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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a市後，沈耀輝做過更系統的檢查，情況不好不壞，醫生建議留在家中休養。他此刻穿著家居常服，坐在墨綠的那張單人沙發裡，只覺血壓直升，連忙叫蘇渝倒水給他了顆藥。

父母一出現，沈渝修再洶湧的情緒都被從天而降的冰水給澆滅了，渾身發冷，只剩難堪和尷尬。他閉了閉眼睛，推開擋在身前的裴序，伸手去拿那隻扔在沙發上的公事包，匆忙找出需要給沈耀輝過目簽字的文件，說了句“我先回去”就想離開。

他一轉身，裴序也似毫無留戀般抬腳往外走了一步。沈耀輝忍無可忍，提高音量吼了一句，“都站住。”裴序恍若未聞，但看見沈渝修脊背一僵，便還是停下了。

沈渝修握著銅質把手，呼微窒，動作緩慢地回過身，半低著頭面向沈耀輝。

會客室內氣氛冰冷，如同沒有打開地暖。蘇渝食指別起一綹頭髮，看看沉默不語的三人，自己悄悄走到角落的落地窗邊，望著庭院噴泉旁的常青松樹。

片刻前陽光還好，這會兒卻被一些浮動的雲遮得嚴密。玻璃窗反的稜稜光芒逐漸消失，房間悶在一片冬黃昏黯淡的灰霧中，模糊了深紅地板上的幾片人影。

“你是怎麼答應我的。”少時，沈耀輝先對沈渝修開了口。說話間，他手裡的杯蓋掉回瓷質茶杯上，發出叮噹清脆的聲響，“還在攪合什麼？”沈渝修嘴動了動，又覺得這種情況下的爭辯，無論是什麼內容都有些蒼白，便自嘲地抿抿嘴，道，“爸，只是今天意外在家遇見而已。”他頓了頓，像是很知趣地補充道，“文件您直接拿去公司吧，有問題再找我。沒事我不會再來了。”沈耀輝聽了這兩句話，臉略微轉晴，視線移到一旁站著的裴序身上，“你……”裴序沒正眼看他，目光都落在沈渝修身上。

沈耀輝一看他那個模樣，咳嗽幾下，厲聲道，“你就不能學學你哥哥好的地方嗎？！公司的事給你，你不願意學，非要學他那些不三不……”不三不四的評價還未說完，他自己降了音調，連好幾口氣。蘇渝見狀，慢步走過來替他順順口，抬臉看著裴序小聲幫腔道，“是呀，兒子。聽你爸爸的話，別再和渝修這樣下去……渝修在咱們家生活這麼多年，是一家人，以後你們兄弟兩個還要在家見面……”話音未落，蘇渝便被裴序刺來的眼神驚得心下猛跳，不由得捏緊沙發扶手，朝後縮了小半個身位。

“你媽說得對。”沈耀輝緩過氣，聲音有些沙啞，“你們倆——！”

“兄弟？”裴序終於側過臉，看著幾米之外的夫婦，點開手機的一支錄音，隨手扔到那張沙發上，冷冷地挑眉道，“你們說我跟誰是兄弟？”第65章冬黃昏（2）遠處的雲霧似有浮動，漏進一束光線，站在亮處的蘇渝和沈渝修被鍍上一層淺淡的、轉瞬即逝的金紅。然而只是幾秒，那些光就如同絲般徐徐撤離房間。天空徹底暗下去了。

同一時刻，在沙發上骨碌一滾的手機，屏幕自然一亮，像是加載完畢，一支十幾分鐘的錄音開始緩緩播放。

那隻通體純黑的手機先是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與擺東西的雜音，而後，某個陌生中年男人的罵聲突兀地傳出來，“我上次說過，你要問的事我都不知道！”

“還有你老魏，你，你詐我多少了，還想找個年輕人來敲一筆？你問我要那個名單時候怎麼說的？以後一定會當從來沒見過我！”

“事情都過去二十多年了，還找我，我現在只想安安穩穩混個……”

“幹什麼幹什麼，這麼動。”魏哥醉醺醺的聲音冒出來，飄在會客室內，“哪是我敲你，我這是替客戶辦事——這位裴序，裴先生……哦，改叫沈先生吧……以後有得是錢，他要問的事兒從哪兒問不出來，這錢你不掙我還想掙啊，再說老子買不到粉。”他態度拿捏得好，發發狠就套起近乎，“來來來，老王，菸……”人聲低了，像是談的兩人與裴序離得遠了一些，片刻，話聲才重新變得清晰。

“有什麼好問的。”那名醫生大約上了煙，聽得出很煩躁，“你到底想知道什麼？！”想知道什麼。

在逐漸降臨的暮中，沈渝修看了一眼房間內神情各異的人。沈耀輝面孔鐵青，嘴顫動，低聲念著一些辱罵對方不守信用的話，蘇渝臉卡白得像張紙，緊攥著絲絨質的鐵鏽裙襬，微微瞪著眼睛。沈渝修忽然有了一些微妙的，不太好的預。他以為今天來別墅是給這場家庭糾紛畫上句號的，但此刻，望向近在咫尺的裴序，沈渝修隱約有種直覺，這不是結束，一切好像正要開始。

“二十多年前，沈耀輝跟你們做的易。”裴序的聲線在錄音裡顯得更為冷硬，“全部經過。”不待王主任開口，打著酒嗝的魏哥搶先道，“有什麼經過啊。孩子嘛……偷的騙的都管不過來了，我們搞搞代孕中介，幫人生咯，積福積德。況且又在境外，能怎麼的。”錄音就此安靜一小節，只餘輕微嘈雜的環境音。

“造孽的事，別說得那麼好聽。”那位王主任的口氣不好，直言不諱道，“幫別人？你拿八分，那些女人才拿兩分……連你自己親戚都宰，還積善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