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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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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赴約之前,何岱嵐不斷對自己苦笑。

她已經不記得上一次跟男人單獨約會是什麼時候了。從她當選市議員以來,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樣。

何況,這不算是約會吧。

雖然,她沒有辦法否認,心底深處,那一抹帶點少女情懷的淡淡羞澀與期待。

一身輕便地來到就在服務處附近的咖啡館,她忍不住在落地窗外駐足。

明亮的玻璃窗,窗邊擺著原木小桌,上鋪格子桌布。氣氛溫馨,彷佛從窗外就可以聞到咖啡的香氣。

坐在桌旁的男人,面前有杯冒著熱氣的咖啡,正在專心閱讀。穿著白襯衫,不過不見領帶與西裝外套。襯衫領口還鬆開,袖子也捲到手時,散發出一股平看不到的慵懶氣氛。

不過,他的表情卻依然嚴肅,好象在讀什麼難以理解的書似的。

下午在溫馨小咖啡館裡,還能看起來這麼不休閒,大概也只有他項名海辦得到了吧。何岱嵐想到這裡,際又揚起忍也忍不住的笑意,她推門進去。

其實,項名海面前雖然攤著報紙,卻一個字都沒入眼。

他不停質疑著自己,到底約何岱嵐出來,要做什麼?

事實上,昨天幾乎是一出口相約,他就後悔了。

前幾次就算只是不經意的閒談,他也很銳地發現,何岱嵐對於這個侄子有很強、很濃厚的保護。一講到何孟聲,她整個人會馬上進入備戰狀態,之前的大方朗都退散了,彷佛一隻母獸要保護幼兒似的。

照理說,談起何孟聲這樣一個幾乎毫無缺點、功課或品行都令人翹起大拇指誇獎的優秀學生,為什麼會需要這麼謹慎而警醒的防衛心?

何況,何孟聲與李宗睿…要說有事,是可能有事。要說是項名海大驚小敝,也不無可能。他一想到必須把這些蛛絲馬跡都一一詳細代,還是對著何岱嵐說明,被那雙彷佛讓人無所遁形的明眸盯著…項名海就覺得一陣古怪的混亂開始翻湧,讓他一向清明果斷的思緒,蒙上了一層薄霧。

偏偏那層薄霧,卻是暖洋洋的,彷佛喝了一小口酒一樣,讓人從身體內部開始受到一股帶甜味的暖意,慢慢循環到全身。

他對於這樣的受其實有些陌生。隱隱有失序的預。他不確定自己喜不喜歡這受。想到這裡,他的眉又習慣地蹙了起來。

“有什麼不好的新聞嗎?看報紙看得臉這麼沉重。”朗的話聲在他身旁響起,把他震了一震。抬頭,來赴約的人正微笑地看著他。

沒有彩鮮豔的緞子衣服,沒有鑲著盤扣、繡龍繡鳳的中國風,今天的何岱嵐倒是正常得反常,穿件合身t恤與牛仔褲、球鞋就來了。臉蛋上也沒有濃妝,只讓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紅。短髮的髮梢甚至還溼溼的,髮絲落在額間,她撥了上去,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含笑望著他。

項名海從來沒有這麼深刻認知到,不論外界媒體加諸的期望或評語,議員的身分…她其實,可以是個簡簡單單的,充滿朝氣的年輕女子。

“今天不用打歌?”項名海起身招呼她坐,順便對服務生示意,請她過來。

“應酬過了,我回服務處洗澡換過衣服。反正今天接下來都沒有行程,要回去做功課…有很多公文跟資料要看。不如穿得舒服一點。”何岱嵐解釋。她仰首向服務生點好了飲料後,轉回頭笑問:“怎麼了?項主任找我,有什麼貴事嗎?是要談昨天你們會議中決議要提的案子?還是…”項名海只是安靜看著她,思考著,該不該說?該怎麼說?

本來還言笑晏晏的她,被項名海的沉默給挑起疑惑。

別說什麼風花雪月的遐想了,光看這位仁兄的臉,簡直沒有一絲一毫放鬆或愉悅,她也該知道,今天這個約不會是好約;他要說的事情,應該也不會是什麼太好的事。

可是,會有什麼事,要讓他開口約自己出來談?

