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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紫竹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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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後,姓桑的少年果然單身只劍,找到了東天目山…”阿媛聽得入神,哦了一聲,口道:“他是去報復殺父之仇嗎?”神丐符登點頭道:“不錯,他去的目的,原是要報復殺父之仇,但是,七年之前,芙蓉女不忍殺一個弱冠少年,七年之後,他又怎忍心殺一個傾心痴候而且有恩於自己的女郎?”阿媛驚喜道:“那麼,他們”神丐符登聳聳肩頭,道:“正如你心裡所盼望的,他們一旦相見,殺意全消,百鍊鋼化作繞指柔,從此,天目山麓,玉柱峰下,儷影雙雙,彼此都沉在綺夢之中。”阿媛滿意地吐了一口氣,高翔卻疑慮未消,緊接著問道:“他們之間,年紀相差了五歲,這樣下去,會幸福嗎?”阿媛搶著道:“為什麼不!只要兩情相悅,五歲,又算得什麼!”神丐符登卻面一正,沉重地搖搖頭道:“不!這一次你猜錯了。”阿媛愕然道:“怎麼了?”神丐符登道:“男女之情,恰如鍊金,火熱之後除了溶化毀滅,總有冷卻的時候。玉柱峰下神仙一般生活過了三年,芙蓉女年已三旬,那桑姓少年才滿二十五歲,狂熱消逝之後,嶗山血淋淋的景象,又浮現在眼前;而且,自從桑姓少年做了玉柱峰入幕之賓,許許多多當年追求不到芙蓉女的正道俠士,因妒成恨,武林中憤懣譏諷的冷言冷語,不時傳到天目山,姓桑的少年漸漸受了影響,歡愛之情,遽形冷落。

“任是山盟海誓,不得情海生波,有一天,為了一件瑣事,那姓桑姓少年和芙蓉女爭吵了幾句,一時氣憤,衝口說道:‘你不要以為我欠你什麼?三年來,我氣也受夠了,姓桑的頂天立地,憑我一個年老衰的臭女人,別想拿少爺當作臠俎。不願意,咱們分手好了,念在你當年未殺我母親,我也不念舊仇,放你一條生路,今後生張魏,盡由尊便。”

“芙蓉女聽了這種絕情之言,驚然一驚,未及答話,那桑姓少年已拂袖而去。

“她當時又羞,又氣,血氣上衝,險些昏了過去,等到回過神來,目睹鴛枕依舊,人去屋空,抓起鋼鏡,才發覺眼角果然添了幾絲魚尾紋,不芳心寸斷,纖掌連劈,房中鏡面櫥窗,盡被砸得稀爛。

“那桑姓少年,一時氣憤,負氣而走,其實行未多遠,想起三年來芙蓉女待他的一片深情,自己也覺得太過份了,但他素高做,又不肯再低頭認罪,正在峰外徘徊,忽見玉柱峰後,火光沖天,濃煙瀰漫。

“他慌忙回頭,但是,等他再回到偕居之處,房舍院落,已成一片火海,芙蓉女渾身都沾了火焰,兀自在火光中揮臂狂笑,淒厲的笑聲,入耳驚心。

“桑姓少年奮不顧身,運掌飛劈,盪開烈火,衝時火窟中,一把拉住芙蓉女,返身便奔,誰知芙蓉女淬然掙脫,翻臂一掌,竟將他打翻在地…”阿媛忽然口道:“打得好…”神丐符登恍如未聞,仍舊繼續說下去道:“…那桑姓少年一連幾次撲到芙蓉女身邊,百般哀求,芙蓉女一概不理不睬,他想用強要挾她逃生,怎奈武功又不是她的敵手,因循遲疑之下,大火已燒到近身,結果,兩人都同被活活燒死在玉柱峰下。

“事後,有人在清理火場時,找到兩具屍體,一男一女,緊緊相擁,已燒得面目難辨。

“冷觀音許慧珠聞訊趕到,默然收殮了妹妹,她雖然恨透了姓桑的少年,終於將兩具屍體合葬一處,親自在墓邊獨坐了三天三夜,沒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喝過一口水,她那夫婿只當她姊妹情深,也未便多勸。

“誰知許慧珠從此心情大變,變得冷僻孤獨,不但離開了丈夫,同時也拋卻了紅塵,武林三姝,有如曇花一現,只在人們記憶中,留下一抹模糊的影子,隨著時消逝,大家也就把這些往事漸漸淡忘了。”故事說完,室內一片沉寂,人人都被故事中可憐的結局所染,每一張臉上盡是悲慼之

神丐符登緩緩闔上眼皮,神情木然,不知是說得太倦了?還是在沉思什麼?

