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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善惡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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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一早,打發兩個女孩上出門後,明蘭才吩咐開早飯。年輕母親的清晨是很忙碌的,可因昨夜父母忙著妖打架,小團等了半天,發覺無人來理睬自己,鼓著小肚皮生了氣,和母鬧了大半夜還不肯睡,是以這會兒反而睡的

乍然早晨空閒,明蘭無聊賴,咬著羹匙,拿筷把面前的酥炸軟糕戳成了蜂窩,面前的粥碗都微微發涼了,她還沒吃完。此時外頭來報來客了,明蘭這才醒神,趕緊起身。

“……真是稀客,五姐姐,可盼著你來了;快來坐下,大姐姐常來的,就別客氣了。”明蘭訝然望著眼前簇然一新的如蘭,甫是初冬時分,寒意尚不顯,她卻已穿上大紅蝶穿花的銀鼠緞襖,繁複的雙翅鳳髻上壓著一枚大大的嵌紅寶累絲赤金釵,耳畔是咣噹叮咚的醉綠翡翠璫,腕上掛著一對重重的嵌珠大金鐲,一時間,滿室俱是她的珠光在晃動。

晃過神來,明蘭趕緊吩咐丫鬟們去取貢茶來待客。

如蘭輕嘟著嘴:“你是金貴的侯夫人,不敢叫你上我那草窩,只好自己來了。”明蘭一挑眉,含笑道:“上回不是你叫我少上你那兒麼?說是省的和你婆婆妯娌打麻煩。”如蘭反應迅速不減當年:“人家客氣幾句,你倒當真了,在這兒拿話堵我呢。”明蘭毫不客氣:“你拉倒罷,你那會兒可賭著咒說是當真的。”姐妹倆過招,十分稔。

華蘭趕緊出來制止:“都給我打住,這還沒坐下呢,就鬥上嘴了!你們多大了,都是當孃的人了,還跟丫頭時似的。”她轉頭向如蘭身後的一個年輕媳婦道,“喜鵲,趕緊的,把貴姐兒抱來教她六姨母瞧瞧……那邊的,丹橘也別愣著了,趕緊叫人把團哥兒抱來。哦喲,可憐見的,這小表姐弟倆還沒見過呢。”如蘭這才不情不願的坐下,指著喜鵲把孩抱過來,明蘭笑笑也坐下了。

比起華蘭,如蘭幾乎不曾登過顧府的門,上她家做客吧,她嫌自家宅簡陋,就怕被比較,不願明蘭多去;可邀她來澄園吧,看著侯府堂皇的氣派,富貴的擺設,她又心頭不適,嗓眼冒酸氣——很微妙糾結的心態咩。

喜鵲從身後的婆懷裡接過孩,那小女孩頗有幾分脾氣,大聲道:“我自己走。”喜鵲笑的扶著她走過來,只見她晃晃悠悠的挪著,啪啪小鴨似的,走的雖有些歪,但步還穩當,難得的是乍見許多生人,也不怕不羞,落落大方。

如蘭攜女上門,明蘭本無準備,一邊笑著,一邊朝朝丹橘打眼;丹橘會意,去屋裡尋了個簇新的明紅荷包,往裡頭裝了枚溫潤名貴的白玉蟾,想了想,又拿了串小小的金錁,拿個海棠填漆的小盤捧著,去了外頭。

此時,明蘭已抱著小女孩坐到小杌上,正溫和的問話:“你長的真好看,叫什麼名字呀?”小女孩生的眉清目秀,小臉白皙粉,眉心點著紅豆大小的硃砂記,端正的坐在小凳上,便如泥娃娃般可愛,只聽她口齒清楚道:“我叫貴姐兒。”明蘭摸摸她吹彈可破的小臉,接過丹橘捧上來的東西,和藹道:“這是給你頑的。”小女孩乖巧的轉頭,歪著腦袋去看她母親,見如蘭點點頭,才伸出一對白玉般的小手接過,憨憨道:“謝謝六姨母。”語音童稚可愛,明蘭心裡喜歡,叫人拿點心給她吃,又問她平和誰頑,愛吃什麼,愛做什麼,貴姐兒還組織不好長句,但咬字卻十分清楚。

“到底是表姐妹,這孩倒有幾分莊姐兒的模,又乖巧又懂事。”明蘭轉頭慨。

華蘭正吹著茶,忍不住嘆氣道,“莊丫頭這般大時,我且不好過,她祖母又不待見,她是生生出來的機靈,哪及得上這孩,爹孃當心肝般疼著,滿府裡都端著供著,祖母嬸嬸更不敢小瞧,卻還這麼懂禮大方。”說著連連搖頭。

