有點紳士的派頭。

那時我想,共產黨裡真是藏龍臥虎,人才濟濟啊。能經過二十多年的武裝鬥爭,由弱變強,領導人民推翻國民黨的政府,這樣一場偉大的革命,沒有很多優秀的人才參與是不可能的。特別是遇見你以後,我更加深了這種印象。我丈夫這樣優秀的人都是共產黨員,這個黨執政還會犯錯誤嗎?那時真幼稚。其實任何一個政黨都有可能犯錯誤,以我一個黨外人土的眼光看,這個政黨所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自覺地進行了一場素質逆淘汰。漸漸地把黨內富於正義的、敢於抵抗惡勢力的、置生死於不顧為民請命的優秀人物都淘汰掉了,這樣,災難就不可避免了。我說得對嗎?

“”對了一半,優秀人物還有的是,而且是在不斷站出來。至少,我相信李雲龍就是一個。

他是條硬漢子,比我有勇氣。

“趙剛直身子,不料碰了傷口,疼得直冷氣。

馮楠心疼地扶住丈夫:“別動,靜靜地坐著,休息一會兒。”趙剛合著眼,彷彿已經睡了過去…一縷思緒攙雜著淡淡的憂傷將他帶回了當年的延安“抗大”他曾在那裡學習過,他忘不了那陝北的黃土高原,那縱橫起伏的山細就像在一間被凝固的波,缺少植被而貧瘠的坡地,瘦骨鱗響的老牛拖著古老的木犁。似乎是從天外傳來的高亢蒼涼的信天游調子:羊肚肚手巾喲,三道道藍,咱們見個面容易,拉話話難。…

看不見那山上喲,看不見人,我淚個蛋蛋拋在那沙篙篙裡。

鼓在震天轟響,漫天黃塵中白羊肚手巾在點點跳躍,綏德的壯後生,米脂的俊閨女,硝煙中的《黃河大合唱》,刀槍鏗鏘的《大刀進行曲》…千里淮海大平原,幾十萬野戰軍官兵高唱著:追上去,追上去,不讓敵人氣,不讓敵人跑掉…隴海線兩側,數十萬大軍捲起兩股狂,揚起漫天塵土,呼啦啦地南北呼應,晝夜兼程,席捲而去。強悍的黃百韜兵團頃刻間灰飛煙滅…

的禮花,五彩繽紛,閱兵式上炮車磷磷,飛機呼嘯,坦克縱隊隆隆碾過,觀禮臺上,無數顆金的將星在秋的陽光下焰焰生輝…

此生足矣啊,大風捲海,波瀾縱橫,登舟者引為壯觀,生死之大波瀾何獨不引為壯乎?硝煙戰火,百戰搏殺,勝利之喜悅,亡友之哀痛,橫眉冷對強敵,溫柔鄉中風光旎,歡樂與痛苦織,青、友誼和愛情相伴…此生夫復何求?

趙剛睜開眼,兩眼炯炯有光,他拍拍馮楠的後背,輕輕說道:“喂:十二月黨人該上路了,黎明可是上路的好時候。”馮楠此時已淚飛如雨,她猛地抱住趙剛痛哭道:“趙剛啊,我害怕,這是我的一塊心病,我只怕當咱們的體消失後,靈魂也會飄散,沒有了你,我太孤獨了。”趙剛微笑道:“你放心,我會緊緊地抓住你,想跑都跑不掉。”馮楠擦去眼淚,臉上出孩子般的笑容:“真的?你可要說算數,讓我放心啊。”她輕輕扶起趙剛說:“走好,我親愛的十二月黨人,咱們就要去風雪茫茫的西伯利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