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舅何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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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國舅可夠瞧的…穿得再講究也還是屠戶的架勢。”曹自言自語沒嘀咕完,就見何進搶先了過來。他個子高,大步星,慌得曹嵩在後面小跑,介紹道:“此乃老夫不才之子曹…還不快過來給國舅爺見禮。”按說何進身居列卿又是當朝國舅,受散秩郎官一拜是理所應當的。但這人憨厚隨便,也不曉得太多禮數,兩步過來與曹生生作了個對揖。這下可出笑話了!兩人離得也就二尺遠,何進高曹矮,何進一直身子曹方低頭,裡裝印的囊革硬邦邦正磕在曹面門上。磕得曹眼前金花四迸,疼得捂著腦袋當時就蹲下了。鬧得曹嵩臉跟大紅布似得,也不好嗔怪人家國舅,只能指著自己兒子發作:“你、你…你怎麼這樣孟?不像話!起來起來!”何進倒不好意思了,連忙攙扶道:“怨我怨我!磕疼了吧?我給你吹吹…不要緊吧,大兄弟。”哪兒就出了“大兄弟”了?國舅之尊怎麼可以隨便開口呢?這何進本不曉得官場上那一套,他嗓音厚重還帶著很濃的南陽口音,越著急越說話,越說話就越沒身份了。曹忙道不妨,忍著不敢笑,還得客套:“國舅您事務繁忙,今能來我府,我父子頗榮光。”
“你真抬舉我!”何進齜牙咧嘴笑了“我這個將作大匠不過是塊糠包菜,沒用的閒人一個,張讓、趙忠他們怎麼吩咐,我就怎麼幹。”他倒是好意思實話實說。原本曹嵩還想再談論些朝廷大事,經這麼一鬧也沒那心情了。父子二人把何進送出府門連連作揖,直等他上了馬車行出去老遠才回轉書房。
“你沒磕壞吧?”
“不礙事。”話雖這樣講,可曹看爹還有重影呢。
“這個何進呀…哎!”曹嵩嘆了口氣“憨傻心直不通禮數,當屠夫合適,可本不是個做官的材料,比起他那個兄弟何苗差遠了。”
“哈哈哈…”曹這會兒才笑出聲來“不過傻人有傻福,說不好他憑著這股憨勁還有一步好運。”
“哦?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朝自中興以來少的就是這樣憨厚的外戚,要是都像他這般單純哪兒還有什麼外戚干政?再說了,黨人要是推這樣一個好掌控的人對付宦官,不是正合適嘛?”曹意味深長地瞅了一眼父親。
這句話彷彿一個響雷正霹到曹嵩頭上,他搖搖頭,頗為讚賞地看著兒子:“你還真是出息啦!我以為你來晚了錯過了好戲,哪知道你小子越發長進,不用聽不用看,一句話就點題了。”
“這有什麼難揣摩的,他還能閒著沒事串門子?王美人的事洛陽城裡都傳遍了,如今他們何家的子也不好過呀!”說著話,父子二人進屋落座。曹嵩擦擦汗緩了口氣“方才我叫你過來,一是想借此機會引薦一下你,二是他跟我提了點兒事,想叫你來參詳參詳。”自從宋後被廢,曹嵩的三個本家兄弟曹熾、曹鼎、曹胤相繼亡故,如今他有什麼事情只有與兒子商議。
“嗯。父親您說。”
“確確實實就像你剛才提到的,何進是個直子,一進門就問我當年竇武、陳蕃謀反,宦官王甫兵變之事。”
“您給他講了嗎?”
“講了。”
“怎麼講的,向著王甫還是向著竇武?”
“我還能怎麼說,好在他們都作古了,各打五十大板唄!這是當今皇上最忌諱提的事情,我也只能大體上說說事情經過,講講王甫當年的行徑,至於別人…多餘的一個字都沒敢提。”
“這樣也好。”曹暗自冷笑,心道:“是不能提,當初您老自己就不端正,有什麼臉面指責別人?”曹嵩見他無語,又道:“是疙瘩就有解開的一天,時隔這麼多年了,看來這事還是躲不過去,不好又得折騰出來。”
“不錯,這案子是早晚得折騰出來,但斷不應該是何家折騰出來。”曹摸了摸怎麼都留不長的鬍鬚“何進他本人是什麼口風?”
“呃…這不好講,這個人說話支支吾吾的,一會兒講什麼不瞭解過去的事,想為朝廷做點兒實事,不能枉吃了俸祿的,一會兒又說什麼皇上有皇上的難處,什麼張讓對他不錯之類的。反正都是大白話,顛來倒去囉唆得很!看來是想出頭為黨人翻案又不敢做,話裡話外簡直自相矛盾。”
“矛盾就對啦…”曹點點頭“他何家現在就是矛盾。王美人被害的事兒是明擺著的,皇上心裡恨著皇后呢!何進出身低微又沒本事,怕皇上發作他就得拉攏士人往自己臉上貼金,可想拉攏士人就得出頭為黨錮翻案,而為黨錮翻案就等於得罪張讓那幫宦官,宦官進讒言反過來又是要觸怒皇上。所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又懦弱無能,這不就是自相矛盾嗎?”幾句話聲音不大卻有醍醐灌頂之效,曹嵩贊同地點點頭“那你說說咱們該怎麼辦?”
