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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表箋上,他那一方小小的“孟東華印”就緊隨在“總參知事衣”和“知樞機事孔”之後。
孟東華眼睛都直了。
謝茂揮手道:“行了頒旨!從今天起,你入樞機處任知事。”相比起樞機處的老資格,孝帝在位期間才被簡拔起來的孟東華資歷完全不夠看——當然,要說資歷淺,一飛沖天的沭陽侯張姿比他更淺。只是張姿有從龍扶立之功,這個誰也比不了。他堂堂一個兵部尚書,從前就被大將軍行轅壓得不過氣來,如今又在樞機處當跑腿,今天莫名其妙就混進了樞機處,簡直就跟天上砸餡餅似的。
六部尚書位在九卿之列,本就是朝中舉足重輕的大員,在文帝朝之前,內閣諸臣幾乎都由部院長官兼任。文帝為控制內閣,使議諫與執行分離,在他治世期間,內閣重臣全都不授部院實職,只在內閣聽用,謝茂登基之後,也沿用了這個制度。
如今皇帝一句話就把兵部尚書提進了樞機處,論身份是完全夠格了,孔杏立刻上前恭喜。
議事完畢,孟東華風急火燎辦差去了,衣尚予與孔杏則在武安殿值守,隨時參贊軍務。
謝茂照例賜了飯食。衣尚予藉口更衣,衣飛石很默契地告退跟了上去。
“你在武安殿無職,本就不該進來。”衣尚予冷冷地指責。
衣飛石垂首不語。他確實不是樞機處大臣,不該參與這種層級的議事,可是,他是羽林衛將軍,皇帝要他伴駕,他難道能說我不來?
“縱然來了,你也不該說話。”衣尚予道。
衣飛石低聲道:“兒子知錯。”
“七年了,小石頭。”衣尚予提醒道。
衣飛石當然能聽懂父親未出口的意思。
皇帝登基已經七年了,威儀重,群臣都不太願意和皇帝對著來。今皇帝要發中旨,衣尚予沒吭聲,孔杏沒吭聲,就他衣飛石一個本沒有資格進武安殿的羽林衛將軍出聲了,何等顯眼刺目?
事不及天下太平,衣尚予才懶得管皇帝是怎麼當的。文死諫武死戰,只要皇帝沒得倒行逆施烽煙四起,別的事情就讓文官心,勸諫這事兒,要死讓內閣的人去死,關他衣家事?
衣飛石的想法則和衣尚予不一樣。
衣尚予不在乎皇帝,他在乎。他愛惜皇帝的名聲,所以他才要冒險出頭勸諫。
“兒子有分寸。”衣飛石低聲道。
衣尚予冷笑了一聲,對衣飛石的反應極其不滿。
衣飛石態度雖恭敬,可話裡就是“我還要繼續幹”的意思,本沒把父親的提點放在心上。
衣尚予不再開口,二兒子羽翼已豐,主意又正,他總不能再把衣飛石當八歲頑童訓斥教養。
這樣也好,也許不必等到皇帝駕崩,衣家的危機就解除了。高高在上唯吾獨尊之人,能受得了身邊人叨叨幾年?沒準兒小石頭加把勁兒,被皇帝掃地出門後,還趕得上回家生個兒子。
衣尚予嘲諷地想。
衣飛石本來覺得自己稍微勸皇帝一句,應該是不礙事的?被親爹專門拎出門敲打了一回,他反倒忐忑了起來。
本就是漏夜進宮議事,勉強安排好換帥之事,已經是次清晨了。
謝茂用冰涼的冷水臉醒神,又去了內閣。衣飛石找不到機會和他說話,只能默默守在殿前。
樞機處安排戰事,內閣則要佈置陳地安民固土的措施,這一忙碌就是一整天。
一直到夕陽西下,謝茂才著眼睛出來,也沒忘了吩咐御膳房給內閣幾位老大人送養身粥,叮囑在內閣幫差的容慶:“你年輕,親自盯著,叫三位閣老輪著睡覺,都熬著不行。”容慶也跟著熬了兩天一夜了,兩眼赤紅,嗓子暗啞:“臣遵旨。”衣飛石連忙上前扶住皇帝,看著是虛虛一扶,其實他功夫好,謝茂幾乎不怎麼使力就被他帶走了。文華殿到太極殿也不是多遠的距離,謝茂在車上晃了晃就睡著了,到太極殿門前車才停住,他又醒了。
皇帝困成這樣,衣飛石哪裡還有心思想別的?悶聲服侍皇帝進殿洗漱,進龍上陪著歇了。
第二天晨起,睡醒了的謝茂又恢復了活力,摟著他各種親熱,鬧完了一陣兒,衣飛石才想起昨天的事,賠罪道:“昨在武安殿,是臣僭越了。陛下恕罪。”
“昨?”謝茂都忘了。
想了想才明白衣飛石在掙扎什麼,失笑道:“朕喜歡你這樣,儘管諫,朕都聽著。”又趕緊宣佈了一條例外,“就那件事不能諫!”
…
…那件事我也不敢再諫了。
衣飛石拉著他的手,在他懷裡靠了靠。人若無身後之憂,多好?
※簡城發生的暴亂只持續了短短九,就被駐守在附近的固土軍戶聯手鎮壓了。
——本就沒用得上遠在襄州的西北輕騎。
當地固土的軍戶本就是西北軍剛剛轉籍落地,這些年就是農時耕種,閒時練,就算有些士兵轉籍軍戶之後戀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練不那麼積極了,相的袍澤兄弟聚行伍而起,瞬間就恢復了大半的戰力,何況,在簡城鬧事的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城都不會守,打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西北騎兵更換統帥的聖旨下達之前,東夷公夏侯朗才下令坑殺了六萬暴民。
夏侯朗打仗是拖泥帶水,敵方我方看了他都頭大,可是,能憑軍功封一等公,他的眼光也極其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