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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戟問。
沈寒雲險些脫口而出,臨到嘴邊還是改了主意:“天大地大,他合該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困在這勾心鬥角的後宅內,他怎麼會開心呢?”聽聞開心二字,陸戟的思緒忽而飄往數月前的暖。草長鶯飛,碧空如洗,一條幽深巷道,一隻魚形風箏,一個推著自己奔跑的少年,扭頭時,暖風拂過他妍麗的面孔,起他如絲的黑髮,如今想來竟還歷歷在目,猶如發生在昨。
陸戟尚未尋到答案,沈寒雲等不住,問:“那你今回去嗎?”已經決定好的事,陸戟說:“不回。”話音方落,忽聞天邊一道悶雷,自推開的窗向外望,午間還晴空萬里的天,此刻風雲變幻,猶如打翻了墨池般黑雲壓城。
囤積在雲層中的水催促黑夜提前降臨,一場雨就要來了。
此時的另一邊,城外宿橋旁,虞小滿仰頭望著低矮陰沉的天幕,不像周圍路人那樣四下亂竄尋避雨處,而是伸出手,攤開,等待落入掌心的一滴雨。
今他早早就被虞桃趕出門來,讓他乾脆等在練武場門口,待陸戟散值便一道往宿橋去,說不準能趕上第一波放河燈。
眼下別說第一波,怕是放都放不成了。
虞小滿望向河畔,賣河燈的老叟正忙著用蓋布收拾東西,三兩有情人不想失了一年一度的機會,正軟磨硬泡地求他再賣幾個,那老叟頭耐心道:“這燈是紙做的,裡頭點蠟燭,眼看就要下雨了,你們瞧這還能放嗎?”自是放不得的,別說燭火會被澆熄,紙糊的燈也經不住風吹雨打。
幾對男女聞言便知沒戲,滿臉失望地散了。倒是虞小滿,孤身一人沒個伴,還守在邊上,盯著已經放入河中順而下的河燈傻傻地瞧。
賣河燈的老叟披了蓑衣轉過身來,見還有個人沒走,問道:“這是哪家的小姐,還不回家吶?”被人喊作小姐,虞小滿愣了下,回過神來低頭看,心想這身衣裳怕是也要遭殃了。
出門前他被虞桃押在鏡前仔細收拾過,起先他不樂意盛裝打扮,說跟平裡一樣就好,虞桃偏不依,搬出“女為悅己者容”來勸他,又說:“你穿得漂亮,大少爺看了也高興啊。”虞小滿雖並非女子,轉念想著“魚為悅己者容”也不是說不通,便換上了壓箱底的新衣裳,由著虞桃在腦袋上一頓折騰,依舊披散烏髮,頭上了嫁妝裡最拿得出手的玉簪,越發襯得面容玉軟花柔,眉目如畫。
“嗯,在等人。”想著沒什麼可瞞的,虞小滿如實道,“他公事忙,許是要晚些過來。”老叟盯著他上下打量一番:“原來是哪家的夫人吶,怪我年邁眼花,瞧夫人年輕,還以為是未出閣的小姐跑出來見情郎了。”虞小滿彎一笑:“您說的沒錯,是在等情郎。”老叟拿了繩子,邊將被布蓋住的河燈捆紮起來,邊同虞小滿說話:“眼看這就要落雨啦,趕緊回去吧,說不定你夫君散了值便徑直回家了。”虞小滿搖頭:“他沒回家。”停頓片刻,又說,“我約他在先,得在這兒等著他。”老叟聽了嘿嘿直笑:“都說牛郎織女經年才見,怎的如今的有情人能見到,反而對這乞巧節更上心了?”一滴冰涼雨水落在手心,沁入掌紋,虞小滿再度搖頭:“並非每都能見到。”況且,明年今,又不知是何光景了。
立秋後的第一場雨,終是落了下來。
賣河燈的老叟臨走前送了兩盞蓮花燈給虞小滿,他抱著燈蹲在宿橋旁沿街的最近的瓦簷下。
大雨忽至,路上渺無人煙,道路兩旁的房屋都亮起了燈,透過雨幕變得忽明忽暗、影影幢幢,似有飯菜香自虛掩的窗口飄出,虞小滿掐算時間,酉時約莫五刻,若陸戟當真忙完了便歸家,這會兒該吃上飯了。
他明知眼下最好的做法是趕緊回陸府,亦或去練武場找人,橫豎陸戟只會在這兩個地方,但凡他去了,就沒有見不到人的道理。
可他不想走,約好了在這兒見的,怎麼能提前走呢?
雖說陸戟並未明確答應,虞小滿仍是一筋到底,兀自守著約定,就像哪怕陸戟本不知道他是誰,他也要將守護的諾言兌現一樣。
無論狂風驟雨還是山呼海嘯,他絕不食言。
又等了一陣。
稀疏瓦簷遮擋不住什麼,斜飛的雨絲落在虞小滿身上、臉上,連出門前細細梳過的發都遭了殃。
虞小滿張開雙臂,將紙燈圈在懷裡,寧願自己淋雨也不讓它們被打溼分毫。
邀他來的理由是一起放河燈,沒了這燈,便沒了守在這裡的意義。
虞小滿垂頭,藉著路邊人家屋裡透出的一點光打量懷中的紙燈。
就算與他做的風箏比,這燈也算簡陋了,紙糊的蓮花瓣紙做的底託,竹籤都捨不得用一,放在河裡不知能飄多遠。
大片空白,倒是方便在上頭寫點什麼。
沒下雨那會兒,虞小滿就瞧見幾個姑娘拿了筆各坐一隅,垂首在花瓣上寫字,瞧著嬌羞躲藏的姿態,多半是期許姻緣或藉機向意中人吐真心,若有幸讓月老瞧見了,紅繩一系,便可雙宿雙棲。
那我該寫點什麼呢?
虞小滿不開始思索,連在哪片花瓣上寫都納入考慮,手指在上頭來回比劃,生怕自己大小不一的狗爬字佔不滿這片得來不易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