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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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祥,你在不在?我是彭國仁。你要在裡面就請把門打開,我說幾句話就走,不會干擾你工作。生祥,許生祥,你開開門好不好?”來人敲不開門,只好在外面自報家門。
彭國仁是龍川市第四中學因年齡原因離開了領導崗位的老校長。許生祥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就在四中,那時候彭國仁很看重這個年輕人,手把手教他上課、帶班,將他培養成優秀教師,後來彭國仁發現了許生祥的管理才能,將他從一線老師提拔為教導主任,這正是許生祥後來在管理崗位上大展拳腳,不斷進步,直至當上三中校長的基礎和前提。正因為如此,許生祥一直說,彭國仁是他人生路上的伯樂,是引導他成長進步的恩師。
按理說,彭國仁找上門來,無論如何不該讓他吃閉門羹。可是,招生階段是一年一度的非常時期,許生祥害怕每一個為了“小升初”來找他的人。越是情深厚,越應該給人辦事,偏偏他手中的權力又不可能滿足所有人的願望,說到底狼多少,而有些狼萬萬不能得罪!親戚、朋友、人那麼多,見一個就多一分得罪人的可能,躲避是無可奈何的選擇。許生祥心裡唸叨:老校長呀,多有得罪,可我沒有辦法啊!
“哦,是彭校長。您老怎麼親自來了?”聽見門外有校辦室主任馮韜給解圍“許校長不在。您有什麼事,方便的話請告訴我,等校長回來我向他轉達,您看好不好?”
“我明明聽見這屋有說話聲,許生祥真的不在?我有事必須當面對他講。”彭國仁說。
“不在不在不在,校長剛上班就出去了,坐學校的車,是我給安排的。您肯定聽岔了。”馮韜說謊話不打磕巴。
“小馮你是校辦室主任,能不能給我聯繫一下許生祥?我知道每年招生階段他們手機都不開,你手裡肯定還有能打通的電話號碼,要不然學校有急事怎麼辦?我知道許校長是大紅大紫的忙人,不好找,可我有要緊事。”彭國仁有幾分生氣,說話語含譏諷。
“對不起,彭校長。許校長沒有別的電話,他辦完事就會回來,我們請示工作一般都當面問他,我真的打不通電話啊。”
“呵呵,找許生祥竟然這麼難!生祥,你到底在不在裡面?許生祥,你可別躲我呀。”彭國仁很無奈,走的時候把許生祥辦公室的門“咚咚咚”狠狠擂了幾拳頭。
“看見了吧,我有多難!彭校長對我有恩,躲著不見,實在心裡有愧,可有什麼辦法?”許生祥對小姨子說。
“原來當校長有時候也跟做賊似的。”區小媚嗤嗤笑了“反正我不管,我們主任兒子的事你不許打折扣,也不要說‘看機會’‘看條件’的話,必須給辦。”
“唉!”許生祥一聲嘆息“好吧,我儘量。誰讓你是我家小媚呢。”
“不是儘量,是百分之百。咱倆拉鉤。”區小媚說罷強行和姐夫的小拇指鉤在一起“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狗!”
“孩子氣。”
“真答應了?一百年不變?”
“嗯。”
“姐夫真好!”區小媚踮起腳,朝許生祥腮上來了個香吻。
彭國仁下定決心,找不到許生祥誓不罷休。終於有一天他打聽到第三中學領導班子正開會,於是耐下子在會議室外面足足等了一個半小時。許生祥開完會,還沒顧得上潛水隱身,就被他的恩師堵到走廊上。
“啊呀,老校長,您親自來了?趕緊地,到我辦公室坐吧。”許生祥立即調動出滿臉的熱情與恭謙,把彭國仁往屋子裡讓。
“呵呵,在走廊站得我腿發麻,總算等著你了!三中門檻高啊,見到許校長真不容易。我已經來過兩次,有一次明明有人告訴我你在辦公室,結果敲不開門,生祥,你該不是故意躲我吧?人老了,沒用處了,到處讓人不待見。”彭國仁話裡有話,夾槍帶。
“前輩說那裡話,您是我許生祥的老上級、老領導,有恩於我,躲誰也不敢躲您呀。”許生祥趕緊遮掩,臉上難免有幾分尷尬“您有什麼事打電話吩咐就行了,還勞您親自跑到三中來?”
“得啦吧,我倒是想打電話,可你手機關機,辦公室電話不接——肯定有來電顯示吧,明知是我的電話也不接。”彭國仁好不容易見到活的許生祥,恨不得把前幾天為找他跑冤枉路、吃閉門羹所積攢下來的怨氣一股腦發洩出來“要是龍川市的領導、教育局領導打電話,和你更親更近的人打電話,我不信你也不接?還是我這張老臉不值錢啊。至於你是不是還有秘密的聯繫手段,我也無從知道,你讓我打電話,怎麼打?”
