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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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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會群臣,問:“誰可傅太子者?”群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執金吾原鹿侯陰識可。博士張佚正曰:“今陛下立太子,為陰氏乎,為天下乎?即為陰氏,則陰侯可;為天下,則固宜用天下之賢才!”帝稱善,曰:“置傅者,以輔太子也;今博士不難正朕,況太子乎!”即拜佚為太子太傅,以博士桓榮為少傅,賜以輜車、乘馬。榮大會諸生,陳其車馬、印綬,曰:“今所蒙,稽古之力也,可不勉哉!”北匈奴遣使貢馬及裘,更乞和親,並請音樂,又求率西域諸國胡客俱獻見。帝下三府議酬答之宜,司徒掾班彪曰:“臣聞孝宣皇帝敕邊守尉曰:‘匈奴大國,多變詐,接得其情,則卻敵折衝;應對入其數,則反為輕欺。’今北匈奴見南單于來附,懼謀其國,故數乞和親,又遠驅牛馬與漢合市,重遣名王,多所貢獻,斯皆外示富強以相欺誕也。臣見其獻益重,知其國益虛;歸親愈數,為懼愈多。然今既未獲助南,則亦不宜絕北,羈縻之義,禮無不答。謂可頗加賞賜,略與所獻相當,報答之辭,令必有適。今立稿草並上,曰:‘單于不忘漢恩,追念先祖舊約,修和親以輔身安國,計議甚高,為單于嘉之!往者匈奴數有乖亂,呼韓、郅支自相仇戾,自絕皇澤,而呼韓附親,忠孝彌著。及漢滅郅支,遂保國傳嗣,子孫相繼。今南單于攜眾向南,款歸命,自以呼韓嫡長,次第當立,而侵奪失職,猜疑相背,數請兵將,歸掃北庭,策謀紛紜,無所不至。惟念斯言不可獨聽,又以北單于比年貢獻,修和親,故拒而未許,將以成單于忠孝之義。漢秉威信,總率萬國,月所照,皆為臣妾,殊俗百蠻,義無親疏,服順者褒賞,畔逆者誅罰,善惡之效,呼韓、郅支是也。今單于修和親,款誠已達,何嫌而率西域諸國俱來獻見!西域國屬匈奴與屬漢何異!單于數連兵亂,國內虛耗,貢物裁以通禮,何必獻馬裘!今齎雜繒五百匹,弓鞬韣丸一,矢四發,遺單于;又賜獻馬左骨都侯、右谷蠡王雜繒各四百匹,斬馬劍各一。單于前言“先帝時所賜呼韓竽、瑟、空侯皆敗,願復裁賜。”念單于國尚未安,方厲武節,以戰攻為務,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劍,故未以齎。朕不愛小物,於單于便宜所,遣驛以聞。’”聞悉納從之。

◎建武二十九年癸丑,公元五三年,二月,丁巳朔,有食之。

◎建武三十年甲寅,公元五四年,二月,車駕東巡。群臣上言:“即位三十年,宜封禪泰山。”詔曰:“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氣滿腹,‘吾誰欺,欺天乎!’‘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何事汙七十二代之編錄!若郡縣遠遣吏上壽,盛稱虛美,必髡,令屯田。”於是群臣不敢復言。

甲子,上幸魯濟南;閏月,癸丑,還宮。

有星孛於紫宮。

夏,四月,戊子,徙左翊王焉為中山王。

五月,大水。

秋,七月,丁酉,上行幸魯;冬,十一月,丁酉,還宮。

膠東剛侯賈復薨。復從征伐,未嘗喪敗,數與諸將潰圍解急,身被十二創。帝以復敢深入,希令遠征,而壯其勇節,常自從之,故復光方面之勳。諸將每論功伐,復未嘗有言,帝輒曰:“賈君之功,我自知之。”◎建武三十一年乙卯,公元五五年夏,五月,大水。

癸酉晦,有食之。

蝗。京兆掾第五倫領長安市,公平廉介,市無枉。每讀詔書,常嘆息曰:“此聖主也,一見決矣。”等輩笑之曰:“爾說將尚不能下,安能動萬乘乎!”倫曰:“未遇知己,道不同故耳。”後舉孝廉,補淮陽王醫工長。

◎中元元年丙辰,公元五六年,正月,淮陽王入朝,倫隨官屬得會見。帝問以政事,倫因此酬對,帝大悅;明,復特召入,與語至夕。帝謂倫曰:“聞卿為吏,篣婦公,不過從兄飯,寧有之?”對曰:“臣三娶,皆無父。少遭飢亂,實不敢妄過人食。眾人以臣愚蔽,故生是語耳。”帝大笑。以倫為扶夷長,未到官,追拜會稽太守;為政清而有惠,百姓愛之。

