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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抬頭，只有姬洛站在雪裡，直直盯著前方，不敢眨眼。明明這一眼包攬了整個崑崙墟，但他卻固執地覺得，她看的是自己。

原伯兮的嘲、察西阿婆的追憶、人的哀嘆在耳畔不斷重複，是非功過再沒有談論的必要，從此後再無神照，只有西域亙久不絕的傳說——對神玥而言，生於此間，亦死於此間，就是她的歸宿。

“太遲了是麼？太遲了……”聲音太輕，朵蓮又漢話不，沒有聽清他的呢喃，於是側耳向前，等他複述。可姬洛卻閉了口，忽地轉過身來，一滴淚從右眼滑墜，掛在下巴上。他就站在那裡，無悲無喜，不動不鬧，沒有啜泣嘶吼納罕，緊緊地審視眼前所有人，像個無助的孩子。

綺裡妗驚愕當場，桑姿幾張口，姜夏眼中一痛，便是桑楚這等自認見過大風大的，也已是啞然無聲，如果謝敘醒著，想來早已跳腳。都說神玥垂淚，乃西域三奇景之一，但這一幕對於他們來說，不遑多讓，甚至更觸目驚心。

直面而來的情，太過於濃烈，連傳說也顯得遜無比。

可他們都不知道姬洛為何而哭——一個攪天下風雲，武可撼江湖，文可動家國，先後與一教一閣，三星四府都有情，斡旋於晉國秦國，謀燕亦謀代，瞧起來光鮮亮麗，聞之媲美神話與傳說的人，有什麼好哭的。

對於太多人來說，能達成一二，便是做夢已足夠笑醒。可誰又知道，如不繫舟般獨自漂泊那麼久，家的含義和歸去的重要。

綺裡妗偷偷推了姜夏一把，想叫他趁勢而走，後者確也如此行徑，但他走出去三丈，心中又痛快又難過，最後苦笑一聲，毫不猶豫回頭——他們現在一樣了，都是沒有家，再也回不到過去的人！

“姬洛！”姜夏大喊一嗓，旋即駐足。姬洛發白的手指動了動，閉眼，睜眼，驀地轉身，一把掐住姜夏的脖子，絲刃貼在他的手背上，卻沒狠心切下。

“一個人一輩子能有一個堅定不移的信念，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亦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在我意識尚存之際，我不能就這麼放過你。”姬洛艱難開口。

他曾羨慕過師昂，羨慕過謝玄，羨慕過桑楚、屈不換、桑姿，甚至是眼前的姜夏，他們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併為之努力，哪怕付出生命。可是他沒有，儘管他已經做到了世上少數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可那並不是他真正想做的。

姜夏抓緊絲刃，又鬆手，低笑起來，不知是在笑自己方才的痴妄，還是笑姬洛的堅持。

這時，姬洛忽然問:“向前走，永不回頭，是什麼樣的覺？”姜夏聞言，眼前一亮，又聽他低語道，“應該很好吧。”從走出洛水旁的烏腳鎮到如今登頂崑崙，姬洛殺過許多人，他們死前多有不甘、憤懣、或者冷漠赴死，無動於衷，但是隻有姜夏微笑著，似乎既無悲傷也無痛苦。

那一瞬間，好似周圍的人都不存在，姬洛不自覺脫口而出:“姜夏，如果還有機會，你想回頭嗎？”

“不，不想，甚至於如今的我而言，惟願更早接手這一切，那樣的話……”他沒有說下去，聲音戛然而止，臉上笑容更盛:“你殺死我吧，如果你覺得痛快！殺死我，不然你就再沒有機會了！”——那雙掐在脖子上的手，也曾拉他出沙海。

“不！不能殺！”朵蓮撲身上前阻止，一手抓住絲刃，一手按在姬洛的腕上，血落而不自知，只要再用上幾分裡，五指便會分家。姬洛狠狠瞪去一眼，念其多年護衛神玥，並未呵斥重話，可眼前的女人卻分寸不退，嘴裡不停重複:“不，不能殺！神女大人有言，不能殺！”作者有話要說:偶爾也開個金手指……

驚不驚喜2333第326章“你姓姜？剛才他叫你姜夏。”說著，朵蓮從懷中，小心翼翼捧出一條紅繩，和姜夏埋在拜月灣那一條形制相似，只是鈴鐺上刻著的卻是個“玥”字。

中原常有言手帕，但寧州人重銀器，更喜系紅繩。

姜夏不敢置信，以至於雙手捧接來時，連絲刃也棄之不用:“這是……”朵蓮並沒有回答他，而是轉頭又看向姬洛，頗為為難。她並不知道眼前的兩人為何會鬧到生死相見的地步，只是偶爾聽神玥追憶往昔時，會下意識認為，無論上一代恩怨幾何，但兩個孩子該是情甚篤:“公子，不能殺，神女大人有言，當初在星宿海邊，你欠他們一條命，就得還他們一條。”

“星宿海……”姬洛低聲呢喃，卻並未松下指尖的力度，似是在努力想拾起那些塵封的記憶，一時間只覺得熱從背脊一路上衝至靈臺，諸樞間同時氣息大亂，腔裡熱血翻湧，眼瞅著已有逆血之兆。

桑楚覺察不妙，一把抓過桑姿:“氣逆白，血竭而厥，這是金針刺！桑姿，你糊塗啊！”聞言，連姜夏也不由自主抖了起來，他未曾想，姬洛竟然瀕於至此，心中殷憂，也顧不得脖頸受阻，呼難暢，咬牙探手，劍指次第點過他臂上大，順著手少陰經向上，護住心絡靈樞:“姬洛，醒醒！”但他強行打入的內力，卻叫姬洛脈息更加混亂，內勁失衡，思無心法護主，反而鉗住姜夏，要將他的功力強行散去。

風聲止，喊聲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