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世間道 之 妖魔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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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明蘭服侍在病榻前,擦身,催吐,甚至料理穢物,俱毫不躲讓的幫手,房媽媽在一旁含淚,林醫瞧了,也好生動——這般級的誥命夫人,實是難得——讓他惴惴不安的心緒,又平了幾分。
昨夜林醫剛查完廚房,赫然發覺兩個形貌兇惡的彪形大漢站在壽安堂門口回話,只把他嚇的一顆老心撲撲亂跳。做他們這行,尤其混到醫院份上的,總能碰上些權宦人家的陰私;是以每每拜藥師菩薩時,除了祈求醫術進,藥到病除之外,總要自審戒多言多問,口風須緊,行事小心——免得遭了池魚之殃。
換過僮兒帶來的乾淨衣裳,房媽媽有禮的請林醫去側廂房歇息會兒,明蘭則在老房裡的躺椅上和衣歇了會兒;至未時初,天猶黑,明蘭悠悠醒來,聽得屋外一陣爭執。
“……六姑這是什麼意思?不叫進也不叫出,還敢打人……老爺要去上朝……”明蘭微微笑了,起身讓綠枝替自己換了身新衣,再梳了個簡單的頭,方才不慌不忙的走出去。與房媽媽爭吵的正是王氏身邊的錢媽媽,她見了明蘭,立刻道,“……哎喲,六姑,夜裡來了好些嚇人的歹人……”明蘭揮手作勢叫她輕聲,才道:“不必多說,我這就與你去見和老爺。”說著便大步踏出去,綠枝拿了個小包袱緊隨其後,錢媽媽呆了呆,連忙跟上。
一上,錢媽媽不停的聒噪:“……可是氣的不輕,原本親自要來質問姑,好歹叫我勸下了。老爺叫我來請您,說免得驚擾了老……”明蘭一聲不響,只徑直往前走,錢媽媽見她面隱隱有冰霜之氣,訕訕的住了口。
到了王氏所住的正院,明蘭叫錢媽媽留在屋外,自己走了進去,王氏一見了她,急不可耐的罵道:“你這死丫頭!發什麼瘋,居然叫人將家裡團團圍住,不許進出!稍有不肯的,居然還打人……”盛紘穿著官服,煩躁的在屋裡走來走去:“你究竟在想什麼?這要是傳了出去,以後我們家如何在外頭立足……”被自己女兒圍了府,真是曠古奇聞。
明蘭竟覺一絲好笑,無論什麼時候,自家老爹最擔心的總是這個,她微笑道,“爹爹放心,我叫侍衛從裡頭將門堵住的,大門緊閉,外頭人怎會知道里面怎樣了?”盛紘急中發昏,一時被繞開了思緒。
明蘭道:“何況爹爹昨不是說,告一假也無妨麼?”盛紘被自己的話堵住,竟忘了問其他。
王氏站起怒道:“老爺還要上朝呢!”明蘭走進幾步,“爹爹不必擔憂,適才我已叫人去給爹爹告假了。說家中長輩急病,爹爹憂思如焚,在家侍候祖母。爹爹素來勤勉,從無一告假,這若傳了出去,人家只會說爹爹侍母至孝,至純至善,於爹爹官聲大大有益。”盛紘擦擦腦門上剛出來的急汗,竟覺得女兒這話頗有理,老生病是真,最近又無甚要事,何不妨告它一次假,實打實的做它一回孝呢?
王氏見明蘭始終沒有搭理自己,更加大怒,“你把我們一家老小都關了起來,到底想做什麼!”盛紘緩緩摘下官帽端端正正放在桌上,“你說說看?”
“也無甚事,不過防著有人去通風報信罷了。”明蘭依舊笑的雅。
盛紘皺眉道:“什麼通風報信?”