上讀《河圖會昌符》曰;“赤劉之九,會命岱宗。”上此文,乃詔虎賁中郎將梁松等按索《河》、《雒》讖文,言九世當封禪者凡三十六事。於是張純等復奏請封禪,上乃許焉。詔有司求元封故事,當用方石再累,玉檢、金泥。上以石功難就,因孝武故封石,置玉牒其中。梁松爭以為不可,乃命石工取完青石,無必五。丁卯,車駕東巡。二月,己卯,幸魯,進幸泰山。辛卯,晨,燎,祭天於泰山下南方,群神皆從,用樂如南郊。事畢,至食時,天子御輦登山,中後,到山上,更衣。晡時,升壇北面,尚書令奉玉牒檢,天子以寸二分璽親封之,訖,太常命騶騎二千餘人發壇上方石,尚書令藏玉牒已,復石覆訖,尚書令以五寸印封石檢。事畢,天子再拜。群臣稱萬歲,乃複道下。夜半後,上乃到山下,百官明旦乃訖。甲午,禪祭地於梁陰,以高後配,山川群神從,如元始中北郊故事。

三月,戊辰,司空張純薨。

夏,四月,癸酉,車駕還宮;己卯,赦天下,改元。

上行幸長安;五月,乙丑,還宮。

六月,辛卯,以太僕馮魴為司空。

乙未,司徒馮勤薨。

京師醴泉湧出,又有赤草生於水崖,郡國頻上甘。群臣奏言:“靈物仍降,宜令太史撰集,以傳來世。”帝不納。常自謙無德,每郡國所上,輒抑而不當,故史官罕得記焉。

秋,郡國三蝗。

冬,十月,辛未,以司隸校尉東萊李訢為司徒。

甲申,使司空告祠高廟,上薄太后尊號曰高皇后,配食地祇。遷呂太后廟主於園,四時上祭。十一月,甲子晦,有食之。

是歲,起明堂、靈臺、辟雍,宣佈圖讖於天下。初,上以《赤伏符》即帝位,由是信用讖文,多以決定嫌疑。給事中桓譚上疏諫曰:“凡人情忽於見事而貴於異聞。觀先王之所記述,鹹以仁義正道為本,非有奇怪虛誕之事。蓋天道命,聖人所難言也,自子貢以下,不得而聞,況後世淺儒,能通之乎!今諸巧慧小才、伎數之人,增益圖書,矯稱讖記,以欺惑貪,詿誤人主,焉可不抑遠之哉!臣譚伏聞陛下窮折方士黃白之術,甚為明矣;而乃聽納讖記,又何誤也!其事雖有時合,譬猶卜數只偶之類。陛下宜垂明聽,發聖意,屏君小之曲說,述《五經》之正義。”疏奏,帝不悅。會議靈臺所處,帝謂譚曰:“吾以讖決之,何如?”譚默然,良久曰:“臣不讀讖。”帝問其故,譚復極言讖之非經。帝大怒曰:“桓譚非聖無法,將下,斬之!”譚叩頭血,良久,乃得解。出為六安郡丞,道病卒。

範睢論曰:桓譚以不善讖亡,鄭興以遜辭僅免;賈逵能附會文致,最差貴顯;世主以此論學,悲哉!

逵,扶風人也。

南單于比死,弟左賢王莫立,為丘浮尤鞮單于。帝遣使齎璽書拜授璽綬,賜以衣冠及繒彩,是後遂以為常。

◎中元二年丁巳,公元五七年,正月,辛未,初立北郊,祀后土。

二月,戊戌,帝崩於南宮前殿,年六十二。帝每旦視朝,昃乃罷,數引公卿、郎將講論經理,夜分乃寐。皇太子見帝勤勞不怠,承間諫曰:“陛下有禹、湯之明,而失黃、老養之福,願頤愛神,優遊自寧。”帝曰:“我自樂此,不為疲也!”雖以征伐濟大業,及天下既定,乃退功臣而進文吏,明慎政體,總攬權綱,量時度力,舉無過事,故能恢復前烈,身致太平。

太尉趙熹典喪事。時經王莽之亂,舊典不存,皇太子與諸王雜止同席,籓國官屬出入宮省,與百僚無別。熹正,橫劍殿階,扶下諸王以明尊卑;奏遣謁者將護官屬分止它縣,諸王並令就邸,唯得朝晡入臨;整禮儀,嚴門衛,內外肅然。

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