鮑事不會這麼難開口。而項名海這種人,打死她也不信會需要找她關說或疏通什麼關節。

那麼,還會有什麼?

“到底怎麼了?”何岱嵐腦中靈光一閃,笑意也從她臉蛋上退去。她大眼睛閃爍著,遲疑幾秒鐘,才問:“是孟聲有什麼不對嗎?”項名海還是直視著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英的臉龐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一雙深黑的眼眸透出蛛絲馬跡…他在猶豫。

“為什麼要猶豫?有什麼事情這麼難以啟齒?”

“最近發生了一點事情。我不確定應該…總之,想聽聽你的意見。”項名海下定決心,終於開口,語氣平淡而沉穩:“是關於何孟聲的。”何岱嵐睜大眼睛,笑意已經不再。她認真地看著他,等著下文。

“我已經連續很多次,看到何孟聲,跟另外一位同學,走得很近。”他斟酌著用詞,卻還是難以出口。望著那張總是笑病安“的臉蛋此刻毫無歡意,大眼睛甚至透出一絲彷徨,項名海需要很大的自制力,才能強迫自己說下去:“像自習課的時候,何孟聲不在教室,而是在體育館看那位同學上體育課、打球;或是…那位同學是住校生,晚點名卻好幾次遲到,只是因為在跟何孟聲聊天,聊到忘記時間。像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太多次,我想請問你…”

“他們,我是說孟聲他,有嚴重違反校規嗎?”何岱嵐突然打斷他的話,揚起臉,清脆質問。

項名海一愣。

“是沒有非常嚴重。”

“既然這樣,有需要這麼大費周章的,找家長出來談話嗎?”何岱嵐語帶挑釁地反問。她已經完全進入備戰狀態,渾身上下似乎都豎起了刺。明朗的笑意完全不見,大眼睛裡閃爍著敵意的光芒。

“請問項主任,你會為了這樣的小事,把所有沒有嚴重觸犯校規的學生家長,都傳來問話嗎?”項名海沒有動氣。他一向是不受的。

“你不用反應過度。我只是想請問你,何孟聲在家裡,有沒有什麼異狀?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他最近的言行,是不是有什麼不同?”

“這個問題你上次已經問過,我也回答過你,沒有。”何岱嵐還是傲然揚著緻的下巴,絲毫不退讓:“他很正常,一點異狀都沒有。”

“哦…”項名海大拇指與食指捻著下巴,又陷入沉思。

他一直想到李宗睿黝黑有力的大掌,毫不放鬆地牢牢扣住何孟聲的腕,還有何孟聲際飄忽的笑意。

這該怎麼說?劍拔弩張的氣氛裡,說什麼都不對。

“我這樣問好了。”項名海終於整理出一點頭緒:“不要說最近。何孟聲…從小到大,有沒有什麼…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比如說,偏向於跟同的友伴比較絡?他國中也是念男生班嗎?”

“你是什麼意思?”沒有回答問題,何岱嵐的嗓音陡然拔尖,彷佛被踩中尾巴的貓,杏眸圓睜,怒瞪著面前英眉緊鎖的沉穩男人:“孟聲確實跟其它孩子不太一樣,他安靜、用功,從來不需要大人心!我不懂你現在在說什麼,他沒有觸犯校規,功課一直名列前茅,我不知道為什麼你要找一個安份守己的好學生麻煩!”說著,何岱嵐忿然起身,動得差點把水杯碰掉。

“不需要這麼動,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項名海有力的大掌探出,按住何岱嵐的手,卻被她忿然甩開。

“這種問題,我沒有什麼好回答的!”方寸已亂的她,恨恨地轉身就走,大失常度也不管了,完全喪失一個民意代表的圓滑與世故。

項名海望著她窈窕身影拂袖而去,沒有忽略她已經慘白的臉蛋。

剛剛按住她玉手的掌,細膩柔軟的受彷佛被烙印在掌心。他握緊了右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