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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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此類規則城鄉也好似二元式分化結構,好比鄉間河上野鴨跟城市廣場飛鴿,都能飛騰,但畫面效果不同,一個容易誘發人的口味,遵從烹調程序;而另一個卻被攝像頭捕捉,遵循打印規則,相比之下,藝術領域的神享受總高於物質上的味覺:真規則是一門藝術。
張局還是禮貌地朝蕭大秘招呼一聲,說難得跟市領導坐到一起,以後還請領導多下去走走,指導工作。蕭大秘起身跟張局握了握手,說還是你張局忙啊,約你吃個飯還得提前預約啊。官場客套寒暄,張局也早嫻,至於過去的那番冷場也不再回味,畢竟是自己跳出了規則之外,打破了藝術美,從這個角度上看,人家秘書長說的在理。上級稱呼下級也有些訣竅在裡面,一個單位的,低頭不見抬頭見,你首先得從“小”字被人叫起,倘若您老不求進步,總被人使喚著做事,這小字就極有可能叫到你退休,無論年紀大小,包括後輩,也都這麼稱呼你了,其實你是被叫老的,誰讓你不上進在姓前掛個“長”字呢。您上進了,帶“長”字了,剛開始可能讓人不太習慣,叫出“小”字後馬上又改口叫“長”了。對於上級領導來說,他是最不習慣的,所以,你得耐心一點,終有那麼一天,領導也衝你叫出個“長”字來,那說明,你這個“長”字坐穩當了。到了下屬單位,上級領導一般都會呼出“長”字來,因為你不光面對著上級領導,還有你得下屬在場,有下屬在場,那就是官家場合,這個“長”字既代表官方場合的嚴肅,又能避諱親近關係,假如你是領導的秘書出身,出頭後被領導安排到下面坐了一把手,領導在正式場合下絕不會叫你過去的“小”字來,到了私下場合,領導自然要拿出家長作風來,垂問你這小子進步的咋樣。那才是掏心窩的話兒。而對於本來就沒有親近關係的下屬,領導自始至終會叫你“長”字,有了“長”字就有對比,就有了高低,也就讓你時刻牢記自己的輩分,除非你在酒著上把領導罐多了,他偶然會拍拍你的肩膀,稱兄道弟一般吼出“老”
“小”字眼。
跟前次比較,蕭大秘這回叫“張局”了,稱呼轉換實質是蕭大秘的心態變換,過去那個小所長在他眼裡還不是官謂,叫起來跟我老餘一樣,屬於永不上進之類的。這回不同了,一方面有些顯示官銜高低,卻又透出一點親近的味道,這點有悖於稱謂規則。這種親近不是說話口氣,而是眼神,我總到蕭大秘的眼神總朝下,而這正是老張當年在他蕭大秘前的表現。
料不成,那場合又要重演一次,主次顛倒?他蕭大秘也有求人的時候,向警察求幫,能有啥好事啊?
千杯萬盞,總要從酒裡揮發出主題,蕭大秘終於道出了今晚的主題:聽說你們最近抓了一批聚眾賭博的?張局點頭說,上次不是剛開過全市社會治安綜合治理會議嗎,汪局長親自掛頭,要求嚴打娛樂場所黃毒賭,各區都動起來了,抓了不少,我這個主管刑偵的熬了好幾宿,總算有些收穫,蕭秘書長需要一線材料的話,我明天就叫辦公室給你送一份來。
蕭大秘擺擺手,了口煙,說今晚上咱哥三在一起喝酒不談公事。
個啊,知識分子也一個鳥樣兒,酒一上頭,就跟人拜把子了,管你是白丁還是紅丁啊?
問題是,我所悉的蕭大秘就算喝趴下了,也始終把領帶護理好,不讓絲條上沾有半點汙跡,談何跟酒囊飯袋之合汙到一塊兒,稱兄道弟起來,著實很是反常啊。
蕭大秘給張局點上煙,壓低嗓門說:不滿你說,我有個朋友的親戚也在裡頭,聽說沒什麼不良嗜好,平常就愛打點麻將,咱誰不好那一手啊,咋就給你們逮進去了呢?
我噴出一口濃煙來,差點沒嗆著,把雙手遞到老張跟前:得,張大局長,我這雙手碼長城老遭罪,您啊,給我帶上能晃鐺得玩意兒,讓我解脫吧,我一定謝政府還來不及,哈哈!