“這事兒全礙不著咱們,何進來咱們遠接高說點兒不疼不癢的話,他不來咱更省心。說句不好聽的,這是皇上家的私事,外人手不得,招災惹禍呀!”
“是啊…不過你說這個憨傻人,怎麼會突然萌生替黨人翻案的念頭呢?”
“依兒子看,何進沒這腦子,八成這是背後有人出主意。”曹說到這兒,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位來無影去無蹤的何顒,大國舅這種態度會不會與他有關呢?
曹嵩嚇了一跳:“那你小子說說,何進能不能為竇武翻案呢?這可跟咱們家利害相干呢!”
“一定不會的。”曹見父親一臉緊張,忍不住想笑。
“你怎麼知道?你能斷定?”
“那是當然。”曹親自倒了一碗水端給父親“這麼一個猶豫的人怎麼做得了如此大事?再說何家本屠戶出身,當年是靠張讓發跡的,要他回馬一槍哪裡容易?莫說道理,情上就講不通。張讓抱著皇上大腿,皇上壓著何後,咱們這位國舅我看也未必當得了他妹子的家。您別忘了,那邊還有一位作威作福的異父兄弟何苗呢!那何苗本是何老孃改嫁朱家的兒子,原本叫朱苗,為了攀這門親戚四處託人情連姓都改了,何進能不提防他嗎?不好一身富貴都給別人做了嫁衣。您算算,何進他裡裡外外有多少羈絆,哪一處搞不好就出亂子,可他自己又沒點兒快刀斬亂麻的氣魄。只怕將來何家這份罪受得也不比當初的宋後一家輕,說句不好聽的話,只要當今萬歲活著,他們就得忍著。”曹嵩喝著兒子遞過來的水,聽著他這番高談闊論,心裡一陣陣欣。原先他並不看好曹,只因為幼子曹德讀書成癖不通實務,才不得不讓他出仕為官繼承家業。沒想到經過這些年曆練,曹不但得橋玄厚愛以明經正道升遷,而且還頗有城府,推斷事情的眼光遠遠高過混了半輩子官場的自己。有這樣一個出息的兒子,他還有什麼後顧之憂呢?
曹嵩淡淡一笑:“你說得對,何進的事情咱們大可不必干涉。另外還有一宗事,我想了很久了…”曹見父親突然臉發紅,似乎此事有些難以啟齒,忙道:“父親有什麼為難之事嗎?”曹嵩捋了捋花白的鬍鬚,坦然道:“為父身躋列卿已有十餘載,按理說離著三公之位不過咫尺之遙,但是這半步就是邁不上去。似段熲、許戫都比為父資歷淺,他們都擔任過三公了。所以我想…”
“您想怎樣?”
“現在皇上准許西園賣官,宦官司稱童叟無欺,據說買一個列卿五百萬,三公是一千萬錢。你爺爺留下的家財豪富,千萬開銷算不得什麼,我想買個司空當當。”這個話可把曹噎住了。他實在是拿父親沒有辦法,雖說經歷了不少大風大,可是他鑽營炫耀的品行就是改不了。老人這大半輩子依附宦官,從王甫到曹節,又從曹節到張讓、趙忠,一路抱著腿,已經夠叫人鄙視的了,還要花錢買三公作威作福,實在是寡廉少恥。但當兒子的又能說爹什麼呢?皇上也真是荒唐,太尉、司徒、司空這三公不僅是文武之首,更應該是百官道德的典範。如此重要的職位怎麼能用錢衡量呢?曹眼珠一轉,笑道:“父親您想要光耀門楣的心情兒子能理解。不過得之容易失之也易,只怕花錢買來的官當不長遠。今天皇上收了您的錢讓您當司空了,明兒錢花完了就得將您罷免,他好給後面花錢的人騰出地方呀!”從錢的角度說話,曹嵩就能聽進去了:“道理是不假,不過為公又何必計較時間長短,就算當上一天,別人就得高看一眼,你在外面走動臉上也光鮮呀。”光鮮什麼呀?只怕遭的白眼更多呢!不過這樣的話不能對父親說,曹又搪道:“我看此事不忙。何家的榮辱還尚未可知,三公的位子太顯眼,您要是當上了,何進等人必然要拉攏您。用您老的話說,萬一上錯了船將來也是麻煩。您忘了宋氏連累咱家多苦了?咱可不能再受二回罪了。”他這樣一講,曹嵩便無可反駁了,極不甘心地搖搖頭:“唉…好吧。此事以後再說。不過那何家當真沒有出路,只有步宋氏的後塵了嗎?說句不好聽的,當今皇上鼎盛秋,真的等他龍歸大海,何進才有出頭的希望嗎?”
“也不盡然,除非…”
“除非什麼?”
“天下大亂!”曹二目炯炯“只有天下亂了,皇上才會再次使用外戚之人。”曹嵩一愣,隨即仰面大笑:“哈哈哈…你小子胡說些什麼呀!太平時節皇綱一統,天下怎麼可能說亂就亂呢?”曹沒有回答,畢竟父親十多年沒離開過洛陽,而且一門心思用在升官上,哪裡會曉得民生疾苦?如今災害遍野、民懷憤,太平道的勢力又益強大。可皇帝昏庸,宦豎橫行,官吏貪婪,後宮雜亂,他們都絲毫沒有覺醒之意。俗話說樂極生悲,塌天大禍只怕已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