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警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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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綰對陳珏這個弟子一向頗為愛護和欣賞,然而校書是士人間的大事,陳珏一不曾立一家之言,二不曾有過類似為經典古書做注的經歷,單憑劉徹的一句話終究難免爭議。
“陛下,陳珏年紀尚輕,恐怕不適合主管校書事。”衛綰直白地說道,劉徹和陳珏實際上都是他的弟子,在這種跟政事並沒有直接關係,而是更加偏重學術的問題上他用不著瞻前顧後。
陳珏聽得衛綰說到“年紀尚輕”幾字便忍不住暗自搖頭,衛綰這句話卻是說錯了,這回自己恐怕真的得去兼管校書的事情,陳珏年紀輕,劉徹的歲數又哪裡大了?
劉徹平裡處理政事的時候,他的意見有時會被劉舍等老臣婉言勸阻,劉徹雖然知道這是他自己的問題,然而整
在一群中老年人不放心的眼神中做天子,他對於年紀這方面的問題還很
。
果然,劉徹大聲道:“有志不在年高,豈不聞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陳珏常同朕在一起,他的才學朕知道得比你們清楚,絕對有資格入天祿閣校書。”方要話的劉舍一時語
,天子都這麼說了,他身為人臣總不至於定要說陳珏無才,否則一心說陳珏有才的天子成了什麼?
不只丞相,其他還要表意見的人也猶豫了起來,校書的事不只陳珏一個人負責,他上面壓著竇嬰和德高望重的孔臧,陳珏本人一向也沒有什麼劣跡,他們似乎沒有必要在這件事上硬彆著不許。
柏至侯許昌想得多些,心道莫不是天子有心重用小舅子,故意讓陳珏沾幾分功勞,在士人間搏一個好名聲不成?
這麼一想,許昌便道:“陛下。臣以為孔太常年事已高,專注校書之餘亦須一年輕力壯的幹才從旁協助,陳珏素有才名,擔當此職亦無不可。”劉徹點了點頭,笑道:“朕正是此意。”從許昌開始,朝臣之中又多出一些附議之人。只是與竇嬰所得到的滿堂彩不同,這些人大都是勉強贊同,御前奏對時也大都是“尚可”、“還好”之類的話。
劉徹對此有些不悅,但礙於眾臣大都同意了他的話,他也不好說什麼。
等到最後。竇嬰望了陳珏一眼,他覺得陳珏子沉穩,就是果真去管些校書的實事大約也不會出什麼岔子,再太皇太后那邊說不得陳珏也能幫著說幾句話,當即奏道:“陛下,臣以為陳珏協助校書並無不妥。”竇嬰話一出口,還有異議的人也暫時嚥下了嘴邊地話。竇嬰是校書的主負責人,他既然同意陳珏做他的下屬,旁人哪還有
嘴的餘地。
整個過程中,陳珏沒有得到次口表達自己意見的機會,他雖然頗受劉徹和竇太后寵信,但真正到了朝堂上,一個剛剛嶄
頭角的外戚子弟顯然不適合出來說什麼話。
陳珏看清劉徹面上漸漸出笑意,忽地想起景帝駕崩前不久派往邊
同李廣學兵事地那位中貴人,陳珏雖然是士人。比宮中的宦官不知高出多少級,但在他人眼中恐怕也是天子故意放在校書隊伍中的親信。
臨時的小朝會散去前。劉徹道:“朕以為校書之人,可先從在京博士以及未任職的賢良方正之士當中挑選,究竟由哪些人校書,就由你們自定。”
“喏!”不知不覺中,長安便過去了一半,空氣中浮動著絲絲微熱,陳珏走在未央宮通往長樂宮地閣道上,光影斑駁照在陳珏面上。趁著他心情時晴時暗。校書的事情,竇太后終於還是找到他頭上。
不多時。陳珏眼中便多了幾個還算悉的身影,幾個長樂宮的宮人向陳珏行了半禮,其中一人道:“太皇太后娘娘不在長信殿,正在苑中歇息。”陳珏點點頭示意知道了,轉而朝長信殿後的小苑中行去,走了約莫百步,再抬眼時正見竇太后正在一群宮人的簇擁下坐在小臺上,不時轉頭與身邊的黃生說些什麼。
陳珏上前行了一禮,隨後禮貌地衝黃生打了個招呼,黃生一邊簡單地回了一禮,一邊對竇太后道道:“臣近嘗讀《道原》,較之以往又有些心得,臣所得已抄錄完畢盡在此處,還請太皇太后指正。”陳珏順著黃生地目光望去,正見小案上擺著一本薄薄的小冊,竇太后道:“哀家知道了,你的學問,哀家一貫信得過。”這時長信詹事輕聲說了幾句話,竇太后笑道:“是陳珏來了,坐吧。”陳珏道:“謝太皇太后。”等到陳珏坐好,竇太后笑呵呵地問道:“陳珏,哀家聽說皇帝選中你去校書?”陳珏謹慎地道:“確有此事,陛下信任微臣,命臣隨魏其侯和孔太常做些事,也好學些東西。”竇太后偏了偏頭,道:“陳珏啊,他們說校書這回事是你在皇帝面前提出來的?”陳珏答道:“正是微臣。”竇太后點點頭,對一邊跪坐著的黃生道:“哀家是好事情,你整
