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紅豆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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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啟行,山口外突然唿哨連聲,飛一般奔來一群鶉衣垢面的叫化,足有四五十人之多,揚聲叫道:“前面是高少俠嗎?”高翔駐足回望,不大喜,敢情那群化子,都是窮家幫高手,為首的,赫然竟是當今窮家幫幫主獨臂窮神劉鐵輝。
彼此相見,劉鐵輝嘆萬分,道:“劉某去遲一步,禍延三聖,衷心實愧疚,所以在接得梅師叔飛檄傳書之後,連夜挑選幫中英,以及馴蛇能手,趕來大白山,咱們窮家幫武功雖未必勝人,但願能為少俠略盡薄力,對付惡善於用毒的陸群仙。”高翔地道:“幫主如此高義,晚輩也不說客氣話了,此次承苦竹師太訓誨,責成掃除天火教,原不敢驚動各位前輩,不想仍勞遠顧。”劉鐵輝奮然道:“這是什麼話,武林安危,匹夫有責,咱們窮家幫不是自吹,既然來了,就沒有準備活著回去。”高翔凜然動容,又道:“晚輩曾託貴幫一位同門,代查金家莊風儀姑娘和鐵算子馬無祥的下落,不知可有他們的確音訊否?”劉鐵輝眉頭一皺,反問道:“少俠竟然還未跟金姑娘見到面麼?”高翔詫道:“自於內江城中,金姑娘不辭而別之後,咱們就一直沒有得到她的音訊,幫主這話,從何而起的呢?”劉鐵輝聽了這話,頓足道:“這麼說來,事情就不妙…”高翔駭然,忙問緣故,劉鐵輝才又繼續說道:“據本幫淪江支舵消息,金姑娘離開客棧,並未遠離,那時天魔教眾徒,業已兼程前往成都府,金姑娘僅在資州附近了一次面,接著也追到成都府去了,大約去遲了一步,灌縣荒園之戰,未能趕上。後來本幫弟子又在劍門關附近,發現過金姑娘一次,據說仍是單人獨騎,正沿摩天嶺北行,劉某適於此時接得飛檄傳書,總以為她一定是得到少俠北上太白山的消息,已稱和趕來相見了呢!”這番話,頓時使高翔緊張了起來,忙又問道:“貴幫弟子最後一次發現她行蹤,距今已有多少時候了?”劉鐵輝盤算了一陣,道:“算起時,金姑娘應該在十天之前就抵達大白山才對。”高翔忙又詢問飛龍活佛等人,三派掌門盡都搖頭,答道:“自從咱們來到山口,並未見到金姑娘。”高翔沉了半晌,嘆道:“照這情形看來,除非她另有耽誤,還沒有來到太白山,否則,必是孤身入險,已經被天火教擄去了。”阿媛岔口道:“怎麼會呢?她為人機警,武功又高,絕不致輕易遇險,八成是因故耽誤,現在還沒有到。”高翔一揚劍眉,毅然道:“咱們不必推論大多,仍照原定計劃行事,請幫主這就傳令貴幫兄弟,散向兩翼,掩護大隊前進,且等趕到蓮花峰再說吧!”由大自山人口到蓮花峰,蜿蜒五十餘里,只是崎嶇山路,馬匹行走艱難,阿媛傳令各劍女,棄馬徒步,魚貫人山,三派十八名弟子緊隨在後,窮家幫眾,卻唿哨一聲,左右散開,翻山越嶺而行。