“彭校長,彭老師,您這樣說讓我無地自容。我檢討我檢討,讓您老人家跑冤枉路,在走廊上站,受委屈了。不過彭校長,您老也應該理解,事情真的不好辦,晚輩有難處啊。”許生祥一味解釋。
“生祥啊,先不要拒人於千里之外,你要實在難處太大,我馬上告退行不行?”彭國仁到自尊心很受傷害,臉越來越不好看。
“前輩您先別生氣,聽我說說苦衷。眼下的境況,龍川市凡是孩子要上初一的家長,差不多都向往三中,可學校首先要保證本學區的孩子就近入學,剩下能有多大的活動餘地?何況還有那麼多上級部門和領導,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他們要辦的事再難我也得辦。這樣以來,更多的人要給孩子擇校,我本辦不了,偏偏大家覺得三中校長應該能辦這種事。您老想想,我夾在當中該有多為難!要說躲,也是自欺欺人,掩耳盜鈴,龍川市大點地方,我還能上天入地?您不是照樣找到我了嘛。按理說,您老找上門來有事情吩咐,我只能無條件照辦,可是,誰知道我能不能幫上您的忙呢?作為您的學生和老部下,我誠惶誠恐。”許生祥一方面檢討一方面為自己開脫,中間還夾雜點炫耀,聽得彭國仁心裡極不舒服,但也很難說他講的都不是實情。
“好吧好吧好吧,我多跑幾趟權當鍛鍊身體。原先以為你在這兒當校長很風光,這幾天我才意識到,學校名氣大了,校長也不好當,有時候跟做賊一樣,東躲西藏,不容易不容易。”彭國仁的話讓許生祥聽不出是諒解他了,還是故意貶損他。
許生祥字斟句酌地說“老領導,我先表個態吧,您老輕易也不來找我,您要辦的事我一定盡最大努力,除非我實在沒有能力辦到。”彭國仁聽許生祥的話仍是打太極拳,跟他玩套路,心裡不高興,但該說的話必須說出來:“生祥,我得給你說說,我為什麼掂著老臉、東跑西顛非要把這個學生到三中來。並非我掂量不來輕重,更不是故意為難你。沒辦法,這是我的一份責任,這件事不給辦,恐怕到死我心裡也不得安寧。”彭國仁講了一個故事。
當年大學剛剛畢業,彭國仁在第四中學擔任高中班主任,班裡有一對姐弟,年齡相差不到一歲,他倆來自同一個家庭卻不同姓,女孩叫權妮,男孩叫孫剛。後來通過家訪才清楚,這是一個重新組合起來的家庭,戶主孫師傅前不幸病故,現在的女主人曾是他很要好的工友權師傅的老婆。權師傅車禍喪生,孫師傅出於對老權的情誼,主動地無微不至照顧未亡人和死者的女兒。權師傅的遺孀很,後來經人撮合,他倆組成新的家庭,也算水到渠成。這個家庭很和睦,老的相互恩愛體貼,兩個孩子如親姐弟。不知為什麼,孫師傅的特殊家庭和諧融洽的氣氛讓青年教師彭國仁很動,於是他特別關愛這家的一對異姓姐弟,倆孩子也很懂事,在班裡品學兼優。
那時候,彭國仁單身,學生家長中不乏當官的和富人,他們都願意為孩子的班主任提供種種幫助,但彭國仁一律謝絕。他害怕別人說他佔學生家長便宜,這種行為違反教師職業道德,且為人不齒,唯有孫師傅兩口子給他一些小小不言的幫助,比如借給他煤氣罐,拿來淘汰不用的切菜板、擀麵杖供他使用等等,彭國仁能夠心安理得接受,因為在他心裡,孫師傅兩口子親人一般,相互不見外。
老天爺總是犯糊塗,喜歡將災難接二連三降臨到一些最普通、最善良的人身上。就在權妮、孫剛即將高中畢業那一年,孫師傅嚴重工傷,到醫院搶救了一天一夜,終因傷勢過重不治而亡。他臨終前神智清醒,留下遺言將身後安排一個子女頂替就業的機會留給養女權妮。他將親生兒子叫到跟前,說:“剛呀,你年滿18歲,是個男子漢了。好男兒要勇於承擔,爸爸將上班的機會給了你姐,你不要有意見。爸爸相信你會有出息,我到了‘那邊’也要為你加油鼓勁。”孫師傅死後,二次成為遺孀的孫剛繼母堅決要求工廠讓兒子頂替上班,說不這樣做對不起老孫,但孫剛很有骨氣,堅持按照父親的遺願讓姐姐接班,他作為男子漢自己來打拼。後來,權妮在工廠上班,孫剛先打工積累了一點資本,然後自己開店鋪當小老闆,他們聽從母親的安排,親上加親,結為夫婦,生活得很幸福。光陰荏苒,不知不覺許多年過去了,孫剛、權妮的兒子孫權也該上初中了,按照學區劃分孩子應該上四中,但兩口子都想讓兒子受到最好的教育,既然三中是龍川老百姓公認的名校,那麼孩子上初中非三中不可!梳理了所有的社會關係,孫剛覺得唯有他高中的班主任、四中老校長彭國仁能辦這件事。孫剛和權妮專程登門拜訪彭國仁,對老師說:“當初我倆因為家境不好,都把上大學耽誤了。到了下一代,我們一定要讓兒子接受最好的教育,將來考最好的大學,您一定幫忙讓他到三中去。”衝著當年和孫師傅兩口子的情誼,以及和孫剛、權妮的師生情,給孫權擇校的事情彭國仁不能不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