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老夫都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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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天江自江州向東,一路穿過連山疊嶂,迴旋湍急,一直到了西陵峽口方才平緩。夷丘城正在這個峽谷口邊,可謂扼守葬天江之咽喉。無論防燕還是防秦,都是重中之重的要害之地。
燕盛兩國烽煙四起,唯獨大秦按兵不動。霍永寧奪取江州,徹底將梁家斬草除之後,大軍屯於江州諸郡,但據探子的回報,秦軍就地休整屯田以期恢復國力,也不置辦戰船,大體是個坐山觀虎鬥,藉機休養生息的意思。
“跟料想的差不多,霍賊無力用兵大軍不動,只會看情況撿些便宜。”
“那且暫不去管他。燕國那邊怎麼樣?”韓歸雁抹了抹額頭的香汗道:“燕軍來勢洶洶,看樣子,欒楚廷出了血本志在必得。”
“那…”
“尚不知燕軍何時開戰,按時刻來算不會太久。蒯博延這個人用兵兇悍狠厲,我猜測一開戰就成決戰之態。”韓歸雁對戰事並無把握,說話時不無擔心。
“不用猜測,必然的。”吳徵把目光從地圖上移開道:“玦兒說過,欒楚廷這個人心氣極高,有點好大喜功。
燕國曆代皇帝勇武,他新皇登基就吃了虧面子擱不下,這次動兵背後給丘元煥蒯博延授意都少不了,蒯博延也急著要接丘元煥的班,這一戰必然慘烈。”冷月玦當年差一點就成了燕國的太子妃,現下說不定就會是皇后。結果被吳徵竊了芳心,在成都還惹得吳韓二人好大一陣不愉快。
韓歸雁白了吳徵一眼道:“而且燕軍用兵的天時不太久。待來年三月葬天江源頭冰融雪化,水漲江池,燕軍還不能在江南站穩腳跟的話,自然要退去。短短五六月的時間,正巧是蒯博延的用兵風格,快,狠,兇悍。
上一回吃了虧的可不僅僅是新帝欒楚廷,初出茅廬的蒯博延也沒能建功立業。嘿,這君臣二人都憋著一口氣,有點一拍即合的意思。”
“反正二哥在,沿江一線本來就有地勢之險,暫時不用擔心。對了,二哥安排了沒有?我們什麼時候動身?”燕盛兩國磨刀霍霍,吳府上下全都按兵不動,吳徵多少有些坐不住。
“你們都聽我的,眼下不是時候,不著急。”韓歸雁揹著雙手踱步,一副吳府大夫人的架勢威嚴道:“好鋼用在刀刃上,軍士搏殺的事情,還未到緊急時刻用不著我們。”今吳府上下氣氛凝重,眾人看她裝腔作勢的樣子都笑了起來,打趣了一回,韓歸雁又伸出細長的纖指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道:“暫不能確定燕軍在搞什麼名堂,厄口,柴郡,濡口三城都囤有重兵,唯獨夷丘一帶兵力少乏。
照常理論,從這一帶渡江僅次於柴郡渡口,燕軍也該有重兵在此,就算不渡江也要守好關隘。”
“那肯定是有什麼名堂了,猜不透的話,我們可有應對之方?”
“按我哥的意思,燕軍不囤兵,我們也不囤。
按兵力論,我們本來就不如燕軍,過於分散反而不利,容易被牽著鼻子走。我猜過去,夷丘一帶要仰仗我們陷陣營去牽制了。”韓歸雁在盛國已威望素著。
戰事將起居然還被留在府中,明顯還有大用。夷丘一帶防守壓力巨大,韓家兄妹倆大體有個分工,由韓鐵衣指揮沿江戰線,夷丘要處就給韓歸雁去打理。
“燕國這樣佈置,大體是要誘霍賊那裡出手!”吳徵適時道:“秦國想坐山觀虎鬥,我們不開心,欒楚廷也不,這一回開戰咱們沒本事禦敵於國門之外,只能放進來打。燕國將門戶打開,霍賊多半忍不住要來搗亂。”
“說得那麼肯定,你怎麼有把握?又是玦兒告訴你的?”