這一支稀奇古怪的隊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既有翩翩濁世佳公子,也有油汙滿面的窮叫化,僧、俗家,一應俱全,幾乎包括了世上各各樣的人。
大隊浩浩蕩蕩,連綿不下一里,兼程而行,走了一個多時辰,業已置身於一片亂山之中,但奇怪的是一路竟毫無風吹草動,平靜而,過。
行進問,高翔凝目前眺,但見一峰拔人云,上豐下銳,形如蓮蓬,山路至此也突然寬敞起來。
轉過一座山,地勢更霍然開朗,只見峰下是一片廣場,廣場上建著不下百棟房舍,鱗次櫛比,宛然自成鎮集,面一座巨大石碑坊,上面赫然漆著“天火神教陝南分壇”八個泥金大字。
這時候,石碑下,已黑壓壓站了一大群人,由場邊直達峰腳,怕不有千人之眾。高翔等人才轉過山,脾坊上高掛著的四串百子鞭炮,立即劈劈啪啪響了起來,接著樂聲四起,奏的亦是“賓之曲”秀兒、珠兒從未見過這種場面,不期相顧笑道:“咱們大約來得不是時候,人家正在辦喜事呢!”阿媛冷哼了一聲,道:“喜事?他們在趕辦喪事,一個個都活得嫌膩了。”高翔卻淡淡一笑,輕聲道:“大家不要驚詫,也不要議論,以靜制動,方是上策,三位掌門人和媛妹請傳令,叫大家裝得自然一些,且看他們還要玩什麼花樣。”劍女們和眾弟子得令之後,人人從容舉步如故,由丐幫弟子分左右護衛著,緩緩向場中行去。
石碑坊下,並肩排列著四張錦披大椅,高坐著男女四人,由左至右,順序是:喇嘛僧王阿難陀、天火教主徐綸、人妖姬天珠和獨眼鬼母駱天香。
錦椅之後,立著天火教一高手,諸如白骨叟羅天寒、番僧阿沙密。太行五煞、毒婦陸群仙,以及黃承師、冉亦斌…等不下二十餘人。
其中出人意料的是挨在黃承師左邊,立著一個身著黃衫的英俊少年,肩長劍,氣宇軒昂,場中上千武林人物,就只有他臉上垂著一幅黑紗。
高翔冷冷打量了那人一眼,輕聲對阿媛道:“那面垂黑紗的人,就是金家莊叛徒史雄飛,等一會要特別留意,不能讓他漏網榴了。”阿媛點點頭道:“放心,他跑不掉的。”說著,舉手一揮,百名劍女霍地停步,一齊舉手拉下晶墨風鏡,劍出鞘,五十人一列,嚴陣而待。
天火教主徐綸哈哈大笑站起身來,搖手道:“孩子們,都是自己人,不必大緊張了,老夫算定你們近將至,特地把本教開壇之期提前,諸位既是天火教貴賓,不要客氣,稍休息一會,馬上就要開席了。”他一面說著,一面目光閃動,向劍女隊中搜視,最後頗顯詫異地問道:“怎麼?苦竹師太和一些老朋友們怎麼竟不肯賞臉?”高翔跨前一步,冷冷應道:“師太乃世外高人,不屑再沾紅塵,高翔應約前來,你若自認還是個人物,就趕快與咱們放手一戰,以定勝負。”徐綸哈哈笑道:“好一個傲氣不屈的孩子,你母親是老夫同胞妹妹,舅甥之間,原只是說笑鬧著玩玩的,怎麼竟當真起來!今天舅舅開壇大喜,過去的一切誤會,都不必再提了,一家人總是一家人,你瞧,舅舅安排如此盛大歡場面,等候你們來同飲一醉,從此,天下就是咱們舅甥的了,來人呀!快替客人們安席設座。”左右十餘名教徒應聲而出,搬桌子,拿椅子,正要走過來,阿媛突然素手一揮,那百名劍女各翻長劍,當疾劃半個弧形,只見百道寒光繞體而生,十餘名教徒嚇得連忙停住了腳步。
