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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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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雲棲一出豹房,剛上回廊,便撞見太監張永,但見他橫眉怒目,一副憤慨填膺的神,狄雲棲不面帶關切的攔住他問明原由。

“張公公因何事心中不快?”

“奴才叩謝狄侯爺的關心。”張永躬身施了一禮,面帶不豫的答道:“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剛剛在文華殿受了一些閒氣,不提也罷!”狄雲棲有所穎悟的點點頭“公公可是和劉太監起了衝突?”張永一愣,隨即尷尬地訕笑道:“狄侯爺,你真是料事如神。”

“這也沒什麼。”狄雲棲灑然一笑“公公是皇上身邊最得寵、最信任的人,這宮裡人人盡知,誰見了你不禮遇三分,除了劉太監,誰敢與公公針鋒相對?”張永一聽頗為受用,乾脆敞開話匣,一吐為快“侯爺過獎,本來奴才與劉瑾也是知好友,但,自他掌握司禮監以來,諸多囂張跋扈的作為實在是令我愈看愈不順眼,愈看愈心寒,為了顯示自己的高人一等,他甚至不許其他內伺宦臣稱他為公公,一定得尊稱他為“劉太監”這分明是妄自尊大,目中無人嘛!這還不打緊,他為了黨同伐異,不惜費公帑,成立了內廠,到處派遣耳目偵伺文武百官的言行措舉,稍不順心,就信口雌黃,製造一起又一起駭人聽聞的冤獄。我見他行為過於狠毒張狂,好意勸他收斂一點,免得得天怒人怨,朝廷上下雞犬不寧,誰知…”他慍怒從鼻孔發出一聲重哼,老大不高興的沈聲說道:“他竟然威脅我,說我若再羅裡羅唆,他就要把我調到南京當淨軍。”他忿忿地緊抿了一下嘴巴,試圖控制僨張的情緒。

“剛剛他把我和馬永成、谷大用、邱聚叫到文華殿,”他有些無奈的瞥了瞥一直保持緘默的狄雲棲一眼“侯爺,你也是知道的,劉瑾他膽子愈來愈大,仗著皇上准許他代批奏章,他就毫不避諱地鎮坐在文華殿,把我們這些侍臣宦官當做奴才一般使喚,方才他找我們幾個往昔私還算不錯的兄弟一塊開會議事,說他十分懷疑逍遙公子是朝臣中的某個人改扮的,要不然,他怎麼這麼清楚所有文武百官的活動細節,若一不查出逍遙公子的底細,他是芒刺在背,寢食難安,所以,他準備過濾名單,一一清算,凡是沒有被逍遙公子找過麻煩的朝臣都有嫌疑,他是寧可錯殺,亦不願錯放,他要我們幫他留意,想辦法揪出內,同時也可以藉這個機會整肅異己,拔掉所有的眼中釘。我勸他不要藉端生事,得宮廷人心惶惶,草木皆兵,他聽了奮袂而起,拍著案桌要我閉上狗嘴,我也不甘示弱地頂了他幾句,跟著就拂袖而出,不理會他的咆哮威嚇!”說著,他愁眉不展地輕吁了一口氣“唉!自他把政權以來,貪蟻附、蠅營狗苟蔚然成風,朝班之中濯濁守清、臨風峭立者幾乎為之一空,剛正廉明的直臣已所剩無幾,他卻刻薄毖恩,不除不快,眼見忠臣殆盡,我心中不無嘆,再這樣傾軋陷構下去,只怕積怨沖天,社稷危矣…”狄雲棲趕忙審慎地提醒他“公公孤忠高節,本爵至為佩,不過隔牆有耳,還是請公公講話小心為要!”張永凜然軒眉“哼,別人怕他,我可不怕,大不了和王嶽一樣引頸就戳,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公公,留得青山不怕沒柴燒啊!”狄雲棲低聲勸道:“你何苦和劉太監正面衝突,倒不如把心思用在皇上身上,也許可以事半功倍呢!”張永瞿然一省,馬上明白了狄雲棲話中的深意。

“侯爺深謀遠慮,冷靜過人,奴才椎魯無能,逞強鬥氣,幸蒙侯爺點醒教化,否則死得輕如鴻,亦是於事無補。”

“公公明白就好。”狄雲棲淡然笑道,正準備移步下臺階時,張永倏然跟上前來,且行且語地對狄雲棲悄聲說道:“侯爺,你與吏部尚書曲學惟曲大人是否有姻親關係?”