“不是,我猜的。”吳徵搖了搖頭,眼神卻牢牢盯在夷丘一帶的地圖上道:“霍賊不會動用大軍,小股的部隊在這裡正好有大用。
不是說咱們建起陷陣營之後,燕秦兩國都依樣畫葫蘆。以前我們在秦國召集群雄締結盟約全便宜了他,多半這時候要拿出來用。”夷丘一帶山道極多,延綿五百餘里山險水疾,大軍在此展不開陣型,本就易守難攻。韓鐵衣在這一帶暫時不佈置大軍也出於這方面考慮。燕軍不以夷丘作為先期主攻也是一樣的想法。
“這裡燕軍也不可不防!”韓歸雁指著夷丘狹長延綿的江道:“再過兩月到了枯水期,夷丘一帶水淺,燕軍若渡江不利轉攻此地也在情理之中。到時候這處看似安逸的夷丘轉瞬間就成了血海滔天之地大有可能。”
“喲,說得那麼熱鬧呢!”一家人聚在花廳,唯缺祝雅瞳。已經到了掌燈時分美婦才姍姍而回。軍情緊急,盛國朝堂上下都忙得團團轉。韓歸雁一回府就召集眾人,只來得及喝上兩口水。祝雅瞳掛了個戶部侍郎的名頭,平不怎麼參與朝政,到了緊急時刻一樣拖不了干係。
朝堂裡除了將軍們之外,最忙碌的便是戶部,這時候安撫百姓,補給糧餉,規劃糧道給前線充足的保證,重要絲毫不弱於浴血廝殺的將士。於是祝雅瞳也忙得不可開,至天黑方回。
“夫人回來了,快來坐。”韓歸雁在祝雅瞳面前異常乖巧。
“不忙。”祝雅瞳白了吳徵一眼道:“雁兒忙了一天不累麼?連衣甲也不讓人換?”吳徵攤了攤手無奈道:“她回來了就著急忙慌地召集議事,讓她換了衣甲吃點東西也不。”
“人家這不是等著祝夫人回來了再一起開飯嘛。”韓歸雁討好賣乖不遺餘力,眼珠子轉了轉,朝地圖瞄了瞄,終究還是把滿腹言語嚥了回去。
“你們等一會兒,雁兒隨我一同換了衣再繼續。官服穿了一天都不舒服,別說盔甲,真是…”吳徵咧嘴一笑,從前祝雅瞳是獨寵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越發會疼人,府上的每一位她都愛得很。
眾人憋著笑等候,好一會才見二人攜手來到。換去了嚴肅的盔甲與官服穿上長裙,一個搖曳多姿,一個長腿翩飛,著實養眼。地圖被高高掛在花廳,大桌上擺滿了佳餚勞忙碌了一天的主人們,柔惜雪面前還有單獨的四樣素菜。
即使最艱難的時光裡一家人依然相互扶持,到了眼下又是兩國劍拔弩張,但吳府裡每都有溫馨之時。祝雅瞳瞄了瞄倪妙筠,一本正經道:“妙筠什麼時候回府?”倪妙筠吐了吐舌頭,滿面通紅道:“我說我今夜住在陷陣營裡…”吳府早就給倪妙筠備好了一間小院。
但女郎每夜若無他事,還得乖乖地回家。按理吳徵早就該上門提親,但要事接踵而來,這時候也辦不得,只好委屈她每地來回奔波,好在女郎甚愛呆在吳府,一天跑上三五回也不覺心煩。
“妹妹別委屈,等這一戰打完,老爺風風光光地把你娶過來,省得每來來回回地跑。”陸菲嫣已知煙波山上有專為她準備的聘禮,裝作不經意地透了點口風。
倪妙筠害羞,姐妹們就算說正事也忍不住要揶揄她兩句,果然倪妙筠臉兒更紅了,低著頭嘟不依。用過了晚膳,一家人又說了好一會,眼看月上中天,花廳的門扉被叩響。
“老爺,小人本不該打擾,可是,可是…”趙立一臉惶急,額頭的汗水都來不及擦慌慌張張道。
“快說!”
“韓…韓老將軍好似…不太好…”吳徵跳將起來風一樣衝了出去,祝雅瞳與陸菲嫣隨後,韓歸雁撒開長腿狂奔。一家人魚貫而出,焦急間又盡力放輕了步伐,唯恐打擾了韓克軍。老將軍年歲已高,青壯時常年軍旅跋涉,戰場廝殺,落下一身的傷病。
老來又歷經喪家喪子之痛,來了盛國雖頤養天年,終究身體一不如一。韓歸雁在院子前嬌軀顫抖,吳徵攜著她的手點了點頭,推開院門,兩人一同輕輕進入。
韓克軍老態龍鍾,昏濁的雙目裡著淚,下頜震個不停,口中唸叨著些含混不清的話語。
“爹。”韓歸雁強自鎮定跪在前,拉起父親的手,只覺觸手冰涼已瘦得皮包骨頭。女郎忍著淚水輕聲呼喚道。
“雁兒…”韓克軍吐著濁氣,雙目微睜又無力地合上,若不是吳徵內力深厚耳力過人,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爹,天已經晚啦,您早些安歇,還在想什麼?”老人一旦到了最後時光,死亡總是來得毫無徵兆,韓克軍出氣多,進氣少,幾乎到了彌留之際。明知父親一旦睡著,或許再也醒不過來,但韓歸雁還是希望他能在睡夢中疏無痛地安詳離去。
“不想歇…爹快要不成啦…怎麼只你一人在,是啦,鐵衣在軍中…甲兒…甲兒怎麼不來看我…”韓歸雁急忙捂住雙不敢哭出聲來,韓克軍滿心遺憾與不忿,即使彌留之際仍在想念英勇陣亡的長子,她身為女兒,又怎能不心碎。
“韓老在上,小子吳徵有事想求韓老同意。”吳徵雙膝跪倒匍匐在地朗聲道。其聲雖不響,中氣十足,意態嚴肅,且聚音成線滾滾而入韓克軍耳中。韓克軍一驚,混沌的腦海清明瞭些,喃喃道:“徵兒也來了…”
“嗯。韓老,小子愛慕韓歸雁已有多年,一片赤誠丹心天可鑑,小子想求韓老將歸雁小姐下嫁給小子,請韓老允可。”
“哦…當然,當然…你很好…待雁兒也很好,老夫當然允可。”韓克軍又睜開了眼,嘴角艱難出絲笑意,可目中的遺憾仍無法稍有添補。
“謝韓老…不是,謝岳丈大人…”吳徵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一臉喜道:“岳丈在上,小婿還有一件事。”
“允的,老夫都允的,不必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