好半晌,高翔如夢初覺,首先開口,問道:“伯伯告訴我們這個故事,不知與紫竹庵苦竹師太有什麼關係?”神丐符登閉目答道:“那位苦竹師太,就是故事中的冷觀音許慧珠。”高翔哦了一聲,又道:“這麼說,她的夫婿,也就是千面笑俠朱老前輩了?”神丐符登點頭不語。

高翔不喃喃自語道:“難怪她庵中兩個女徒,一個名叫秀兒,一個名叫珠兒,合起來,豈不正是那位芙蓉女的名諱…”語聲略頓接著又問道:“這跟我們送母親和毒果又有什麼關係呢!”神丐符登霍地張目,道:“你想想,她自從連遭慘變,遁人空門,數十年不問世事,連夫之情都斷了,哪還願意不相干的人去中打擾?”高翔沉默片刻,卻道:“依翔兒看,也不盡然…”神丐符登問道:“你從何而知?”高翔道:“苦竹師太傷於手足之痛,一時看不開,棄卻紅塵,情變得略為孤僻古怪些,或許有之,但未必便真的連當年俠義天都改變了,翔兒不久前護送朱老前輩前往紫竹庵,她不是一樣承擔了下來嗎?據朱老前輩說,她表面越冷峻,事情越好商量,足見仍是個面冷心熱的人。”阿媛搖頭道:“朱老前輩是她的丈夫,情當然不同,咱們跟她非親非故,突然要去借她庵堂居住,等於替她招惹麻煩上門,她哪裡會答應。”高翔笑道:“依我看,她一定會答應。”苦行丐呂無垢接口道:“如能借住紫竹庵,自是最理想的安全之處,但咱們這麼趕了去,如果吃了閉門羹,那時豈不…”高翔道:“不會的,她雖然孤僻,別忘了朱老前輩卻是個熱心人,何況,他老人家身中無形之毒,我曾說過一二月內去接他,現在解藥已經到手,也該給朱老前輩送去,就便託他老人家代為疏介,苦竹師太怎能拒絕。”呂無垢想了一會,有些意動轉面道:“符老大,似這般說來,的確倒可以試一試。”神丐符登沉片刻,也道:“好吧!咱們就去試試運氣,反正耽誤不了多少時間,假如真能說動冷觀音,將來對付天火教,倒是一大好幫手。”商議定妥,立即收拾準備,苦行丐呂無垢親自去叫了一桌豐盛酒萊,送到三義祠來。同時,也帶回來一個消息,荒園血戰業已結束,天火教遺屍四十餘具,僅餘白骨叟等三數高手,保護喇嘛僧王阿難陀突圍潰走,二已經正式翻了臉。

眾人得此訊息,盡皆振奮,飽餐了一頓,僱了一輛大車,四匹健馬,動身上路。

為了途中方便,徐蘭君和阿媛都換了布衣布裙,高翔也扮成了丐幫弟子模樣,四匹馬簇擁車輛,循官道南下。

四天後,抵達巴州。

高翔領著車輛,徑奔城郊紫竹庵。

車馬才到那片紫竹林邊,高翔便約住車柄,低聲對神丐符登道:“這事還須翔兒先去探探口風,以免使母親受窘,請伯伯們委屈暫候片刻。”神丐符登頷首道:“理當如此,聽說那冷觀音古怪得很,你要仔細些。”高翔應了,翻身下馬,整了整衣,大步來到庵門口。