老張眯縫著眼睛,似笑非笑著菸。蕭大秘推了我一把,說講正經事兒,你老餘別跟著起鬨。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回輪到張局長髮官話了:蕭秘書長,你知道,這種場面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只要不夠判的,到時候罰點款也都放了,一切按法律辦事。
這話一出,蕭大秘的表情當時就僵硬住了,連菸蒂也忘了丟,差點燒到手指。
他兩個人的事,有著歷史恩怨,我自當不好言,可總覺得老張用話把蕭大秘將在那裡,實在叫秘書長面子沒地方擱了,於是我圓場道:判不判還不是你們說了算啊?
老張徹底裝相上,說老餘你有所不知啊,現在是法治社會啊,不像過去放一個人那麼簡單了,逮一個人要有法律依據,放一個人也該有理由吧?只要不是職業賭徒,不是莊家,我在這裡給蕭秘書長保證,肯定放人!
蕭大秘終於擠出一絲尷尬的笑紋來,恢復了秘書長的常態:張局說的對,依法辦事,依法辦事。
這主題暫且就這麼擱下了,繼續喝酒,蕭大秘開始關心起老張的家庭來,問他愛人現在在哪所學校,然後又說過去自己太較真,沒幫上什麼忙,讓對方海涵。老張有些不自然起來,乾笑兩聲說,那是自己不懂事,讓蕭秘書長見笑了,老婆最終在汪局的關照下,調進城裡的。
杯酒釋懷,雙方好似是一笑了之,可我發現這張局長嘴裡時不時卷出汪局來,好比是在跟蕭大秘行著酒令,總能壓制住對方,處於強勢。
這時候,韓老闆端著酒杯進來了,這也是慣例,酒店老闆對官方酒客的禮貌之舉,喝幾口,叫幾句往後多關照,有來有往,不已樂乎。韓老闆一叫囂,叫來了一大群,個個紅光滿面的,踉蹌著進來陪酒,都說你秘書長獨自偷飲,不與民同樂,咱先乾為敬。大都是下面局級單位的吃客,這種場合也不是他蕭大秘所能左右了的,都自損成平頭百姓了,你還擺上官長架子,不跟人同樂碰杯,等酒醒後誰還敢巴結你啊。
所以,蕭大秘今晚的主題基本被攪局了,沒了下文。人家老張的電話從上場叫喚到下場,沒理由陪你秘書長大人磨嘴皮子了,跟韓老闆招呼一聲記到我帳上,然後提前奔赴下一場了。臨出門還跟秘書長說:到時候電話聯繫,您放心,只要沒大問題,人自然毫髮不損。
等周圍清淨了下來,只有我在場了,蕭大秘抓起酒瓶直接了幾大口,著氣,圓睜紅眼罵道:個,你瞅瞅,老頭子當年牽了頭白眼狼進城的。
個啊,你大秘書長有氣也只能朝人大主任頭上撒野了,誰讓他沒發揮最後餘熱,給你挪個位置啊?!
碰到節假,我們司機有時候也能偷空休息,因為再忙的領導也有歇口氣的時候。我們除了對外飯局麻臺上,彼此之間偶然也會小聚的,那種場合脫離了司機室,也能出一點別樣的味道來。也只有那時候,我們才忘卻了自己身份,也不大願意談車輪子的事了。對於誰做東,我們之間也有約定俗成,將該月各自跑車的項目列舉一次,最後變成“石頭、剪刀、布”的遊戲規則,誰排第一誰掌舵,公平合理。領導外出無怪乎奠基、剪綵、視察三個項目,當然會議除外,那玩意實在太頻繁,一般被我們剔除遊戲規則之外。奠基儀式自然少不了石頭,石碑分量足,也形象;剪綵也少不了道具,那就石剪刀了,也很生動;至於視察聯想到“布”確實有點牽強了,覺得領導視察一般要鑽出小車,開動自己兩個輪子的,沒有步伐,何乃視察啊?於是將“布”套用在“步”字上,覺得很牽強,假如時光倒退幾十年去,倒十貼切的,那時候剛打下江山,要勒緊褲帶過子,官方步履邁出時也保留原始狀態——布鞋嘛。反正是湊齊了,完整的遊戲規則,砍殺起來也很有意思,誰是王者,那你得出點血,你撈得多啊,也該分田鬥土豪的。
