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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尋你歸隱而已。我本當擔兄長之責,顧你安康。然則一路走來,卻是你處處為我留心。”戚靈樞的聲音裡有難掩的愴然,“你孤身弒父,剖換心,巫鬱離窺伺你命,人間你走絕路,而我竟未嘗能護你一分一毫。他九泉之下,我絕無面目面見師尊。”這傢伙,成把一大堆無聊的事兒攬在肩上,也不怕被壓死。戚隱暗暗歎了口氣,搖搖頭,“你能護我一時,豈能護我一世?我不是你的責任,更不想成為你的累贅。小師叔,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戚隱想起扶嵐罹難那一天,他磕破了頭,血了滿臉,匍匐在塵埃裡像一隻螻蟻,只換來那些所謂的仙山掌門冰冷的眼神。沒有人聽他的哀告,沒有人憐憫他的悲泣。潑天大禍從天而降的時候,誰也幫不了他。只有握住自己的刀,才能握住自己的命,才能保護他心愛的人。
他繼續道:“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戚隱了,你不用為我心,還是想想你自己的麻煩事兒吧。”他騰出手拍了拍戚靈樞的肩膀,“雖然我說不管,但我還是想說兩句。我以前總是很懦弱,考慮這個考慮那個,總是在拒絕、退縮、害怕,傷我哥的心。到後來他死在無方殺陣我才明白,命運和時間都是不等人的,如果你不說出口,或許一輩子都沒有機會了。”戚靈樞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不一樣,戚隱。你沒有發現麼,我們之中,你修巫羅秘法,我修心魔劍,扶嵐本自巴山出身,不必論及。唯有云知,專一鳳還劍道,未曾廢離。當年仙山汲汲論道,遍數諸家後輩,謂我為師尊弟子,無方首徒,首屈一指。非也,真正的劍道天才,是你的大師兄。”
“小師叔,你太抬舉他了,”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戚隱一點兒也不相信,“他成吊兒郎當的,你不知道,當初在鳳還的時候,要他練劍比攆牛還費勁兒,天天被師父罰跪。”戚靈樞搖頭道:“這便是了,我雞鳴練劍,落而息,所御劍影,尚且稍遜一籌。若不動用魔氣,我之劍技,至今仍在雲知之下。不論劍技,且論心道。這些子,你我皆幾經喪亂,你暫且不提,我心念不穩,自甘入魔。彼時才知,何謂人間大悲歡。然則雲知七歲斷臂,親眼目睹父母慘死。若他不提,何人能看出他幼年兇釁至此?”戚隱噎住了,小師叔說得不錯,雲知那小子成嘻嘻哈哈,滿嘴跑馬,就算知道他小時候那些非人慘事,也總疑心是他自己編出來,故意討姑娘可憐。
“無懼於災厄,無懼於困苦,若人間有道,當如是。”黑暗中,戚靈樞想起那個青年人,一身破爛素衣,一把有悔長劍,拈花帶笑,扶搖萬里,比風還要逍遙。他豈能用俗情織冪籬羅網,將那大雁一樣的人兒困住?那個傢伙,又豈是男女之情能絆住腳跟的?戚靈樞一字一句,字字鏗鏘,“雲知守道如一,心境澄明。並非落花不言,而是水無意。既如此,我將以摯友的身份長伴左右,不提風月,不越雷池。戚隱,答應我,出得此處,此事休要再提。”他說完,繼續下降。黑暗里人影一閃,戚隱再看清時已在數尺之外。戚隱有些怔愣,這世上當真有人能看透死生大事麼?他摸了摸自己的口,這冰冷的心尖唯一的熱血,只為一個呆呆笨笨的傢伙而湧。他畢竟是個俗人,學不來道法,看不穿紅塵。他畏懼的不是生死,而是沒有止境的孤獨。就算粉身碎骨,他破碎的手也要攥住扶嵐的衣襟。
不再多想,戚隱略鬆了繩兒,重新下落。下降了整整有一炷香的時間,皮膚和眼睛漸漸變得灼辣生疼,點燃燈符才發現,四周竟飄滿了灰沉沉的毒霧。戚靈樞說這是熔岩霧,多了會死人。兩個人捂住口鼻,支起結界,繼續下降。又過了半炷香,才略略看得清底下的地面。戚靈樞正想落地,戚隱熄了燈符,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保持安靜。”戚靈樞眉頭一動,有眼神問他有何異樣。
“心跳,”戚隱對他做口型,“四面八方,心跳聲數不勝數。”他說得沒錯,方圓三里地佈滿了心跳聲。弱而輕,節奏均勻,像許多輕輕的小鼓聯合在一起拍打。聽起來像許多東西在下面睡覺,動物安眠的時候,心跳便會放緩。兩個人在黑暗裡對視一眼,小心翼翼踏上地面,腳底泥濘坑窪,滿鞋子都是粘膩的汙泥。四周熱得嚇人,兩個人站在地裂下面,彷彿是熱鍋上的包子,頭頂蒸得冒煙。
靜默著四處張望,四下裡空落落一片,遠處有一線紅光,大約是岩漿河。周圍有許多頹圮的石頭女牆,掩在一堆滾燙黏腥的泥巴里。女牆上有伏羲的雕塑,模樣與上方神殿前甬道里的不同。看樣子這些女牆的刻畫時間要早許多,伏羲的臉頰被刻意雕得模糊不清,周圍有殘存的彩。戚隱猜測這些彩刻畫的是伏羲神光,據巫鬱離的天殛之戰幻境,以及白鹿的描述,伏羲的臉龐常年籠在一層金光裡,令人看不清模樣。
看來刻這些石畫的人很可能真的親眼見過伏羲。
略尋了一會兒,依舊沒有看見人。光有心跳,卻沒有人,連個妖虺也沒有,更沒有慕容雪和虞師師的蹤跡。可那些心跳就在他們周圍,旁若無人、靜靜悄悄地搏動。戚隱覺很不對勁兒,燃起一張燈符,霎時間,他和戚靈樞兩個人都驚住了。
白蒼蒼的花兒開滿了幽暗的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