他在窮家三聖面前雖然力陳自信,此時真正到了紫竹庵,心裡實在沒有多大把握,揚頭看,紫竹庵三字金匾,業已陳舊剝落,庵中靜悄悄不聞一絲聲響,甚至磬鼓之聲,他寂然未聞。

遲疑了一陣,忽然有了主意,舉掌拍門,擂鼓似的將庵門拍得震天價響。

“砰、砰、砰…”正拍得有勁,呀地一聲,庵門突開,一張清秀面龐從門縫裡探同,嬌叱道:“什麼人?喊魂嗎?”高翔認得正是那位秀兒,當下故意一抬下巴,聲問道:“你去稟報,就說高翔又來了。”那秀兒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秀眉連皺,氣呼呼道:“哪裡來的野叫化子,佛門清靜地,容不得你這般鬼嚷窮叫。”高翔看看自己身上叫化打扮,心裡暗笑,表面卻仍舊氣道:“小尼姑,你不認得我啦?十天前,是我送朱老前輩來庵裡休養,當初說明多則二月,少則一月,就來接,現在我是踐諾而來,快去稟告老師太。”秀兒臉上掠過一絲驚喜之,叫道:“啊!你就是上次來的高少…”下面那個俠字還沒有說出口,忽然嚥住話頭,臉隨即一怔,又道:“阿彌佛陀,施主要見師太何事?”高翔道:“我來看看朱老前輩是不是被你們熬油點了天燈了。”秀兒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連忙緊繃著臉孔,冷冷說了一聲:“稍候!”轉身娉婷而去。

可是,不知是有意?是無意?她卻沒有掩上庵門。

高翔目注秀兒背影,見她瘦削的身材,裹在寬大的緇衣內,越發顯得贏弱纖小,婀娜有致,疾步行走時,柳款擺,風韻嫣然。

猜她年紀大約只有十四五歲,但高翔從她健步如飛的情形揣測,暗忖:“強將手下無弱兵,既是當年武林三妹門人,武功定然已登堂入室。”一邊思忖,一邊不由自主,舉步跨進了庵門。

進入庵門,是一片小巧緻的花圃,兩條白石子鋪成的小徑,一條通往經堂佛殿,另一條繞過殿側,穿過一座半月形的拱門,伸入後院,大約是通往後殿雲房。

這座園子,寧靜而雅緻,如綿百花,東一簇,西一列,靠牆角,是一叢茂密的紫竹,清風過處,搖曳生姿,予人一份超脫出塵之

高翔負手立在院中,腦海裡不期然又想到神丐符登所述的哀豔故事,暗想:“武林三妹叱吒風雲,不讓鬚眉,如今只剩下這碩果僅存的二姊,卻亦勘破塵關,埋首隱居在市井之側,木魚青竹,消度殘生,若當夜半不寐,晚課初罷,回憶往事,不知又是怎樣一種心情。”正嗟嘆間,猛然一聲震耳霹靂,起自身側:“野小子,誰叫你闖進庵門來的?”高翔駭然一震,急扭頭,卻見苦竹師太領著秀兒、珠兒,不知何時已立在身後了。

於是,連忙抱拳答道:“我是來看望朱老前輩的。”苦竹師太怒目一瞪,厲聲叱道:“不管你來看誰,我這兒是佛門淨土,你擅自闖進庵門,便是百死難贖之罪。”高翔脯,道:“誰說我是自己闖進來的?明明是你徒弟請我進來,難道錯倒在我嗎?”苦竹師太目光一轉,尚未開口,那秀兒已嚇得面無人,雙手亂搖道:“師父,我…我沒有,是他胡說八道的…我只叫他在門外稍候,誰知道他就自己闖進來了…”高翔存心要氣氣她們,大聲道:“你叫我稍候,並沒說要我候在庵門外,要是你沒有請我進來的意思,臨去時怎不先閉上庵門。”秀兒啞然失語,大眼珠連轉,急得險些要哭出聲來。

苦竹師太面一沉,叱問道:“是這樣嗎?”秀兒玉頸低垂,撲地跪倒,囁嚅道:“是…是…是徒兒一時大意,忘了掩閉庵門,徒兒該死…”高翔尚不知事情嚴重,接口道:“這有什麼要緊,門裡門外不是一樣?”他話剛說完,苦竹師太已怒目大喝道:“住口!你哪知道禪門深遠,無緣難人的道理?我這庵門,數十年從無外人敢踏進一步,野小子,你抬頭看看清楚!”高翔應聲揚頭,一望那庵門後,竟有一列橫字,寫著:“禪門生死關,不渡無緣人”十個大字。

他腦念微動,突然記起十天前自己護送千面笑俠朱昆來時,朱昆曾對他說過一句“…只要她把我帶進這座庵門,我這條老命就包在她身上了…”的話,這麼看來,自己誤打誤撞走進她的庵門,也許正是天賜良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