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風吹完了,鼓也擂破了:放火,曼娘,昌哥兒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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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帶著辛甘味的酸苦滲入齒頰,明蘭悠悠醒轉,此時眼前映入崔媽媽憂心的面容,她正拿著一把銅胎琺琅細嘴小壺給自己灌著參湯,口中道:“夫人,不要緊罷。”明蘭擺擺手,她之前滿腦思慮,想的頭暈眼花,又老牛拖車般的使了近七八個鐘頭的力氣,好似連不休備戰至奧數決賽,之後緊接著跑了全程的馬拉松,身心俱疲到了點,這才昏睡的厲害,此時她努力坐臥起來,渾身無力,聲音啞啞的,“給我瞧瞧孩。”一旁的穩婆連忙將裹嚴實的襁褓送了過來,滿面都是笑容,連聲道,“是個又白又俊的胖小!恭喜夫人,賀喜夫人了!”明蘭手臂沒力氣,只能就著崔媽媽的胳膊去看,頓時苦笑不已,紅紅皺皺的團哪來的又白又俊?不過倒的確肥壯,看著就圓頭圓腦,胖鼓鼓的小臉頰,輪廓清晰的鼻樑,腫腫的眼瞼下頭是一條秀長彎弧的眼線,很瞧不清五官如何,只是不斷髮出小動物般的聲響。
“適才哭的可得勁了,嗓門大的快把屋頂震翻了,是個健壯的哥兒!”崔媽媽笑的眼角都沁出了眼淚,“這會兒怕是哭累了。”明蘭虛弱的點點頭,儘量鎮定道:“賞!大夥兒辛苦了,都重重有賞!”屋裡的丫鬟婆紛紛躬身道謝。
明蘭著氣,背後靠著軟墊,艱難的把小東西攬到自己懷裡,然後鬆開衣襟叫他試試,兩旁的婆有些發愣,哪有大家夫人自己哺的,可崔媽媽卻幫著在托住孩。經過無數次的辯論,她早被說服了,母依舊請著,不過先叫明蘭喂著試試。據說初好的不得了,既能健體又能增強抵抗力,在這個嬰兒夭折率普遍偏高的時代,一應黴素疫苗全無,明蘭怎麼也不能放過。況她上無公婆管束,下無妯娌掣肘,此時不行權什麼時候用?!
小傢伙軟的不可思議,動的小嘴巴一觸及母親的肌膚,居然自動產生反應,挨挨蹭蹭的湊著起來,雖然力不大,但卻看得出他很是拼命。兩邊輪試了好久,小東西依舊鍥而不捨,除了中途停下來兩次咧嘴哭幾聲,表示抗議做白工外,繼續埋頭努力空,禿禿的牙用力咬著食物來源,圓滾滾的小腦袋不屈不撓的挨在自己前,明蘭覺得又好笑又動,親著他禿禿的小腦門,這是個強壯堅韌的小生命呢。
在崔媽媽和兩個婆輪說了十一遍‘算了罷’之後,小混蛋的努力終於奮鬥出了成果,出了珍貴的初,看著小傢伙閉著眼睛賣力嚥的模樣,霎時間滾燙的淚水湧出了眼眶,為了這個小團,明蘭忽覺得,吃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崔媽媽也背過身去偷揩著淚。
明蘭累的幾乎脫力,把孩看了又看,從透明粉紅的小手指小腳趾,一直到他那皺成一團的小耳朵,新生兒吃不了多少,把孩給崔媽媽後,明蘭這才又睡下,至始至終她都沒注意到外面早沒了沖天的火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寧靜通明的燈火;不過就算注意到了,大約她也只會說一句‘屠二爺好樣的,回頭大大的有獎’。
明蘭這人,大約天生警覺奇差,這一覺睡的格外悠長,再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屋內原有的那一股血腥汙濁氣不見了,也覺著身清整潔不少,大約崔媽媽趁她入睡之時,已為自己稍稍清理過身上的汗汙。邊坐著一個滿臉胡茬的高大男人,正定定的看著自己枕畔的一個大包袱,他的一隻手將伸未伸,彷彿想摸摸那包袱,卻又不知如何下手。