那邊,如蘭正抱著團哥兒不住的親他小臉,聞言抬頭,嗔道:“瞧大姐說的,我那婆婆哪裡是好打發的,今摳一些,明一點,恨不能從我處多刮些過去。若不是我提防的緊,還不知剩下多少呢……誒喲,這小,還睡呀,這麼著都不醒。”她自己生的是女兒,便十分稀罕男孩,只覺得團哥兒虎頭虎腦,哪兒都和緻細巧的女孩不一樣,抱在手裡沉甸甸的,活似個軟綿綿的稱砣,又壓心又踏實。

明蘭笑道:“昨夜鬧的厲害,半宿沒睡,這不,瞌睡上了。”團哥兒睡好,不論怎麼抱來抱去,都歪著腦袋睡大覺;華蘭伸脖看了幾眼,見那紅豔豔的襁褓裡,白胖娃娃睡的昏天暗地,東倒西歪,不好笑:“這孩倒是個踏實的。我那兩個小是一動就醒,媽媽們都說,這樣的哥兒不好養,得時時當心。”大凡已婚女聚會,就那麼幾個話題,明蘭也不免落俗,待母把團哥兒抱下去後,又叫小桃把貴姐兒領下去頑,姐妹關起門來,絮絮叨叨了半天育兒經和家長裡短。邊說著話,明蘭不住眼的打量過去,只見如蘭衣飾華貴,氣紅潤,想來過的甚好。

不過,卻還比不過華蘭。

這位已年近旬的仨孩媽,卻愈見滋潤,但見她皮瑩瑩,畔含,眉目間化不開的嬌態幾盈出。都說十多歲是女人的分水嶺,倘若這個坎沒過好,之後便會迅速凋零,往衰老幹枯發展,但若此時調適好了,卻會如長花卉般,此後愈見香氣深濃。

一件簡單的白底繡靛藍花團的褙,素的挑線裙,也不見佩戴什麼首飾,襯得華蘭整個兒風采光華,瑩然若燦,賽過滿身珠光寶氣的如蘭幾條街。

“……不單鼻眼睛,這丫頭哪兒都像她爹,識字背歌,兩遍教過就會了。唉,人倒是聰明瞭,卻沒半分隨我,叫人好生氣悶。”該說的都說完了,聊的差不多時,聽到如蘭第n次得意的賣,華蘭嘴道:“好了罷,還不說正事。”如蘭被打斷,卻也不生氣,反是臉上得意之更盛,對著明蘭道:“你姐夫,怕是要外放了。”明蘭一怔,不曾多想,脫口而出:“可是放往福建?”這次輪到如蘭怔了:“你怎麼知道?”明蘭反應快,擺手笑道:“我聽侯爺說起過,福建近來出了件不大不小的弊案,皇上免了不少官兒,想來空出好多缺罷。”華蘭頗意外的看了明蘭一眼:“妹夫倒是什麼都跟你說。”明蘭反嗔笑著:“喲,姐夫又有什麼事會瞞著大姐姐?”華蘭笑著橫了她一眼:“淘氣!”如今兩淮官場的矛盾已達白熱化,兩派人馬拉足場,直斗的月無光。大凡戰鬥慣例是,當主戰場暫時僵持不下時,通常旁處就會產生炮灰。最近剛被摘了烏紗帽的福建布政使,便是如此,偏他在福建為官多年,親故門生牽連甚廣,大炮灰帶出許多小炮灰,簌簌紛紛,閩南官場一時塵土飛揚的十分厲害。

能離開婆母,自己自在的當家主事,如蘭掩飾不住的欣喜雀躍:“說約是福建那塊,還不能落下,不過也罷,大哥大嫂在那荒僻地界兒也過來了,咬咬牙,我也能捱過去。”明蘭真誠的賀喜:“能去外頭走走,見見天南地北的風光,這是大好事,五姐姐,妹妹這兒先恭喜了。”如蘭心裡高興,也大大方方的受了,笑道:“也是託了大家的福,回頭我給你帶些閩南的土儀。”說著又俏皮的皺起鼻,哼道,“虧得你姐夫主意定,不然那老虔……”見華蘭一眼瞪過來,她連忙改口:“我那婆婆還想留我下來伺候呢!”明蘭輕咬,壞壞的笑道:“還是姐夫思慮的周到,這兒還沒生呢,怎能和五姐姐分開?”如蘭面紅,一陣嬌羞,笑著去捶打明蘭。華蘭笑著打趣:“這回覺著生閨女好了吧?倘若是個哥兒,不是婆母非留下長媳,就是做祖母的要留下大孫!”如蘭嬌聲道:“我何時覺著貴姐兒不好來著?姐姐真是的!”

