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執迷不悟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不將宦官斬盡殺絕,難消吏民之忿!”曹一抬頭,恰見袁紹橫眉立目走來,後面跟著一個未老先衰的士人——正是何顒。

“孟德賢弟,咱們又見面了。”何顒慘淡地笑了笑,黨錮已解,他不必再扮作袁府僕人,但眉梢眼角甚顯倦意,當年的英氣已蕩然無存。

“伯求兄。”曹拱手道“本初對我隱諱未言,但那我在袁府已經看到你了。”

“哦?”何顒不滿地瞪了一眼袁紹。

袁紹有點兒尷尬:“我是怕消息外傳,沒有告訴孟德。”見何顒有些氣惱,曹還得幫袁紹搪:“本初兄也是一番好意,倒是應該恭喜伯求兄,您大難得脫,奔走十七載終於得見天了。”

“雖然是解了,不過皇上並沒有給陳老太傅和竇武翻案,我們這是‘蒙恩赦’,說到底還是有罪之人呢!”何顒一臉無奈“十常侍如此猖獗,比之當年的王甫、曹節有過之而無不及。”說話間早有人收拾了刑場,圍觀之人漸漸散去。曹便攜手道:“我家離得近,二位兄長若無事,到我那兒坐坐如何?”

“去你家?”何顒一愣“這合適嗎?”此言當然是針對曹嵩而論的。

“有什麼不合適的,至少這次不用再後院翻牆了。”何顒嘿嘿一笑,卻見袁紹拱手道:“我有些事情要辦,等國舅覆命還要商議些事情,先告辭了。”曹望著他的背影:“本初又在忙什麼?”

“殺宦官。”何顒壓低了聲音“黨雖解,宦官還在,若不斬草除,遲早也是禍患。”

“搔御蝨如同撼山,此事不易辦成。”曹邊走邊說“再說宦官之中豈無善類?若非呂強仗義執言,黨也未必能解,一併視為讎仇大為不妥。”

“話雖如此,但養虎必然傷人,你不去傷他,他還是要吃你的。此事成與不成,且叫本初去謀劃吧。如今已經聯絡到張孟卓、劉景升、華子魚、荀公達等人。對了,還有鄭康成、荀慈明、陳仲弓三位高賢也在觀望之中。”曹心中暗驚,張邈、劉表等輩也就罷了,鄭玄、荀、陳寔竟也被袁紹攀上了關係。這三個人都是前輩隱賢,拒絕過朝廷多次徵召,他們若是出仕恐怕連楊袁兩家都要退避三舍。

“話雖如此,而攘外安內必要兼顧。宦官之事可以暫且擱置,但馬元義一死,天下之亂迫在眉睫,這才是當下最要緊的事情。”曹提醒道。他突然覺得何顒與袁紹他們都不太清醒,如今事端已發,最要緊的是要平息叛亂解決問題,而不應該在這裡沒完沒了的追究宦官的罪過。

轉眼間兩人已到曹府門前。正見從裡面走出一箇中年宦官,乃是十常侍中素來跋扈驕橫的段珪。後面緊隨著一身便服的曹嵩,唯唯諾諾甚是恭敬。曹頓覺緊張,卻見何顒昂首視無睹——是啊,伯求兄經歷了這些年的磨難,容貌大變,段珪已經認不出他了。

兩人閃在一旁,等段珪上了車,他倆才進門。

“你去看殺人了?”曹嵩打發走貴客,才撤去滿臉恭敬,換了一副晦氣的表情“湊這等熱鬧幹什麼?百姓造反都是咱們當官的出來的,看著怪難受的…這位高賢是誰?”他還想說什麼,卻見兒子帶了個朋友回來。

何顒見到曹嵩本是一肚子的厭惡,但是聽他道官民反卻覺得這個人還有些自知之明,便拱手道:“在下南陽何顒。”曹嵩一驚,眼睛睜得大大的,上下打量了許久才沉道:“是你…真的是你…”

“曹大人,晚生與您一別,將近二十載了吧。”

“是十七年,我記得清楚呢。”

“曹大人好記呀!”何顒這話有點兒諷刺意味。

曹嵩知道兒子與他情頗厚,但聽他口稱大人而不稱伯父,已明白他的生分之意,便抬手道:“請進去說話吧。”曹只是想帶著何顒回府聊聊,並未打算讓他和父親見面,不料在門口巧遇,躲都躲不開,也只得與他進了客堂。三人落座,家人獻漿,誰都沒有說話。直到一口水下肚,曹嵩才率先開了口:“這些年你過得可好?”何顒賭氣道:“託您老的洪福,還沒死。”曹嵩全不在意,只淡然一笑道:“黨錮已解,皇宮謗書一事也不再追究。顯名太學的何伯求大難不死,又可以興風作了。”

“哼!”何顒冷笑一聲,伸手摘去頭上的遠遊冠,出斑白的頭髮“您睜眼看看吧,哪裡還有當年那個何顒。”這個曾經風倜儻談吐風雅的翩翩儒士如今未老先衰形容憔悴,連曹嵩也有些動容。