明蘭定了定神,住睛一看,頓時一陣火起,這些所有的辛勞艱難都浮了出來,一股腦兒歸咎於這不頂用的男人,她不顧乾澀的嗓,莫名興奮起來:“你這無信的,捨得回來了!你走時怎麼說的?這會兒天下平了,你倒來了!你你……”屋裡尚站著幾個丫鬟婆,崔媽媽一陣尷尬,連忙叫丹橘把人都帶出去,顧廷燁倒臉皮頗厚,一點不以為忤,還笑著把明蘭壓回榻上:“你身乏的很,別起來,躺著也能數落我。”明蘭只恨不能撲上去咬他一口,卻看他一臉情意綿綿的看著那大包袱,明蘭側臉一看,卻見小嬰兒正躺在自己枕邊,濡溼的小嘴動了動,噗出兩個小泡泡,閉眼睡的香。
“他生的真好看,胳膊腿壯實有勁,人也機靈。”顧廷燁的眼神溫柔的幾乎能滴出水來,情不自的把這個紅撲撲胖嘟嘟的小團腦補的天縱英才武雙全筋骨奇,甚至還很體貼的笑嗔了明蘭一句,“咱們說話輕些,別吵了他。”明蘭一口氣沒繼上來險些就笑了。
顧廷燁猶自入的盯著孩,對明蘭道:“你不曉得,這小多有勁兒,哭的聲響連我在院門外都能聽見,待大了,定是獨當一面的人物。”明蘭直覺的想反駁‘哭聲嘹亮頂多能當個歌唱藝術家跟獨當一面關係不大’,忽的心頭一陣驚訝,便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顧廷燁終於肯抬起一眼,臉上笑容倏的消失了:“府裡起火之時。”明蘭神一斂,上下打量一番顧廷燁,發覺他身著一件半舊墨衣袍,面帶風霜,足下馬靴處處破損,她這才想起目前的處境,掙扎著又要起來:“對了,外頭著火了……還有,夫人她……還有餘家……”亂麻般的連開幾個頭,明蘭都不知從何說起。
顧廷燁心生憐惜,幫著明蘭坐起來,了只厚靠墊在她背後,低聲勸:“別急,我回來了,萬事有我呢。叫你受委屈了,都是我的不是。”明蘭鼻頭一酸,眼眶就溼了,低頭側過臉去,讓厚軟的枕墊乾自己臉上的淚水。顧廷燁見了,心裡也是不少受,他素不會對女人說軟話,只能傾身過去,緊緊抱著明蘭,輕輕拍著她的背。
要說不委屈是假的,姚依依深刻記得自己兩個死黨懷孕時的情形。死黨一的老公是個刑警,為著老婆半夜想吃糖水罐頭,居然深夜穿警服去狂拍樓下小區小賣部的門,把開店的老夫婦倆嚇了個半死;死黨二更離譜,大中午抓耳撓腮的想吃油條,她那稅務局的老公只好一身制服一手紅票,軟硬兼施的讓正在賣午飯的老闆重新去架油鍋。可她呢?
明蘭窩在顧廷燁的肩頸上小聲泣起來。老公跑的人影不見,還吉凶未卜,家裡又端著個佛口蛇心的老妖婆,自己天天鬥智鬥勇,心力瘁,又害怕又擔心,要不是自己心理素質過關,熬了過來,換個旁人倒是看看!
崔媽媽瞧著不對,趕緊上前來勸:“夫人,月裡頭不好哭的,趕緊收住,收住。回頭落了病可不是頑的!”顧廷燁心中著急,趕緊扭過明蘭的臉來忙擦一通,又連聲哄勸別哭,他素來不會對女人說軟話,想了半天,只能曲線救國:“你哭有什麼用,以牙還牙才是。待你身大好了,我給你狠捶幾頓出氣如何。我定不還手!”明蘭叫他擦的面龐生疼,又覺得好笑,嗔道:“你麵糰呢,還不放手!”她何嘗不知道他在外頭也不容易,功名難掙呀。
“南邊的差事辦完了罷?”明蘭收了淚,接過崔媽媽遞來溫水帕擦臉,千萬別說他是丟下工作跑回來的,她可不想兒一生下來,老就被皇帝狠削一頓。
顧廷燁俯下身,親了親兒睡的小臉,小傢伙含糊的嘟嘟了兩聲,依舊緊閉著眼,不舒服的扭了扭圓圓的小身,還吐出兩個泡泡表示不滿,他老摸摸自己臉上的胡茬,很不厚道的笑了。隨後他示意崔媽媽把孩抱下去,轉頭對著明蘭道:“自是辦完了正事,可若非萱芷園那位,我也回不了這麼早。”明蘭微微鬆了口氣,她有一肚的疑問,一時理不出個頭緒,只能先問近邊的:“這話怎麼說?哦,對了,段小將軍的案了了罷,他回來了麼。”顧廷燁笑道:“成泳兄弟的案不過小事。”
“你們不會屈打成招罷。”明蘭玩笑道,到底是出了人命的,還是個良家婦女。本以為顧廷燁至少也得白自己一眼,沒想他居然長嘆一聲,“當初事出蹊蹺,又迫在眉睫,我原先還真有這打算。幸虧,拖著公孫先生一道去了。”顧廷燁雖出身不錯,但年少受挫之下,倒也生了幾分尋常富貴弟所沒有的自知之明;他擅行軍,卻並不擅斷案,是以非得捉著公孫一道去不可。公孫白石號稱研刑名二十餘載,以他看來,此中疑點有二。