“下毒。”明蘭斂去笑容,目光直直的看向王氏。
王氏心頭咯噔一聲,扶著桌沿慢慢坐下。
盛紘一頭霧水,低聲喝道:“你渾說什麼!”剛說完,忽的反應過來,大是驚駭,“你是指老……”明蘭點點頭。盛紘心頭大震,踉蹌坐倒,定了定神,大聲道:“你莫要胡言亂語!這府裡都是自家人,怎會……”明蘭朝上首的長桌指了指,綠枝立刻把手中一個小包袱放上去,輕輕解開,裡頭是一個青花白瓷蓮座碟,盛著數塊金黃清香的點心。
王氏一見這個,頓時臉煞白,盛紘發顫的指著碟到:“這是老的……莫非……砒霜?”這是如今市面上最通的毒藥。
“倒不是砒霜。”明蘭道。
王氏撫著口,一手抹額頭上的冷汗,松下肩膀隨意出口:“我就知道,明明只是……”她肅然驚覺,連忙住口。
明蘭冷冷道:“只是什麼?莫非知道內情。”盛紘也驚瞠著,王氏支吾道:“明明……明明只是病了。”明蘭冷冷一笑:“這點心裡的東西,雖不是砒霜,卻能致命。”她朝盛紘道,“爹,你可知白果生芽,即為有毒。”盛紘點點頭:“自然。這誰人不知,只那無知孩童貪食,才易中毒。”明蘭道:“有人將白果芽汁煉得濃,注入這點心的餡料中。我問過房媽媽,老的習慣,總是先趁熱吃兩塊點心,林醫說若真吃下兩塊,老如今已在閻羅殿了。天可憐見,這陣天熱,老不耐甜膩,只吃了一塊,這才留下了半條命。”盛紘冷汗沁透了背心,襟口處已是溼了。
“最有趣的是,昨中午身邊的人去壽安堂討要剩下的點心,說是我那大侄女吵著想吃。虧得房媽媽見老吃的不多,萬一回頭又想吃,便留了些下來。不然,還真是天衣無縫。”明蘭盯著王氏,細查她神變化,“下毒之人,實是心思慎密。”王氏心頭髮慌,見面前兩父女都盯著自己,嚷嚷道:“你們瞧我作甚?!”明蘭道:“這點心不是送去的麼?孝媳給婆母買點心,當初多少人誇過。”盛紘心頭火起,也不顧女兒在面前,怒道:“快說!你到底做了什麼!”王氏咬牙,光一條:“只憑區區幾塊點心,就想定我的罪,可沒這麼容易。焉知不是老身邊的奴才起了歹心,算計老!”盛紘大罵:“蠢材,蠢材!壽安堂的人,跟老幾十年了,為何要下毒手!”王氏昂著脖頂嘴道:“誰知道老是否面甜心苦,暗地裡苛待下人呢!又或者,是那什麼林醫胡亂診斷,自己瞧不好病,就胡亂說一氣,也未可知?!”盛紘見她一臉胡賴,氣的說不出話來,明蘭毫不在意,微笑道:“這不妨事。可以多叫幾位醫來瞧瞧,老到底是中毒,還是生病。”
“這個不成!”盛紘急道,“此乃家醜。昨夜你發問林醫,已是過魯莽,倘若傳出風聲去,咱家還有何臉面可言。這會兒,豈可再叫其他人知道!”明蘭絲毫不奇怪父親的反應:“爹爹不必擔心,林醫是我家侯爺信重之人,他知道的多了去了,人家口風緊著呢。至於請旁的醫……這不是信不過林醫嘛。”說完還攤攤手。
盛紘氣了個仰倒,對著王氏連連跺腳:“你……你還不認錯……!”王氏心頭火亂竄,胡攪蠻纏道:“老年紀大了,愈發貪嘴,吃了生芽的白果,身不好,倒拿幾塊糕餅來冤枉我!我告訴你們,要我認了,除非我死!”想了想,又驕傲的補充一句,“你們當我孃家無人了不成!”盛紘想到王家如今就在近側,頓時啞了嗓。
明蘭以袖掩口,笑得滿眼淚水:“怕是不知吧。這銀杏芽汁,若只少許是無大礙的,要吃生芽的白果直至昏不醒,至少得吃下一兩麻袋呢!不過……”她摁幹蓄在眼眶中的淚水,“倒不必尋死覓活的。若覺著我和老爺不公,咱們不妨上公堂,請府衙大老爺審上一審,不就成了?”此言一出,盛紘和王氏皆是大驚,王氏罵道:“你個死丫頭!你不要臉,盛家還要臉呢!”盛紘暴跳大吼:“你敢!”明蘭站在當中,漠然道:“老爺倘若不願將事鬧大,就請好好勸說罷;否則,我就一紙狀書遞到有司衙門去。再不然,老爺大可叫齊府內家丁,和我那些侍衛們狠狠打上一場,把證據和老都藏起來,叫我告無可告。”盛紘急得直頓足,倘若真在自己家裡打起來,叫四鄰知道,那自己是不用見人了。
“好孩。你要為老出氣,我也體諒你的用心。”他只能好聲好氣的勸說,“可都是一家骨,何必非要把事鬧絕呢,咱們關起門來慢慢查。”
“一家骨?”明蘭眨眨眼,“爹爹不說,我倒忘了。這滿府裡,各個都是骨,是至親。”滴答一聲,一滴淚不知何時落到袖上,“我和爹爹是父女骨,和兄姐是手足骨,和幾位嫂嫂生了盛家的骨,我們一家都是骨——只除了老。”不知不覺間,滾燙的淚水奔湧出眼眶,明蘭重複道:“只除了老。她沒有親骨,爹爹,大哥哥,大姐姐,還有我們幾個,她一分半點血脈都沒留下。想那下毒之人,也是料定了這點。有孃家人出頭,老早跟孃家斷了干係!是呀,如今咱家勢頭正好,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就鬧翻了天呢?!”盛紘瞧著女兒嘴角邊明顯的譏諷之意,陽猛的搐幾下,伸手一耳光便甩過去,明蘭生生受下這一掌,臉頰上火辣辣的一片,疼的她只冷氣,卻依舊不依不饒,她撫臉冷笑道:“老爺,我昨夜調派人手把府裡堵了個嚴實,你當是為何?!”盛紘收起手掌,森然道:“你一意孤行,可要想好後果!”