這種司機間的潛規則沒有官場那般深奧,通俗易懂,連孩子都會,可對於發明者來說,簡直是一種創舉。奇怪的是,誰也不知道該規則的發明專利人是誰,我為此還跟“半邊嘴”考究過,老江湖也一知半解的,說反正年代夠久的,推算到剛解放時比較合適。至於是哪位老前輩挖空心思靈活運用這一古老遊戲規則的,成了無法揭開的了。但有一點比較符合,那就是“布”字進化上,從原始“布”鞋進化成諧音“步”伐,實際是時代的產物,就好比猿猴有那麼一天把自己尾巴磨蹭掉了,才有了人類一樣。你非得要知道猿猴是怎樣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忍受割愛的,達爾文老人家也給不出答案來。
過去開奧迪,我的手指除了搭在方向盤上,擺除的圖案花樣累積起來,也夠開家小型模具店了,揣入兜裡的,抱進車肚子的,包括手指本身,也都五光十過。那玩意兒拿得光明正大啊,理直氣壯,無須遮掩的,來者有份嘛。至於說包裝裡的分量輕重,也只有收穫人自己知道的。所以,那時候司機們碰頭時,我是常勝將軍,給他們買單也大方,誰叫咱出手次數多啊,甭管是石頭還是布,最終的王者是我,犒勞三軍,理所當然。司機們此類潛規則到了領導眼裡,那你就是池中之魚,一目瞭然,跟官場規則一比較,他們是腦瘤科,我們是小兒科,都是病態,治起來是天壤之別的。患有腦瘤重疾的他們卻一點不糊塗,並不干涉車騎們的內政,有時候還會有意無意地問上一句:你們那幫傢伙又湊到一塊了吧?誰出血啊?在你響亮應答一聲“我”時,你能從後鏡裡看出他得意神,車騎是贏家,那車主才是幕後真正王者啊。這就是為什麼有些小車司機改了車主後,容易對照過去,對照之下就有失落或滿足了。失落時嘆一句:以前領導真好,股從來不閒著,連上衛生間,門外都有人伺候著。滿足了也自豪一番:還是現在的領導好,過去那位就知道守侯坐機電話,不深入群眾,典型官僚主義啊!
私下我跟老頭子也過遊戲心得,總覺得這樣玩下去好象在戳領導後梁骨,叫領導打噴嚏。老頭子哈哈樂道:你們司機這叫鼠目寸光,只知道貪吃,領導能在乎那點破玩意兒嗎?還不是為了工作嘛,我們有時候啊,也讓人擺佈的,身不由己。
跟吳同學混了不少子,除了繁雜的會議,我的手除了握方向盤,還沒有出手的機會,也就整不出遊戲圖案了。今天算是破例,我終於有機會先用手指攢下一把剪刀來,放進武器庫裡。
凱雲集團是做電器的,算得上本市輕工龍頭老大了,是上市企業,創稅大戶,擱進省裡也排在前列,所以,這回剪刀一定是“十八子”名牌類的,一準剪出金花來。
看小歐同志今早的神氣勁,就知道晴空萬里了。
按照慣例,這種場合的剪綵是少不了四大班子的,小姜的電話已遙控上我了,說也正趕往凱雲,碰面再聊。聽小姜說過,老頭子坐在人大,除了會多,就數“石頭剪刀”多了,跟過去相比,現在視察的機會少了,無須拖著老腿親歷而為了。吳同學過去很少在這種場合面的,也輪不到她,幾位副市長把她擠兌在後,她也心甘情願,老頭子也心知肚明,知道自己的女同學是厚積薄發。所以,過去在一起戰鬥的子裡,兩位同學始終保持著距離,好似人為設置一道“三八”線,給別人看的。前面我已說過,在老頭子身上,我只聞到過一次吳同學的香水味,興許是吳同學的高跟鞋不習慣鄉間小路,一不小心崴了腳,讓走在前面的老男人攙扶了一把吧。也難怪,兩人都不帶秘書跟班,旁人誰敢手啊?風言在前啊,未落雨點,那也讓人遠遠躲開著。
凱雲集團位於城北開發區,也正是老頭子過去的干將楊主任的地盤,現在是楊區長了。老頭子這次過去拿剪刀,也算是故園重遊,那地方從廢墟開發成工業園,是老頭子披星戴月奔波的結果,也是老頭子引以為豪的政績項目之一。他曾經跟楊主任放過話:工業園起了,區長的位子就是你的。而凱雲總裁鍾老闆也是來自a縣的,是老頭子故,雙方老輩人曾經在一起挖過煤炭,到了坑下那都是生死之的。老頭子在a縣當政時,鍾總還只是一家快倒閉的小電器廠廠長,後來是老頭子把他調過來的。老頭子在商場上的死黨不多,鍾總算一個,別看“王聖水”巴結得很勤快,在老頭子眼裡,他就是一個暴發戶,擱在過去那就是投資倒把得主兒,夠判的了,這樣的人老頭子只表面應付,甭想跟他稱兄道弟的。上回過生,我原本想到楊區長和鍾總會到場的,結果都是缺席,其中原由也只有他們這些死黨之間知道了,死黨即便是過期的,也不大可能萎謝的,花衰也存啊,除非連拔起。