“可不許把這事說出去了。”笑鬧了一會兒,如蘭揪著明蘭的領反覆叮囑,“還不知成不成呢。若不成,回頭反叫人笑話!”明蘭直把頭點成了啄木鳥,如蘭才肯放過她,她又轉頭去瞪長姐,“大姐姐也不許說!你妹夫說的,凡事要慎行。”華蘭故意不答話,反逗笑道:“嘖嘖嘖,妹夫好本事呀,把個孫猴壓在五行山下,我家刁蠻的五妹妹,如今也這般聽話了?!”如蘭羞惱的不行,眼看又要撲過去,明蘭趕緊抱住她的胳膊,連聲哄勸道:“別理大姐姐,她最可恨了,近來仗著和大姐夫好的裡調油,便來笑話妹妹們!”開玩笑,丹橘這個實心眼的,這回端上來待客的茶具,可是松溪御窯剛出的頂級珍瓷,滿府裡統共就這麼一套,叫如蘭魯莽的摔上幾個,她哭都沒地兒哭去。

華蘭見妹真惱了,才笑著來哄:“好了好了,彆氣姐姐了哦,昨你姐夫到些口外的鮮蘑,熬湯入菜,都是味兒好的。回頭給你們嚐嚐。”如蘭見長姐服軟,這才悻悻然的鬆了勁道,明蘭卻想起一事,疑道:“咦,前幾大姐夫不是才跟著僕寺主簿,替五城兵馬司挑馬去了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堪堪前,華蘭還一臉思少婦狀的跑來哀嘆‘夫分離之苦’。

“也沒什麼,昨夜你姐夫回了一趟。”華蘭力作出不在意的樣。這次懵懂如如蘭也聽出不對勁來了:“那僕寺的牧場離京城很近麼?”華蘭嫣然一笑,白皙的面龐便如染上了一層胭脂,輕聲道:“有幾個口外的販戶在那兒做買賣,你大姐夫瞧那些口蘑是上乘,便購置了些送回來。”明蘭心裡明白,故意怪聲怪氣:“叫個小廝押送回來就是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我也這麼說,可你姐夫……”華蘭又是羞澀又是得意,但她生就磊落,什麼話都說的大大方方的,“他一夜驅馬趕了來。也沒說上幾句話,又得趕緊奔馳回去,就怕誤了差事。”邊說著,她自己也笑了。

“馬上趕幾個時辰,就為了見你一面?”如蘭匪夷所思,“姐夫沒見過你呀?”華蘭的聲音宛若漂在雲中,輕的幾不可聞:“他說,突然,就想見我一面……”作為已經聽過不少的明蘭,此刻很鎮定的捧茶杯看屋頂——華蘭果然是王氏的女兒,炫耀的天磨滅不去。另,中年人談戀愛,確如老房失火,一發不可收拾,這對婚齡已界十年的夫,忽然雙雙墜入洶湧愛河,屬於比較罕見的偶發大型火災。

如蘭卻是頭一次見識,瞠目結舌的不行,前幾次王氏跟小女兒抱怨大女兒的種種不肖時,她還覺著王氏無理取鬧,這下她算是明白了。話說,華蘭眼下這幅愛的旁若無人,天上地下,難分難捨的模樣,確蠻欠揍的。

“我和你妹夫也是恩恩愛愛的好夫,也沒姐姐這樣的,羞死人了!”如蘭想了想,又疑道,“那你還給姐夫納小?”華蘭橫過去一眼:“你姐夫常要往口外跑,天寒地凍的,沒個人燒熱飯端熱水,成麼?挑個老實本分的跟著上伺候,我才放心。當人人都似你一般醋大?一聽妹夫要收通房,著肚就跑去雨中哭,虧得你身骨硬,才沒出事!”

“哦,還有這事?!”明蘭神大振,八卦來了!

如蘭惱羞成怒:“別聽她胡扯!”姊妹連說帶搡,推推拉拉,笑鬧了好一會兒,明蘭又請出了邵氏,整治一桌席面,燙上些好酒,四個女一道吃吃笑笑,直到未時半,華蘭和如蘭才起身告辭,貴姐兒已困的不行,伏在喜鵲的背上,不住拿小拳頭著眼睛。

姐妹一上了車,華蘭便趕緊靠到墊上,這幾她心裡高興,便是喝了不少,這會兒酒勁上來,絮絮叨叨起來:“妹呀,聽姐姐一句話。回頭跟妹夫到了外頭任上,一定要謹守本分,別在公事上指手畫腳呀。那會兒你還小,不知道,娘在這上頭吃了大虧,聽了人家的好話,拿了人家好處,著爹辦這辦那……”如蘭靠著車壁,隨著軲轆搖晃的節奏,輕輕晃動,似是已睡著了:“姐姐放心,我不會走孃的老的。”這句話很輕很輕,也不知華蘭聽見了沒。……邵氏孤寡清冷了許久,忽然熱鬧,華蘭如蘭又是開朗愛說的,這頓酒吃的十分如意,她嘴裡不住唸叨著‘你們盛家的姑娘真是沒話說,常邀來坐坐’云云。

明蘭笑著陪半醉的邵氏一散酒氣走回去,才回了自已屋,卻見團哥兒在炕上睜著大大的眼睛仰躺著,十分清醒的樣,明蘭很想裝作沒看見,趕緊轉身去午睡,可小團眼亮的很,一見了母親,立刻依依呀呀的,張開小手臂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