高翔摘下鐵箏,朗聲道:“我等千里應約而來,只求一戰,天火教既然人多勢重,又何必行此詭詐誘騙的手段,你要是再故意拖延糾纏,別怪我們要先動手了。”當前情勢,高翔等區區百餘人,跟天火教相比,至少少了十倍。但這話一出,三派門下和五十餘名丐幫弟子,卻毫無一絲畏怯之,各自撤刀劍,凝神而待,準備動手,在他們臉上,充滿了視死如歸的神,面對強敵竟如無物。
天火教主徐綸也不生氣,仰天大笑道:“孩子,凡事不可大倔強,你可以不聽舅舅的話,難道連父親的話也不肯聽從麼?來!我先讓你們父子見見面再說。”回頭揮揮手,人群閃處,一輛輪椅緩緩推了出來。
高翔抬頭一看,心神猛震,原來那輪椅之上,端坐著一個瘦削、枯槁、茬弱、蒼老的老人,臉凹陷,兩眼無神地凝視前方,一頭斑白的頭髮,隨風飛舞這老人,他太悉了,哪怕隔上一萬年,他也能清晰地記起他的一毫一髮,每一絲銀髮,每一條皺紋…他,正是含辛茹苦,忍辱偷生將他藏在後山石養大的父親九天雲龍高翼。
父子天,不由他不動情,高翔一見父親,渾身一陣顫抖,身不由己跪了下去,顫聲叫道:“爹爹…”輪椅緩緩推到近前,阿媛的目光跟那隨侍椅邊的一個老人一觸,登時也不由自主輕呼出聲,叫道:“咦!高老爹,您也在這兒?”那緊隨輪椅側面的老人,正是義僕高升,但他卻僅向阿媛微微點了一下頭,神情一片木然,並沒有說一句話。
輪椅上九天雲龍聽得呼叫,身軀猛然一震,立即擺頭四顧,兩眼發直,急叫道:“翔兒!翔兒!你在哪裡…”高翔霍地立起,剛要撲上前去,突然人影一閃,天火教主徐綸已快如電掣般欺身過來,一探手,撫著九天雲龍的肩頭,柔聲道:“天成兄,先不要太動,翔兒老遠趕來,慢慢有的是時間敘談,他已經很累了,你為什麼不叫他先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呢?”高翔急急收住前撲之勢,雙拳緊握,厲聲叱道:“徐綸,放開手,你敢傷我爹爹!”徐綸充耳不聞,仍然微笑著對九天雲龍說道:“你們父子相依為命,前後近二十年,短暫一別,又獲重聚,這真是天大的喜事。本教已替你們準備好百桌酒席,但翔兒卻偏偏不肯領情,實在大教我這做舅舅的臉上掛不住,天成兄,你為什麼不勸勸翔兒呢?”九天雲龍顯然目力已經喪失,瞠目半晌,終於點了點頭,悽聲叫道:“翔兒…”高翔連忙應道:“爹!孩兒在這裡。”九天雲龍淚光隱隱一閃,揮揮手道:“孩子,大勢如此,夫復何言,聽爹的話,先坐下來吧!”高翔熱淚滿面,悽苦地低下頭去,應道:“孩兒謹遵爹爹的話,但是”徐綸不待他把話說完,一陣暢笑,喝道:“來人呀!設席。”十餘名天火教徒快步上前,安席設位,片刻齊備,阿媛等雖然恨得牙癢,奈因九天雲龍被制,只得強行忍住一口氣。
廣場之中,頃刻間設下了百餘桌酒席,近千名被天火教毒丸控制的武林人物,一個個宛若木偶,依次就坐。
天火教主徐綸志得意滿,特地在主席上為九天雲龍高翼設了座位,指定教中高手作陪,兩名番僧和人妖姬天珠、鬼母婆媳、天字堂、火字堂各堂主,均各按順序人席,高翔和眾女以及丐幫、三派門下,亦均各有專席,筵開百桌,雞鴨魚,山珍海味,極盡豐盛。
這情勢,對高翔來說,自是一種屈辱,他們千里趕來,竟成了天火教開壇大典賀客,其內心憤懣,不難想象,但,一切都礙著父親九天雲龍的安危,只好極力忍受。