裡閒著也是閒著,不如也去湊湊熱鬧。”陳珏心中微動,黃生面
一喜,躬身道:“臣謝太皇太后,臣定當竭盡所能,將先賢教誨勘誤存
,也好呈給太皇太后批讀。”竇太后笑了笑,道:“好,哀家就等著。”知道是離開的時候,黃生看了看陳珏,識趣地起身,恭敬地道:“臣告退。”等到黃生較前些年更加傴僂的身形消失在遠處,竇太后又問陳珏道:“陳珏,你和王孫他們三人準備怎麼校書?”陳珏沉
了一下,道:“依魏其侯所言,應當先選定校書之人,而後效呂不韋舊法。分門別類校對諸子之學。”竇太后嗯了一聲,道:“你和王孫都是穩妥的人,哀家放陳珏順口接道:“太皇太后盛讚,臣不敢當。”
“好了,你在哀家面前還謙虛什麼。”竇太后道,不等陳珏再說什麼。她整了整神緩緩道:“陳珏,哀家看著你和皇帝從小一起長大,知道你和皇帝之間的情分比他那些諸王兄弟還近些。”陳珏坐直了身子,想起他初見竇太后時黃生便在場,一時間也有些
慨。那廂竇太后又接著道:“皇帝登基不過一載,還是年輕氣盛地時候,你的年紀也不大,想要幫著皇帝做些事也是情理之中。”陳珏沉默了一下,認真地道:“臣既是漢臣,食君之祿,本該忠君之事。”竇太后神
忽地一冷。道:“哀家眼盲,心裡還明白得很,那些儒生究竟給了你們什麼好處,連著王孫一起,一個一個想方設法地尊儒?”陳珏躬了躬身,道:“太皇太后明鑑,《
秋》微言大義,時有心懷不軌地儒生刻意曲解,
惑人心。臣與孔氏子孔安國
好,亦聽他說過先祖之書常有難解之處。臣校書之初衷。就在於正諸家經典之意,不使謬誤之言
傳在外。”長信詹事和幾個宮人早就退出數步遠,陳珏和竇太后兩人之間安靜了一下,半晌,竇太后才道:“陳珏,你自小就在皇帝身邊,一路從太子舍人、太子家令做過來,可知曾有一人同你極像?”陳珏沉
了一下。看竇太后的樣子並不像在生氣。這才道:“臣似乎知道,只不知猜地對是不對。”竇太后不置可否地道:“你說說。”陳珏微微皺了眉。道:“是晁錯。”竇太后微微頷,道:“你說得對,就是晁錯。他和你一樣,是先皇做太子時就親近的人。哀家先皇初登基時,滿腔雄心壯志,但凡晁錯言事,先皇無有不準。”陳珏微微低了頭聽著,回憶著已成過往的那段歷史,景帝曾經那麼信任晁錯,對他言聽計從,最後還是狠心將晁錯騙殺。
思索著竇太后方才的話,明明是溫暖的午後,陳珏忽地覺到一絲寒意:自去年以來,他上書言馬政,主張朝廷教養戰死將士遺孤,劉徹可不是事事都聽了他的意見麼。
過了一會,竇太后淡淡道:“想明白了?”陳珏垂道:“臣想明白了。”竇太后只輕輕嗯了一聲,陳珏眉頭鎖地更緊,澀然道:“晁錯進退無度,蠱惑先皇削藩,卻置陛下於險地,最終身異處,非明智之人。”竇太后神緩和了些,道:“你能想明白這些就好。”陳珏稍稍振作了
神,道:“臣謝太皇太后教誨。”竇太后聽出陳珏地聲音有些低落,面
更緩,轉而問了陳珏一些校書方面的細節,陳珏撿著些有趣地小事同一一說了,竇太后一邊聽著,一邊時不時笑一笑,等到陳珏從長樂宮出來,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長長地籲出一口氣,陳珏知道竇太后今的話既是對他地提醒,又是對他的警告,若他與竇太后沒有這麼一層血緣關係,加上他從小便刻意親近著她,換了個人恐怕竇太后都不會費這
舌。
走出一小段路,陳珏又想起史書上劉徹鬧得那麼大,竇太后也沒有選擇廢帝另立,可見她支持劉徹做皇帝的態度還很堅定,何況今今
劉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曲線救國?
這麼一想,陳珏一下子輕鬆了許多,腳下的步伐也變得輕快起來,然而不過是從長樂宮到堂邑侯府之間不遠不近的一段距離,看著稍顯喧鬧的大門口,陳珏地眉頭又不由皺起來——有意校書的士人實在太多,陳家門房這些時收到的詩賦之文已經足夠堆成一座小山。宜修去開了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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