“沒錯,他是我的岳父,只不過…我尚末與他女兒拜堂完婚。”狄雲棲心思縝密,七竅玲瓏,自知張永不會無故提及此事,是而便自動切人正題“張公公,你有什麼話要提醒本爵的,請但說無妨。”

“是這樣的,”張永刻意壓低了聲音“劉瑾很早以前就看曲尚書不順眼了,一直想找機會整肅他,只是…他對你頗有忌憚,不敢放手一搏,無端開罪於你,這次,他好不容易逮到了曲尚書的把柄,知道他和朝中退休遭黜的老臣,像劉健、謝遷、李東陽等往來密切,故而想藉此次偵查逍遙公子底細一事,順道找你岳父開刀。”他向狄雲棲別有深意的眨眨眼,聲音放得更低了。

“你也知道他整人的手段,一向歹毒陰險,無所不用其極,像兵部尚書劉大夏那麼清廉無私、德高年勳的好官,他都狠得下心去汙衊迫害,讓他七十三歲的高齡還戴伽鎖跪在大明門叩頭謝罪,圍觀之人,見他白髮蒼蒼,瘦骨嶙峋,被劉瑾百般羞侮,萬般待,莫不淚光閃爍,同聲一哭,末了還派錦衣衛抄他的家,榨不出油水,更狠心將他送到肅州充軍。”張永說到這,不鼻端發酸,淚光隱現。

“侯爺若想保住令岳一命,奴才勸你須早做防備,頂留退路,否則…後果堪憂!”狄雲棲面凝重的點點頭“謝謝你,張公公,我會謹慎處理此事的。”出了宮門,他便命狄揚傳侍衛備轎,趨車前往尚書府。

曲惟學萬萬沒想到回京近四年,從未登門到訪,把他這個岳父放在眼裡的狄雲棲居然會上門拜望,而且堂而皇之地宣佈要儘快履行婚約,將曲琬蘿娶進門。

曲惟學被他直撲而來的方式得進退失據,頻頻捻鬚,暗暗叫苦。

“這婚姻大事不可草率,你不必急著訂婚期,咱們慢慢商量,從長計議。”曲惟學不著痕跡地笑道,煞費苦心地施展緩兵政策。

“婚姻大事固然謹慎,但也不能拖延甚久,失了儀規。”狄雲棲從容自得地見招見拆“再說,令媛已經十七歲了,一般女子及笄年華俱已成婚,宣之因故延遲,實已耽誤令媛不少的青,心中愧負筆墨難以形容,若非太后關切,要宣之趕緊成家立業,宣之也不敢要岳父大人倉皇訂下婚期,草率行事!”他把太后搬出來,無異於將了曲惟學一軍,讓他無法藉故推託,自圓其說。

曲惟學動著,猶想說些什麼做困獸之搏時,狄雲棲又眼明手快,言詞鋒銳地封住了他的嘴。

“岳父大人請您放心,婚事定在月底雖是倉卒了些,但由太后做主,皇上主婚,婚禮定是會辦得隆重莊嚴,風風光光,不會讓小姐嫁得寒傖委屈的!”

“我並不擔心婚禮辦得寒酸,我…”

“岳父大人既然安心,那咱們就這麼敲定了。”狄雲棲又是咄咄人地猛一陣搶白,讓曲惟學如啞巴吃黃蓮,毫無置喙反駁的餘地。

被狄雲棲堵得啞口無言的曲惟學,只有鬱郁不歡地勉強應允了,而他的心卻宛如刀割般陣陣作痛著。

然而狄雲棲給他的衝擊並不止於此;在他愴然無言,還未及消化平復糾葛痛楚的心境前,狄雲棲又光飽綻的開口說道:“宣之此次前來,一則是為遵奉太后旨意前來提親,二則是為了規勸岳父切莫戀棧官場,還是早辭官歸隱,明哲保身!”曲惟學愀然作“你說此話是何用意?”他生硬的質問道。

“岳父大人切莫動怒,小婿勸您辭官返鄉,也是為您盤算。”狄雲棲一派優閒的淡笑道:“您特立獨行,耿介拔俗,得罪了劉太監,他對您是冒極至,不除不快,您若想苟全命,最好趕緊辭官退隱,否則,大難臨頭,小婿也救不了你。”曲惟學毫不退縮的直視著他,鏗鏘有力的說:“老夫為官無欺天地,理直氣壯,從不畏任何威脅恐懼,如今朝廷佞當道,老夫皇恩未報,被髮攖冠猶嫌末及,豈可貪生怕死,縮頭藏尾?”