高翔暗中用腹語通知阿媛和眾人,不可動用桌上酒菜,大家只是木然的坐著,心情沉重地等待事情的演變。
酒過三巡,菜上五味,徐綸含笑起身,舉杯說道:“今本教升壇,行道天下,與會同道中,包括黑自兩道各門各派英傑,聚於一堂,足見普世歸心,共尊天火,老夫列掌教,藉此良會之機,為各位英雄引見幾位新人本教的老少俊傑,希望從今以後,彼此同心,共享榮華。
一陣掌聲,徐綸左手一抬,道:“這兩位,乃是西藏密宗頂頂大名的僧王阿難陀大師和高足,從今天起,阿難陀大師便是本教護法法師,各位同賀一杯。”又是一陣掌聲,群雄起立,都幹了一杯,阿難陀師徒不住嘿嘿而笑,昂然落坐。
徐綸又舉起右手,道:“這兩人,乃是南荒盛名蓋世的獨眼鬼母駱大俠和毒神傳人陸大娘,自今起,已受本教禮聘榮任教中護法,各位同賀一杯。”掌聲中,徐綸繼續引見:“這位是從前天魔教教主姬大俠,從今天開始,捐棄原教,歸併天火教,榮任本教副教主…”
“這一位是嶺南白骨門掌教羅大俠,業已捐棄己教,歸併天火教,榮任本教天字堂堂主,同賀一杯…”
“這一位是太行金鉤褚人龍-老師,榮任本教火字堂堂主…”
“…”阿媛等人等得不耐,趁他正自洋洋得意,口沫橫飛地顯示教中實力之際,暗地一推高翔,低聲問道:“翔哥哥,咱們怎麼辦?難道當真就此喝酒歸順,也向天火教討個一官半職嗎?”高翔沉聲道:“稍安勿躁,勢迫如此,不能輕舉妄動。”阿媛哼道:“不妄動?就這樣甘心聽他大吹法螺,等於是在奚落咱們,你也不看看,丐幫弟子漸漸都顯得不耐煩了。”高翔輕嘆一聲,道:“我何嘗又耐煩,但爹爹落在他們手中,咱們一動手,他老人家…”剛說到這裡,語聲忽然頓止,原來這時候徐綸正含笑扶起九天雲龍,揚聲向席間群雄說道:“這一位,各位想必早已知,九天雲龍高大俠,俠名遠播,身居青城三老之首,也是本教主的妹夫,高大俠早在十八年前便已投入本教,那時只因礙於二老下落不明,才一直密而未宣。”全場千餘人聽了這話,頓時雅雀無聲,肅然傾聽,遠遠似乎有人輕輕詫訝地發出一聲驚呼…
徐綸目光轉,繼續又道:“高大俠與本教主誼屬至親,自是全心要支持天火教,年前打聽出青城二老藏匿在星宿海噶達素齊峰頂,高大俠不辭勞苦,跋涉趕去,一夜之間,毅然手刃了兩個不識時務的老賊,從此才正式人盟本教…”群雄中發出一陣驚愕而鄙夷的私語,許多人臉上都出譏嘲不屑之,甚至有人低聲議論道:“原來九大雲龍早已投入天火教,竟瞞了咱們將近二十年。”青城二老訊息杳絕,原來竟是這麼回事,人心險詐,可驚可畏…
九天雲龍高翼木然痴立著,既未承認,也沒有抗辯,那一雙痴痴直視的眸子中,淚珠轉。
徐綸微微一頓,大聲又道:“高大俠對本教功不可沒,從現在起,由本教聘為監教,其職位僅次於教主,在天火二堂堂主之上,各位應該同賀三杯。”番僧阿難陀等人首先鼓掌,許多餡媚之徒,亦舉杯高呼:“敬高大俠三杯!敬監教三杯!”徐綸親手滿滿斟了一杯酒,遞給九天雲龍,九天雲龍木然不動,立在他身邊的高升代他接了過來,含著熱淚,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