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世間道 之 俗世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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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兄的這個處罰方式好。
王氏急了,慌忙道:“……你這孩,你要挾誰呢!家裡不成,我在庵堂裡禮佛不行麼,非要回老家去,我那裡人生地不的……”
“娘離了家人,獨自在盛家祖宗靈前,好好思量,想想祖母,想想家裡每一個人,想想這幾十年來,到底哪裡錯了,到底該不該。”長柏走過去,輕輕撫著母親坐下:“娘是知道兒的,兒說的出做的出。”王氏慌的滿頭大汗,結巴道:“那……我得去多久……”明蘭在袖中掰起手指來——從犯謀殺不算,但故意傷害他人身體成立,林醫說祖母會康復的,那麼,算一半未遂吧;至少得……嗯,五年有期徒刑……
“十年。”長柏淡淡道,“十年後,母親想明白了,就回來侍奉祖母罷。”明蘭暗一口氣,咬住牙關——可以偶爾出來過年過節呢,不算量刑過重,不算不算。
王氏險些背過氣去,憤然一躍而起,指著兒罵道:“你這孽障!”然後一陣風似的奔出屋外,一捂臉大哭,竟也沒注意到門邊的盛紘。
屋裡霎時安靜,王老夫人看著長柏,久久無語,康晉徹底閉嘴了。
盛紘在又屋外聽了半響,祖孫繼續爭執不休,王老夫人一忽兒哀求一忽兒怒罵,奈何兒紋絲不動,堅不肯退讓半步。盛紘想了想,覺得還是繞開前廳,到裡屋嫡母病榻前盡孝,端端碗盞,嚐嚐湯藥什麼的,才是正理。
最後,王老夫人惱羞成怒,拂袖離去,王舅父提出是否可以講拘在後屋的康姨媽先帶走,受到長柏的嚴詞拒絕,只好領著另一個外甥康晉怏怏而去。
明蘭尚不放心,想看著老能說能坐才走,顧廷燁看出她不此時回家,便十分豪氣的向岳父提出是否能叫他們夫婦多住幾
?
盛紘嘴裡發苦(當著女婿,還得多扮幾孝),但臉上努力作出歡
之至來。
這時,海氏滿臉賢惠的來請眾人用午飯,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只是小姑攜姑爺來孃家小住,長嫂細心張羅一頓可口的飯菜,笑語晏晏的佈菜派湯。
對著不孝女兒,腹黑女婿,面癱兒,裝傻兒媳,盛紘這頓飯直吃的喉噎胃疼,勉強撐過飯後清茶,忙不迭回書房去了。
壽安堂空房甚多,房媽媽按著明蘭的舊喜好,迅速佈置整理出一間乾淨雅緻的屋,記得明蘭有午睡的習慣,連明蘭喜歡的白草簟也鋪好了,又見此時炎夏,怕明蘭夫婦出汗不適,還抬了兩大桶溫水在側廂房。
二人俱是累,此時對浴,也生不出旎念頭,盥洗後,顧廷燁站在屋中看了幾圈,對
笑道:“的確舒適,夫人便樂不思蜀了。不知夫人可還記得,家中尚有一小兒否?”明蘭趴在
上鋪薄毯,聞言就重重丟了一個竹編枕頭過去,笑罵道:“你別譏我就要看书网最新域名www.91ks.online,我也想團哥兒,每
睡在祖母屋裡,夢裡都是兒!”顧廷燁被扔的很開心,捧著竹枕頭樂呵呵的爬上
鋪,明蘭替他解開束起的髮髻,輕輕打散開來,她低聲道,“這回真對不住兒了,可……唉,實在沒法,只能顧一頭。崔媽媽和翠袖定會好好照看他的。”顧廷燁聽出
話裡的酸楚,輕輕撫著她的背,“你這回真把我嚇著了。看你平素老實溫
的樣兒,還真沒想會這般豁出去,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讀了公孫白石的信,當時他幾乎無法相信自已的眼睛,圍封孃家,怒斥生父,強行捉人,誆人,審問,拷打,樁樁件件都是不顧已身的奮死一搏——這還是那個聰明狡黠,明哲保身,永遠不會做錯事的盛明蘭麼?