“老人家,黨人冤不冤您心裡最明白。何人當初為王甫謀劃掌握北軍,不用晚生再講明瞭吧。您這十七年來可有半分自責自愧?面對朝廷之事可有半點善政、半句善言?”曹嵩聽後自覺理虧低頭不語。

“當年若非孟德賢弟相救,我早就斃命官兵之手了。所以…咱們之間的恩怨可以不論,可您一把年紀豈能不明是非,難道就甘願為虎作倀嗎?王甫壞事是他罪有應得,曹節也死了,此後就不該再攀扯十常侍,您為官之守何在?為父之臉面何存?子曰…”他雖然越說越氣憤,但還是考慮到畢竟老頭是曹孟德的父親,便口下留情,沒把“老而不死是為賊”說出來。

曹嵩不氣不惱,搖著頭像是在自言自語:“你有你的活法,可我也有我的活法。你可以說我恬不知恥,我還覺得你不識時務呢!保明君有保明君的方法,保尋常之主有保尋常之主的方法。若是不得其法,必給自身招致災禍。”他秉油滑,只道劉宏乃尋常之主,而不明說昏君,言語謹慎可見一斑。

“你老人家倒是甚得其法,可是天下蒼生何罪啊。”

“我自己能保全就不錯了,哪還顧得上別人?哼!”話不投機半句多,何顒知道憑自己是說不動這塊老骨頭了,起身道:“那咱就各行其是吧。晚生告辭了。”他還故意氣曹嵩,對曹道“孟德賢弟,今多有妨礙,改再尋閒暇來府上做客。”說罷拔腿就走,得曹也不好阻攔。

“你且站一站!”曹嵩陰陽怪氣地叫住他。

“大人還有何見教?”

“聽老朽一句勸,出了我府速速離開洛陽。”

“你這是威脅我嗎?”何顒瞥了曹嵩一眼,不屑地笑道:“有楊公、馬公、陳耽、劉陶等耿直老臣立於朝堂之上,恐怕你老人家還沒有置我於死地的本事吧?”

“你誤會了,老朽是為你好啊。如今雖然解,但是洛陽城內還在捉拿太平道的細。你以為現在就安全了嗎?十常侍四處網羅罪狀,把平素不睦之人皆誣告為內。你是當年闖宮的漏網之魚,又有留下謗書刺王殺駕之嫌,若是不走必有大禍臨頭。獲罪於天,無可禱也!”曹嵩低著頭並不看他“大風大你闖過不少,好不容易盼來暖花開,可別讓小小的乍寒凍死了。”何顒一愣,半信半疑道:“真能如您所言?”

“我不騙你,你知道段珪來說了什麼嗎?呂強死了,是張讓進讒言害死的。”曹嵩苦笑一聲。

“唯一有良心的宦官這麼快就被處死了,今後誰還敢直言盡命?”何顒嘆息不已,搖搖頭道:“我走…你放心,何某是正人君子,就算朝廷再次捉拿我,也不會攀扯你們父子的。”

“我以為你變了,看來還是沒什麼長進!江山易改稟難移,你何伯求白了頭髮還是那麼頤指氣使。”曹嵩譏笑道“你以為老朽怕你連累,我是想報你的恩情。”

“我與你有何恩情可言?”曹嵩苦笑一陣道:“你的青釭劍救過老朽一命。”曹明白了,當年父親譏諷段熲,惹得拔劍相向,若不是自己憑藉青釭劍隔斷,他確有命之虞。何顒卻不知他家的事,矜持道:“不論您說的是真是假,何某領你這個人情。臨行前還有一句好話奉送您,《易經》有云‘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這是非曲直您老自斟自酌吧!”說罷揚長而去。

低頭等著父親發作自己,可曹嵩卻沒有生氣,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光天化之下你竟把他招到家裡來了,真是兒大不由爹啊…如今一天比一天亂,以後朝廷會變成什麼樣,為父我也看不清。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你想上哪條船自己隨便挑吧。”他聽父親這樣說,反覺得自己過意不去了:“爹爹,伯求兄受十七年之苦,講話難免有些過,您老不要與他置氣。”

“這算得了什麼?比當年的橋玄客氣多了。”曹嵩無奈地搖搖頭,突然道“小子,聽說你把朱儁捧得暈暈乎乎的,你想帶兵打仗嗎?”

“兒是覺得,國家今有…”

“別跟我講那麼多秋大義,我就問你,想不想帶兵打仗?你要是想,這事兒我去給你辦!”

“想。”曹不知不覺脫口而出。

“哼!你小子六親不認拉硬屎,到頭來還是有求我的時候吧?哈哈哈…”曹嵩滿意地笑著走了。

此後確如曹嵩所料,十常侍借徹查洛陽內的機會大肆打擊異己,上至尚書官員、下至黎民百姓,誅殺了一千餘人,其中不乏黨人親屬。殺戮之後,劉宏宣佈大赦,唯太平道元兇張角不赦,下令冀州刺史將其捉拿治罪。

可是民心所向豈是靠一紙詔命就能平息?撼動天下的大規模武裝起義,還是毫無懸念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