“岳父大人臨危不懼,正氣參天,小婿敬仰萬分,不過…”狄雲棲不慍不火的緩聲說道:“岳父大人願做斷頭忠臣,小婿卻不願無辜受累,惹禍上身,就算您不替小婿的前途設想,您也該為令媛著想吧!您用心良苦把她送到常舅家寄住避禍,只為了以防萬一,但,您也知道劉太監不是個寬宏大量、善罷干休的人,您不自量力,一心只想留在朝廷摘發伏,卻不知自己的境況危如累卵,迫在眉睫,您暴虎馮河,固然死而無怨,但劉瑾整肅迫害異己的手段,您也不是沒見識過,若他蓄意要加害您的親人,您就是將令媛及所有親戚送到天涯海角,他也有辦法讓遍及全國的錦衣衛把他們揪出來,您何忍為了忠臣的虛名,而牽連無辜的親友家人呢?”曲惟學聞言不覺驚怒加,寒澈心扉“你自己膽小懦弱,貪生怕死,屈服於劉瑾的威也就罷了,”他怒不可遏的指著他的鼻子“你…你還替他做打手,來威脅恐嚇自己的岳父!”狄雲棲揚揚劍眉,仍是一副神閒氣定的神態。

“我是貪生怕死,因為我尚未娶生子,不敢視生命如浮雲,讓狄家從此斷了香菸,我膽小懦弱,也是因為我深歆現實,懂得度德量力,不像岳父大人您光有氣節卻又無濟於事!”曲惟學被他氣得臉鐵青,渾身發抖“你…你這個庸闇不明,惟利是圖,賣身求榮的渾球,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把琬兒嫁給你,你…你給我滾!”他疾言厲的下達逐客令。

“岳父大人請暫息雷霆之怒,”狄雲棲神自若的撇撇說,語氣平穩沉著“小婿一番苦心,您不能體會也就罷了,您又何苦意氣用事,拿做人的誠信來開玩笑,隨意取消婚約,若傳揚出去,豈不是毀了您一生的清譽,更別提讓小婿無顏面對祖宗,面對太后和聖上的一番恩澤了。”他振振有辭的停頓了一下“若是太后震怒降罪下來,您理虧事小,這罪及九族可非同小可,您可別等閒視之啊!”這番話宛如一把尖銳的利劍狠狠地戳進了曲惟學的心頭,他痛徹心扉卻又無力反撲,只能老淚縱橫,一臉灰白的發出一陣痛苦悲絕的長嘆。

“老夫聰明一世,胡塗一時,識人不清,錯配東,如今惡夢當頭,後悔已遲。”他喉頭梗地頓了頓,沉痛莫名的搖搖頭“罷了,人有幾何般?富貴榮華總自閒,自古英雄都是夢…一切都依你,老夫認栽了。”狄雲棲圓滿達成任務,但他卻沒有絲毫快,當他離開尚書府時,只覺得滿心悽楚,步履沉重,漂亮俊美的臉龐籠罩著一份深沉的寂寥和無奈。

曲琬蘿在千般不甘,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坐上了花轎。

箏兒哭腫了雙眼,低垂著頭跟著浩浩蕩蕩的車隊,並不時悄悄拿著手絹拭淚。

儘管寧陽侯府派出了大隊人馬前往親護行,曲家的嫁妝也辦得極為稱頭風光,光是吹喜樂的樂工就多達一百二十人,除了簫管彩弦,號手、鼓手、大鑼小鑼、鐃鈸鍾鈴,更是一應俱全,再加上三十馬車的嫁妝,十馬車的僕役女婢,場面真可謂是壯觀盛大,氣派非凡。然,喜氣洋洋的樂鼓聲,熱熱鬧鬧的車行反而讓坐在花轎的新娘子酸楚雨,愁腸萬結,彷佛聽到了生命的喪鐘,整個人,整個心都墜落於無窮無盡、萬劫不復的深淵中。