這一奔來,他忽喜忽憂,竟說不出心裡的念頭,只覺得——要幫她,護著她。
見明蘭低頭不說話,顧廷燁輕嘆一口氣:“你還是不願意同我說,算了……”說著便要躺倒睡下,明蘭忽一手撐住他的膛,抬頭注視他:“我說。”顧廷燁盤腿坐在
上。
“祖母這樁無妄之災,歸因究底,其實是我的緣故。”明蘭神情肅穆,“行事不妥,從來都有,祖母睜眼閉眼都幾十年了,彼此相安無事。康姨媽也不是這兩年才出來的,從我們搬至京城,她就常來尋說話。那時也攛掇,也挑撥,也不見老如何發作。”外頭沉啞的蟬鳴一聲聲傳來,午後炎熱的光慢慢滲入,壽安堂四周種了好些高大樹木,掩映出斑駁的枝葉在細白的紗窗上,濃黑的,淺黑的,還有淡如眉黛尾的細枝。
屋角放了兩盆冰,渲出薄薄的水氣,透著涼。
顧廷燁靜靜聽著。
“祖母從不告訴我,但我知道,是那年康姨媽要送小妾到府裡來,才真正惹怒了祖母。”明蘭拿起一把芭蕉葉編的蒲扇輕輕搖著,又樸素又雅緻,“祖母氣急了,顧不得多年的婆媳臉面,大發脾氣,當眾斥責,居然還罰她跪在壽安堂門口,叫人來人往的看著。從那時起,心裡就生了怨恨罷。”涼風順著扇葉緩緩入帳,一絲絲撓動她細碎的髮絲,帶在男人手臂上,癢癢的。
“那以後,祖母總擔心受姨母攛掇又會對我不利,對的管束愈發嚴厲,甚至奪了管家之權,叫嫂嫂們理家。這輩最要強好勝,連對老爺尚不肯服軟呢,祖母這麼當眾叫她下不來臺,心結自然愈來愈深,才叫康姨媽有了可乘之機。”明蘭的口氣,淡然中帶著一絲哀傷。
“祖母這麼做,不對。到底是有兒媳有孫輩的人,起碼的體面是要給的,祖母大可以關起門來,好好教導,細細分說……以前,每回犯了糊塗,祖母就是這麼做的。”淚水盈滿了眼眶,她似全然不知,繼續緩緩訴說:“祖母幹嘛要替我出氣?我已經嫁出去了,會照顧好自已的。她都這把年紀了,受兒孫的敬養,安穩舒坦的享享福,不好麼?幹嘛一聽我受了委屈,就心急上火的要發作呢?大哥哥到底是生的,她就不怕大哥哥因此跟她生了嫌隙,致使她晚景不好麼?”長長的睫終於撐不住淚珠,落下一滴,兩滴,在柔軟的細棉薄毯上,形成一顆顆深
的小圓,明蘭拿帕摁在臉上,緩緩
乾溫熱的溼潤。
“祖母是真心疼我,憂我,才給自已惹上了這遭劫難。……侯爺的心事,我曉得,可我沒法騙自已。那年我生團哥兒,夫人要燒死我,曼娘要撞死我,後來侯爺來了,一樁樁一件件,都安排的妥妥帖帖,我心裡就知道了。”
“因為……我沒有,重罰曼娘麼?”顧廷燁嗓乾澀,竟難說全一個句。
“是否重罰,本不打緊。”明蘭緩緩搖頭,眼眶紅紅的,“那回侯爺說,齊衡怎麼樣,你
本不在意,你只在意我心裡怎麼想。今
我也回侯爺一句,曼娘如何,我壓
沒放在心上。我在意的,是侯爺做的,想的。”涼氣漸漸蔓延進帳,明蘭放下蒲扇,輕輕摩挲著上頭的蕉葉紋。
“於曼孃的處置,平心而論,侯爺做的恰當,既絕了外頭人的閒話,不叫那有心人藉機生事,又不使我為難。便是我事後反覆思量,也沒有比這更妥當的安排了。可是,你知道麼,心裡真惦著一個人,就會急中出錯,所謂關心則亂。像祖母那樣……”她抬起頭,溼潤的大眼望著他,“一聽到曼娘要撞死我,侯爺有沒有慌了手腳,有沒有亂了方寸,哪怕知道我無恙後,是否依舊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替我報仇出氣?”顧廷燁心頭茫然一片,沉默無語。
明蘭淚盈於睫,以袖捂面,哀哀道:“我知道,這麼說不該,可是……我總覺著,真心所愛,不是看他做了多少聰明事,而是看他,做了多少傻事。”顧廷燁不是齊衡,不是賀弘,不是任何輕狂無知的少年,他經歷過欺騙,背棄,幾乎滅頂,正因如此,他的‘關心則亂’,才更顯難能可貴。
像盛老,半生悽苦,受盡薄待,可她依然願意去全心愛護一個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孩,正是這驅使她奮不顧身,千萬人吾往矣。
放下袖,她滿面淚痕,眼中竟是哀求:“我們會白頭偕老,一生互敬互愛。我一定做個好,好母親……就這樣好好過罷。”說完這句,明蘭就朝裡側身躺下,閉上眼睛,不在說話。
顧廷燁倚欄而坐,怔怔的看著她,蜷曲的身柔軟如柳,靜靜埋在薄毯中。
忽記起很久之前她說的一句話——俗世夫,糾纏多容易傷,平靜含糊的過完一生,才是最好的。
他拾起邊的蒲扇,輕輕替她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