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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疾人爬過馬路後,便沿著高級賓館的後院牆繼續爬行,高級賓館的後院牆緊鄰著人行步道,在人行步道與賓館的後院牆之間,有一條狹窄的略微高出人行步道的水泥板,整整齊齊地排列著,時爾會出現一個孔眼,上面散落著些許煤渣。

在一個孔眼處,殘疾人咕咚一聲爬了上去,然後衝我使了使眼:“小兄弟,到了,咱們的賓館到啦,進去吧!”什麼,這,這,聽到殘疾人的話,我怔怔地望著黑漆漆的水泥孔眼不知應該說什麼才好:這,這,這是哪家子的高級賓館啊?

而殘疾人則不以為然,他將兩隻手探進水泥板的孔眼裡,以一種令人目瞪口呆的姿式哧溜一聲鑽了進去。

我站在水泥板上忐忑不安地往裡面張望著,裡面漆黑一片,除了一股股嗆人的煤土味,什麼也看不見。

“下來啊!”黑暗之中,傳來殘疾人的催促聲,我依然猶豫不決,不肯跳下去。

突然,我的眼前閃過一絲光亮,原來,那是殘疾人打開了一支手電筒,嘿嘿,這個傢伙,玩意還不少呢。

有了這絲這可憐的光亮,我終於鼓起勇氣跳了下去,咕咚,我的身體重重地摔在煤塊上,我“哎喲!”叫喚一聲,正站起身來,突然被人推了一把:“他媽的,誰啊,到處亂跳,差點沒砸死我!”一個躺在煤堆上睡懶覺的著大腿衝我罵道:“你他媽的沒長眼睛啊,想砸死老子啊!”

“算了,算了!”殘疾人陪著笑臉對漢說道:“他太小啦,第一次來咱們的賓館,難免花眼,看不清路,原諒他吧,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說完,殘疾人用握著電筒的手衝我擺了擺:“小兄弟,過來,到這邊來,”然後,殘疾人一隻手打著手電,另一支手向前爬去:“來,跟我來!咱們的房間在最裡面,那可是高間哦!”我跟在殘疾人的身後,在手電筒的指引之下緩緩地走向煤堆深處。

原來,這裡是那家高級賓館貯藏煤炭的地方,在煤堆的最底端,也就是殘疾人所住的高間那裡,隔著厚厚的牆壁是嗡嗡作響的鍋爐房,在緊貼著鍋爐房的磚牆處,鋪著一個髒得不能再髒的被褥,看到手電筒的光亮,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漢子從被角里探出頭來:“哦,老瘸子回來啦,”中年漢子發現呆呆地站在煤堆最高處的我:“嗬嗬,老瘸子混得不賴啊,怎麼,收徒弟啦!”

“去你媽的,這個小兄弟才不是咱們這樣的人呢,我哪有資格當人家的師傅啊,他今天有點情況,不能回家,只好委屈一下,到我的賓館裡暫住一宿,去,去,起來,給好人讓位!”殘疾人推了一把中年漢子:“滾出來,該老子休息啦!”

“老瘸子,今天收入如何啊,發財沒有哇!”

“唉,”殘疾人嘆息起來:“去他媽的吧,還發財呢,喝了一天的大冷風,從早混到晚,連他媽的一碗酒錢都沒討夠,唉,生活真是越來越難混啊!”

“算啦,這年頭,還想喝酒呢,能討點嚼饅頭的零錢就燒高香吧,窮啊,大家都窮啊!”中年漢子開始穿衣服:“時間不早啦,我該上班啦!”

,”殘疾人警告道:“加點小心,最近風聲很緊,別他媽的掉鏈子了,讓政府給扔到大廣去!”

“哼,”中年漢子不以為然地說道:“放心,哥們命大福大造化大,自從出道以來,還沒失過手呢吶!”

,”殘疾人罵道:“我看你是早晚不等!”看看中年漢子嘀嘀咕咕地爬過煤堆,殘疾人向我擺擺手:“小兄弟,下來啊,”他指著那個骯髒的被窩對我說道:“來,到這睡覺來!”

“不,”我發誓,我就是凍死也不會鑽進那個被窩裡的,我衝著殘疾人搖搖頭,然後哧的一聲滑下煤堆,在手電筒光束範圍內,我發現有一個緊閉著的大鐵門,我走過去靠在了鐵門上:“大哥哥,我就在這睡吧!”

“行,”殘疾人說道:“那也行,那裡離鍋爐很近,有熱氣,不冷,我這裡雖然有被蓋,可是太髒啦,我還真有點不好意思讓你睡這種髒地方呢!”我靠在大鐵門的縫隙處,身後不斷地湧進一股股暖洋洋的熱氣,殘疾人關掉了手電筒:“好啦,可以閉燈啦,時間不早啦,睡覺!”煤庫裡頓時可怕地漆黑起來,我依在大鐵門上心亂如麻:現在可好啦,再也用不著洗臉、洗腳,更沒有必要刷牙,甚至連衣服也不用脫,往鐵門上一靠,雙手抱著‮腿雙‬,腦袋扣在雙膝上,睡覺吧!

可是,我哪裡睡得著呢,我想媽媽!

唉,你啊,你啊,都是你自己做得好事,傷害了媽媽,從而有家不能回。

唉,媽媽再也不會愛我啦,媽媽,媽媽,我想你,媽媽,我好想你啊!

在漆黑得不見手指的煤庫裡,我糊糊的腦海裡浮現出媽媽那既美麗端莊而又嚴肅冷峻的容顏,媽媽那碩大的、渾圓的、溫暖的房,媽媽那肥實細白的玉手。

媽媽幫我擦股、系褲帶,給我洗臉、教我刷牙,洗我的小雞雞,讓我撫摸她的酥,…

媽媽——媽媽——一串苦澀的淚水不自覺地湧出眼眶,又順著面頰緩緩地淌到衣領裡,我抹了抹鹹漬的淚水,心裡反覆地呼喚著媽媽、媽媽,最後,在無盡的悔恨之中漸漸地睡死過去。

“咕咚,”我睡得正香,突然,不知怎麼搞的,咕咚一聲摔到一條燈光閃亮的大走廊裡,一個拎著鐵鍬的鍋爐工沒好氣地罵道:“他媽的,哪來的小盲!”說完,他不再理睬我,舉起鐵鍬開始往一個小推車裡裝煤炭。

原來,我因為睡在門口,鍋爐工人開門裝煤炭時,我便不可避免地跌進位於地下室的鍋爐房裡。

眼睛,一股站了起來,等到鍋爐工人推著煤車走後,我再次爬到煤堆上。

可是,那扇大鐵門從再也沒有關閉上,每隔十餘分鐘,那個鍋爐工便會來裝走一車煤。

我再也不能靠在大鐵門上睡覺,並且,我的睏意早已消散,無所事事的我爬過煤堆正準備往殘疾人那靠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