快到工業園時,小歐照常電話遙控,提前通知那邊吳市長快到了,還問市委那邊有哪位領導到場。然後回頭問吳同學:下午還上氮肥廠嗎?吳同學說,剪綵後直接過去,你沒告訴區政府吧?胖妞笑道:您要微服私訪,我哪敢透消息啊,上次有那幫人陪著,很多人沒敢說真話。不大工夫就到了工業園,鑼鼓陣陣中,彩旗飄揚,紅毯高臺,舞獅隊伍搖頭擺尾的,好不熱鬧。正中央掛著條幅:xx設備上線剪彩儀式。看來凱雲的投產規模越來越大了,單就廠區面積就算得上是工業園的土豪了。我將小車開進大門,停靠在辦公樓前,大樓臺階上早有一大群人恭身候,個個穿著整齊,配彩花,喜笑顏開。鍾總也快50歲的人了,標準“地中海”式髮型,足以顯示商業分泌物有多雄厚,那每衰亡凋落的髮絲,都奉獻給了凱雲這塊厚土,樹起棟棟樓房車間。身著大紅旗袍的賓小姐彬彬有禮地將領導和秘書引出小車,在鍾總帶領下,凱雲人爭先恐後伸出熱情雙手,謝常務副市長百忙中空來耍“剪刀”鍾總頭前帶路,將兩位女引進了大樓。我溜達在後頭,站在門前先點了菸,早有人跟我寒暄上了,一看就是後勤接待的,領著我上了招待室,自然給我先上兩包香菸,好茶好果地擺上來。招待室除了幾個工作人員,只有我一個外來客,見慣了這種場合也不足為怪。幾大班子中,遇到這類“剪刀”事兒的,政府始終走在前頭,市委是幕後盤,除非重大項目儀式,一般也只委派主管常委到場,算是天大面子了,至於人大政協老領導們,步伐雖說要緩慢些,只要你邀請了,一準是主任、主席親自駕臨。此類場合,也是一線、二線的顯著區別,前者有選擇,看你面子大小而定;後一個來者不拒,管你黑臉還是白臉,老子是遠視,湊近了都一個鳥樣子,反正股都坐疼了,急需跑動下。坐了有好大一會兒,有人引領著剛哥進來了,有剛哥在場,氣氛就是不一樣。他立刻將裡面的工作人員打發走了,說跟餘哥心。旁人一聽自然主動迴避了,個,整得像組織部來考察干部談話似的,一對一,甚為神秘。沒旁人了,他發起了牢騷,說老闆也真的,自己不來,也該叫上常委啊,非得讓讓我給姓楊的開車,他快把自己當老闆替身了,啥人啊?我說老闆為什麼需要秘書,那也是一種脫身之處,啥事都要老闆親自出面,不整成三陪了嗎?其實我明白,這地盤即使在老頭子退線了,壹號眼裡還是見外,有意避開老頭子,有老頭子在的場合,壹號好似讓位了,由他人大主任做主了,倚老賣老。眼不見心不煩,這句俗話很適合高層官僚會晤規則。剛哥壹聽嘿笑兩聲,然後話鋒一轉,車輪改道了,詭秘地靠近我,說道,你們那位大秘書長開始緊張了吧?不是老張不給他面子,是問題不小,汪局親自過問了。聽口氣,這回抓賭好似沒那麼簡單,有醉翁之意在裡頭,而且,昨晚上老張趕赴的後半場就是他剛哥擺下的。我想從剛哥口裡進一步探出老蕭的用意,於是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隨口說,不就是碼長城嗎?照他們公安局的做法,你我都得進去享受公家飯。說外行話了不是,咱是警察出身,大凡是丟進去的,哪個不是徹底盤查,你以為我們吃乾飯的啊?這檔子事極有可能要移檢察院的。一聽到檢察院三個字,我才明白老蕭為什麼厚著臉皮求一個分局小局長了,進那裡面都帶著“公”字不是?涉及到職務啊,難不成老蕭本身給牽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