其一,那枉死民婦是否為人所迫。其二,那酒樓是否一直向這戶民家要魚貨。
明蘭細細一咀嚼,大覺這兩點是切中要害,忍不住拍手叫好。顧廷燁著意將過程講的跌宕起伏,引的明蘭笑樂一番,無暇傷心憂愁。
一經到達,先去見了猶如困獸般的段成泳,問明經過,隨即著人盤查。當下兵分兩,公孫先生由衛士護著去明察暗訪,而顧廷燁則去會會大大小小的當地兵痞。既然吃酒在所難免,在自己地盤上設宴,不知出何原因,從總兵到衛所指揮使一直到遊擊將軍,這些兵頭的酒好的出奇,都斯斯的不肯多喝,酒席間有俏丫頭穿梭,也絕不多看一眼。
“大約是怕侯爺照小段將軍的案,原樣給他們來一場罷。”明蘭聽的有趣,掩口淺笑,顧廷燁也覺得好笑,“真真小人之心。”他不過想纏住他們,好叫查案無有掣肘。
微服私訪外加堂審供詞,短短几,就叫公孫白石看出了端倪,迅速破案。
首先,那女雖是貨真價實的良家婦女,但那酒家卻是一直向城中某魚行要貨的,恰就在那幾額外向這戶漁家要了貨。再次,明明那民婦家中的公爹丈夫小叔等所有男丁都好好的,為何要叫一女去拋頭面收貨錢,而且還是酒樓這種地方。
從這兩處疑點下手,進而打開供詞的缺口,接下來便是一番順藤摸瓜,細細盤查,封建大老爺辦案,自少不了威利誘,再來些殺威嚇唬,然真相終是浮出水面。
竟是有人拿住了那民婦的一雙兒女,並許以重金,要挾她以命行訛。一經事成,孩即被放回,又送上銀兩,那漁家心知攀誣官員乃是死罪,更不敢說出真相,只能一口咬死。
“末了,只一個守備出來頂罪。”顧廷燁暗含譏諷,“說是不忿成泳兄弟對地方衛所的將官們不敬,原只想戲耍他一番,沒想那民婦烈尋死,這才釀出大禍來。哼,可惜拿不住他們一意死民婦的實證,最後也只好將那人撤職罰罪了事。”明蘭心頭一陣難過:“只可憐那漁家,無端端的天降橫禍,家破人亡。”顧廷燁也搖頭嘆道:“公孫先生叫他們拿著銀去外地謀生了。”他瞧明蘭神,探手過去攬她一道坐在頭,輕聲道,“你不氣我了?”明蘭躺在他懷裡,鼻端滿是塵土與汗水的味道,低聲道,“我知道你也是不易。你……你不曾受傷吧?”她直起身,去摸他的臂膀膛,“我不過想,你若能早些回來便好了。”顧廷燁默了半響,才道:“去了才知,兩淮官場,竟已糜爛如斯。”經過近二十年的仁宗平,地方上不但官商勾結,且武串聯,小及市井幫派,大及京城勳貴,竟無不有關聯!不論查哪一齣,最後牽絲絆藤總能扯出一大片來,饒欽差大人是皇帝挑細選出來的鋼筋銅骨,也是煩不勝擾。原本撈出段成泳後,顧廷燁就想回京陪老婆,卻叫欽差一再懇求多留一陣,以助打開局面。
“侯爺為國為民,直是叫人欽佩。那怎麼又回來了?”明蘭口氣酸溜溜的。顧廷燁很理所當然道:“我得來瞧兒呀。”明蘭大怒,撐著胳膊用力推開男人:“你兒在隔間呢,趕緊去罷!杵在我這兒做什麼!”顧廷燁朗聲大笑,摟著明蘭不鬆手,不住親她臉頰。
崔媽媽正輕輕拍著嬰兒哄睡,聞聽隔壁傳來的笑鬧聲,頓時欣而笑,莞爾的搖搖頭,除了新找來的母頗有些詫異,滿屋的丫鬟婆倒也見怪不怪。
“兩淮著實不成樣,必得狠狠整頓一番,我原本是想多待一陣,先叫人回京報個信,誰知……”顧廷燁把明蘭圈在懷裡,緩緩敘述著,“萱芷園那位,給我提了醒。”其實很多人不知道,自初掌兵那起,顧廷燁就有排查細作的習慣。那時新帝甫登基,帝位不穩,裡外裡,不知多少別有用心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壞事的往往就是身邊人。這回去兩淮,從軍中陸續查出四撥通風報信之人,幕後之人無非就是那些明暗勢力,這毫不稀奇,誰知最近捉出一人,審問之後竟供認是寧遠侯府指使。
再問這細作,卻又說不出出面指使之人是誰,其實不問顧廷燁也知道是誰,若那人都算計到自已身邊了,那明蘭……他當時就嚇出一背的冷汗。一思及此,他便一意回京,反正皇帝要求的差事他已辦完了,幾次密旨上奏鹽務查辦情形,皇帝都是連連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