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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的燈光,應當是很微弱的,然而,黑暗之中,那一點兒光就顯得尤其地珍貴。
明知道來人不可能看見自己,謝茂還是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隱在了棺槨的陰影之下。
光來了,來人卻久候不至。
謝茂心念微動,系統就給他換了個視角,他瞬間從棺槨的陰影之下,換到了中殿厚重的殿門之旁,依舊隱在陰影之中,卻能看見中殿裡的一切。
後殿存放著帝王棺槨,中殿則奉著香、花、燈、水、果五供與長明燈。
一道悉的身影站在這裡。
謝茂將手扶著身側冷冰冰的石壁,渾身上下湧起的都是無力。
果然是他。
當然是他。
除了他,還會有誰?
正常情況下,謝朝帝王安厝三年方才封棺合陵,棺槨既然已經送下來了,旗山陵顯然已經封了。帝王逝後的地宮必然是靜悄悄的,不該存著任何活人。可是,這裡偏偏還有人在。
謝茂去了系統虛境不過一眨眼間,旗山陵至少也在三年之後。
他看著立在五供前的身影,想,三年了呀。
三年你都熬過來了,你還是這樣英姿發,還是這樣風度翩翩。為何不能再活三十年呢?死去的人就該埋在地宮之中,血消減,白骨成泥。活著的人繼續享受豔陽花,享受人間繁華。
你頭髮也沒有白,上一寸都沒有瘦,你活得好好兒的,為什麼要來殉葬?
這是死人的地方。活人不該來。
立在中殿的那人提著籃子,將新鮮的花果清水擺上白玉座,點燃香蠟。
那人恭恭敬敬地在拜墊上跪下,叩拜大禮行參,最終額頭抵著冰涼的地磚趴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跪起身來,聲音中帶著一縷笑意:“陛下,臣來了。”謝茂閉上眼。
他聽得出那聲音中的忐忑與慚愧。
長久的沉默。
“臣……有違聖意,臣知罪。可是,”
“臣做不到。”
“陛下安厝明堂時,臣只當陛下是累了,睡著了,臣想陛下了,就來旗山拜見陛下。哪怕臣摸不到陛下的身體,見不到陛下的面,臣也知道陛下是在這裡……”
“朱雨、銀雷都在寧安殿守著,臣是放心的。”
“趙公公年紀大了,說要替陛下守燈,他這會兒就在上邊……臣也放心。”
“可是,三年了。”
“禮部上書,請為陛下合陵。”
“斷龍石放下,陛下就獨自留在地宮之中,臣再也見不到陛下了。”
“陛下說,不許人殉死。陛下仁慈。這是陛下所施仁政,臣佩不已。但是,陛下,不許人殉死,您獨自留在下邊,誰服侍您呢?——臣亦有私心。臣捨不得陛下。”
“臣不能忍受見不到陛下的子。”
“合陵之,臣就進來了。”
“您別生氣,臣不曾穿戴官服,沒有佩戴任何印信,臣也不敢進您安奉之殿。”
“只當臣是斷龍石下祭奠鬼神的人牲。”
“——臣,”那人一邊絮絮地陳情,說著說著就俯首磕頭,彷彿供著的帝靈真的在天上看著他。
“臣聽陛下旨意,臣不敢為陛下殉。”
“臣只是離不開陛下。”謝茂差點被他說得下淚來。
從他說想陛下了就到旗山陵拜見時,謝茂眼睛就紅了。
帝陵的斷龍石一旦放下,除非鑿山開,否則地宮絕不可能打開。換句話說,留在這座漆黑黑的帝宮之中,就像是躺進了一口巨大的棺材,被深埋在地底,再也無法離開了。
——哪怕他是偷偷溜進來的,哪怕外邊的人知道他活著偷溜了進來,也沒人會給他打開陵墓。
私開帝陵?
沒有人擔得起這樣的罪名。
何況,看他這樣鮮花鮮果清水香蠟樣樣齊全的樣子,也不像是偷偷溜進來的。
謝茂已經知道他殉死之意甚為決絕,也已經被系統劇透了結局,他替自己殉了,心甘情願的殉了,任務完成了,可以去下一個世界了。然而,他所說的話,又把謝茂震住了。
他說,臣不敢為陛下殉。
你他媽把自己關在地宮裡,關在這口活棺材裡,你跟朕說,你不敢殉?
是的。
衣飛石不敢自裁。
他把自己關在了斷龍石的這一端,關在了暗無天的地宮之中,斷絕了自己生還的可能,卻不敢在皇帝的陵寢中自盡。他那樣好的功夫,他明明可以和張姿一樣,悄悄斷去自己的心脈,安靜地結束這一生糾纏,可是,他沒有。
因為,陛下臨終之前頒旨,不許任何人殉葬。
“臣不是替陛下殉死。”衣飛石跪在五供之前,望著那幽幽的長明燈,強調道。
對,你只是離不開朕。所以,你就打著光跑進來,把自己和朕埋在一起,說,這不是殉死!
謝茂陰著臉站在中殿門前的厚重陰影之中,他知道自己很生氣,儘管他並不知道這股怒火究竟是衝著誰來的。衣飛石?他自己?還是著他一次次重生的系統?
系統虛境。
白茫茫的虛境之中電閃雷鳴,偶然有一閃而逝的月墜落,星辰逝著衝向大地。
【……】【寄宿行動判定失敗,啟動應急預案。】【我覺得還可以堅持一下。】【最多堅持五秒!】【鎧鎧,你可以的!】【……那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