“我早就想明白了。”明蘭滿腔悲憤,“按著父親素來息事寧人的,為了幾家人的臉面,這事必然又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旁的事,我依了老爺也未嘗不可,可此事斷斷不可!”盛紘冷笑連連:“看不出,我倒生了個能耐的女兒,如此忤逆生父。我也沒你這個女兒!”明蘭抑制不住眼淚往外,“我知道。過了這回,父親興許再不願認我,大哥哥與我生了嫌隙,大姐姐再不理我,更別說大嫂嫂和五姐姐。便是侯爺,怕也會怪我不懂事。我是將所有人都得罪乾淨了。將來再無孃家可依靠,我今說句明白話罷——”她狠起心腸,嘶著嗓道,“為了給祖母討回公道。我父親,兄弟,姊妹,乃至如今富貴尊榮的安逸,都可以不要!”說出這句話,就什麼都豁出去了,明蘭傲然道:“此事只兩條。要麼,把事情都代了;要麼,我去順天府尹擊鼓鳴冤!老爺看著辦罷。”盛紘氣得渾身發抖,手腳冰涼,瞪著女兒的目光憤憤不已,可事已至此,只能退而求其次,他轉頭去瞪王氏,“到了這個田地,我也顧不得臉面了。你若還犟嘴,我只得休書一封,大不了得罪王家,從此不再往來就是。”此事若能捂住還好,可一旦鬧將出來,立時就是大事;小則受貶,大則丟官,甚至吃上官司。
王氏也被嚇住了。
這十幾年的印象中,明蘭從來都是小聰明,小乖巧,知情識趣,懂得見好就收,從不與人為難;可今她卻如瘋了般,咬死了不肯放手,還敢跟生父作對,說這麼狂悖的話。她抖著手指道,“你敢……竟敢忤逆尊長……”
“待這回事了了,儘管去告我忤逆。”明蘭淡淡道,“倘若那會兒還無恙的話。”王氏噎住了,轉頭去看盛紘,目祈求道,“老爺……”盛紘懶得理她,指著明蘭身後的綠枝道:“去取筆墨來,我立刻就寫休書。”王氏傻了眼,捂臉大哭:“我怎麼命這麼苦,在盛家門裡熬了這麼久……”盛紘轉頭冷笑道:“你這蠢婦!也不看看現下情形如何。有醫給老的診斷,有這下了毒的糕餅,這糕餅又是你買來的——有這樣,這丫頭早攥住了你的命。”人證物證俱全,外加她們婆媳不和外人知道的也不少,恰構成一條完整的證據鏈,若真鬧到公堂上,王氏是鐵板釘釘的死一條,自已趕緊跟她做了切割才是正理。
他再補上一句,“你害婆母命,說破了天,我也休得了你!”王氏呆,暫時停住了哭,這時旁邊一聲輕叫傳來——“!”眾人轉頭,只見劉昆家的掀起側屋的竹簾,低頭走進來,輕輕跪在王氏跟前,“,事到如今。您就別倔了,再不說實話,柏哥兒和兩個姐兒,都得叫連累了!”她抬起頭,盯著王氏:“您若有個好歹,兩個姐兒將來如何在夫家立足,還有大少爺,如今他可仕途正好呀!”王氏悚然打了個寒顫,倘若自已被休了,兩個女兒可怎麼做人,還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